书城小说卧牛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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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麻狼一直瞪着双喜,见双喜的手伸进裤兜,预感到不妙,同时也觉得这是下爪的好时机,跃身而起,两只大爪直拍双喜的面门。双喜见势不妙,想都没想,在裤兜就扣动了扳机。静穆中一声亮响,子弹穿透裤布,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麻狼毛绒绒的胸膛。双喜意犹未尽,连连扣动扳机,几颗子弹同时用力,把麻狼的胸膛撕裂了一个大洞。血从大洞中狂喷出来,溅了双喜一脸一身。那恶物两只凶猛的大爪颓然垂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挣命的哀嚎,身体如同一只皮囊软在了地上,四条腿蹬了几下,发黄的眼珠散了凶恶之气,僵住不动了。

双喜掣出枪来,紧握在手中,呆立半晌,上前踢了那恶物一脚,那恶物没有动弹。玉凤从双喜身后走上前来,看着那恶物问:“死了?”她手中也握着枪,因受了惊吓,竟然忘了开枪。

“死了。”双喜抹了一把脸,长长嘘了口气。他感到脊背的冷汗溻透了衣衫。

受了这场惊吓,俩人相依相偎,握紧手中的枪。来到玉凤住的小院。这座清静雅致的小院幸免于难,安然无恙。院内景物如故,却少了一人。俩人都忆起小翠,不觉黯然伤神。

忽然,耳畔有口琴声响起。双喜一怔,以为听岔了耳朵,可那琴声分明就在耳畔。他蓦然回首,是玉凤在吹口琴,琴声如泣如诉,如哀如怨,震撼人心。一曲未了,吹奏者早已泪流满面。双喜也是泪水潸然……

太阳落山了,俩人进了屋。玉凤点亮蜡烛。俩人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许久,许久。

院中树梢上不知什么鸟叫了一声,俩人惊醒。双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慢慢站起身。玉凤呆眼看着他。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去。玉凤冷不丁问道:“你干啥去?”

他站住脚,回过头来:“夜深了,我到外屋去睡。”

“你先别急着睡,我问你句话。”

“啥话?”

玉凤看着双喜的眼睛:“你愿不愿意娶我做媳妇?”

双喜的身体战了一下,呆眼看着玉凤,似乎没听清玉凤的问话。

“你愿不愿娶我做媳妇?”玉凤又问了一句。

“愿意。”

“你说的是心里话?”

“是心里话。”

“那咱今晚夕就成亲。”

“今晚夕就成亲。”

玉凤从抽屉取出一对红蜡烛点燃。红烛的光焰把屋子映照得通亮。她又拿出笔墨纸砚,让双喜写了一个父母亲的牌位,供奉在桌子上,点燃三炷香,拉着双喜跪倒在地,喃喃道:“爹,妈,今儿个是女儿的喜日,女儿和女婿给你们磕头了。”倒头就磕。双喜也跟着磕了三个头。

罢了,玉凤起身铺开被褥,转过脸来说:“夜深了,睡吧。”

双喜一时无所适从,不知干啥才好,戳在那里如木桩一般。玉凤见他这般模样,不再说啥,脱了衣服上了床。双喜还呆立不动,玉凤伸出光洁的手拉了他一把,嗔怪道:“咋的,后悔了?”

“后悔啥?”

“嫌我是土匪的女子。”

“我这会儿就想当土匪哩!”双喜脱光了衣服,钻进被窝,把玉凤搂在怀中,狠狠地亲了一口。他刚想动作,被玉凤拦住了:“咱就这么躺着说说话不好么。”

俩人并排躺着,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却一时不知说啥才好。良久,玉凤先开了腔:“你恨我吧?”

“我为啥要恨你。”

“是我爹把你闹得家破人亡,还有我。”

“也不全怨你爹,也没你的啥事。都是吴俊河那个贼熊造的孽,还有刘旭武和姜浩成,他们都是咱俩的死对头!”

“我真怕你恨我……”

“不,我一点儿也不恨你……我真心真意地喜欢你哩。”

“真格?”

