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要失守了
SARS病在一夜之间又蔓延开来。“纯真年代”里的住户,不少变成了SARS—族。保安00紧急呼叫保安。
我是购,我是购。我是,我是。我们这边请求紧急支援!
我们这边SARS族都跑院子里了!“纯真年代”要失守了!挺住!
如果你我都变成肪了,我们就幼儿园见吧!不,一定要挺住!
但是,“纯真年代”的院子里,从早晨就开始乱了。新的SARS们从家里跑出来玩耍。有的玩老鹰捉小鸡。有的坐在草坪上吹手指头玩。有的躺在草坪上,两只手抓住自己的两只大脚趾头,身体变成一个圆。有的互相追逐嬉闹。保安们一边儿坐着。
王丰一眼看去,就知道保安也开始SARS了:克拉,你赶紧跟保安说,他怎么不管SARS了?
克拉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把抓住保安,让他们快去维持SARS们的秩序。
王丰但求这一招的奏效一如果克拉也被传染SARS,就没有人再和他人人那一千万了。
SARS们又玩出新招:抱出一叠一叠一万元一扎的人民币,一张一张百元、十元的人民币,一路走一路还直掉钱。一张张百元的钱随风而去,一叠鲞万元的钱啪啪直掉。
一个胖SARS发愁地看着他的一大堆一万元一叠的钱,一个更胖的SARS问他:你怎么有这么多钱?胖傻笑:不知道。好像人家都送我钱。
又一个SARS指着一地的钱说:来,我们来玩拾蘑菇!SARS们的噪音都已经变成了童声。
SARS们用童声唱起了好听的拾蘑菇儿歌:一二三四五,我们拾蘑菇,左边有小鹿,右边有小兔,中间就是我,样子有点酷,三岁能上网,两岁就炒股,明天被套牢,今天不算数。二加二是几,一二三四五。
他们跳着跑跳步,边唱拾蘑菇,边拾起一捆捆的钱,拾起又扔掉,然后再拾再扔掉。
克拉带着几个保安远远跑来了。
克拉和保安们看见一地“蘑菇”,全傻眼了。克拉赶紧去捡一张张、一捆捆的钱,问SARS们:这都是谁家的钱?赶紧放回家里!
SARS们一派无邪地嘻嗜笑着:我们把钱都拿出来过小家家!克拉急了:这是谁想出来的?
克拉拿他们没办法,只好和保安们一起捡钱,归拢。克拉给贝尔打手机。
“贝总!”“哪位?”“我是克拉。”“你好!”“你在干什么呢?”“对不起,工地上这会儿太忙,回头你再打。”电话挂了。克拉气坏了,又拨。
“贝总!”“我跟你说我现在没时间说话!”
电话挂了。
克拉的脾气上来了,非拨不可。
“贝总!你必须听我说话。”“对不起——”“你别挂!这边事情大了——”“我这边两个施工队在找我说事——”“这边全是SARS了!”“什么?”“纯真年代要失守了!”“……我这就过来!立刻封闭‘纯真年代’!”
克拉瘫坐在萆地上。她看着SARS们还在唱儿歌,一边把“蘑菇”拾起又扔下,拾起又扔下——
二加二是几一二三四五
人什么时候最美
李中的声音在整个楼区响起来:大家请注意,“纯真年代”楼盘暂时封闭。望住户一概不要出门。有事打电话找物业!
“纯真年代”是全部低密度的花园洋房。海东市最美丽的绿色楼盘。李中的声音,好像战争的警报,这么令人心动的美丽多彩的,转眼由彩色变为了黑白。
贝尔带着东东等赶到了SARS们拾“蘑菇”的地方。