“咱俩都到这个份上了,我哄你做啥。”

“双喜哥!……”玉凤流下欣慰的泪水。

“看你,哭啥哩嘛。”双喜轻轻地替她拭去面颊上的泪水,紧紧地搂住她,“我还担心你嫌我破了相,不愿嫁给我哩。”

“咋能哩。是我连累了你,吴俊河那个贼熊才对你下了残手……”玉凤枕着双喜的胳膊,一张俏脸偎在他的肩窝,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胸脯,一片柔情地说:“我爹和我娘都不在了,往后我啥事就都指靠你了。”

“你放心,往后凡事有我哩。天塌下来我给你撑着,地陷下去我给你挡着。”

“你说,往后咱咋办?”

“这地方咱走了麦城,不能再呆下去了。”

“哪咱上哪达去?”

“咱们远走高飞干大事去。”

“去陕北?”

“去陕北。”

“那咱的仇不报了?”

“仇一定要报。杀了吴俊河、姜浩成几个贼熊咱再走……”

“我听你的。”

刘旭武原本为剿灭郭生荣愁眉不展,没想到略施小计,不仅击毙了郭生荣和邱二,也踏平了卧牛岗。他大喜过望,急忙呈文报省府表功。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抓住郭鹞子的女儿郭玉凤,还有那个秦双喜,吴俊河竟然放了他一条生路,有道是“打蛇不死,反被蛇咬”。为此,他把吴俊河骂了个狗血淋头。吴俊河却说,秦双喜他知底是个学生娃、小白脸,讨女人欢心还行,若要杀人放火就差池得太远;又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说的就是秦双喜这号人;还说,那郭玉凤虽是土匪的种,可终究是个女流之辈,就是把屁股撅到天上去,又能尿多高?刘旭武听吴俊河这么一说,觉得很在理,把留在心里的一个疙瘩化成了水,一有空闲就往小老婆的住处跑。

不几天,探子报来消息,昌盛堂的少掌柜上吊自尽了。是时,刘旭武和姜浩成、吴俊河等人正在保安团部打牌。闻讯,刘旭武一怔,不相信地问探子:“秦双喜真的上吊自尽了?你是亲眼见的?”

探子说:“我没亲眼见,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

“秦家埠满街的都这么说。前天秦家发丧,是秦双喜的舅舅出面料理丧事的。”

刘旭武还是满腹狐疑。姜浩成笑着说:“秦双喜破了相,讨不着女人的喜欢,活着没味,就自尽了。当时,我也责怪俊河没把他毙了。看来,俊河是把他的脾气摸透了。”

刘旭武转眼看吴俊河。吴俊河把牌洗得哗啦啦响,半晌说了句:“没看出那个学生娃还真是条汉子!”

……

不多时日,省府来了公函嘉奖有功人员,并正式委任刘旭武为雍原县县长,兼保安团团长。刘旭武喜不自胜,第二天就在不思蜀酒楼大摆庆功酒宴。

县里的头头脑脑和各界名流都来了,姜浩成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新军装,腰系武装带,斜挎驳壳枪,在一群长袍马褂中格外显眼。他坐在刘旭武的左侧,脸上溢满了得意之色。吴俊河也是一身戎装,他坐在刘旭武右侧,一张脸毫无表情。此次保安团剿匪大获全胜,他们二人都是有功之臣。

刘旭武没有穿军装,着一袭蓝缎长袍,上罩黑绸马褂。他是以雍原县县长和保安团团长的双重身份出席庆功宴会的。来时为穿啥衣服他还费了点脑子,最后选了便服。他觉着穿老虎皮杀气太重,不适合庆功的喜庆气氛,他要给众人留一个和善可亲的印象。

刘旭武站起身,咳嗽了一声,闹哄哄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刘旭武面泛笑纹,一双目光含笑带威地扫视着大厅。姜浩成忽然鼓起掌来,众人先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急忙跟着鼓掌,顿时大厅响起一片掌声。刘旭武脸上笑纹增多了也加深了。他举起手连连摆动,掌声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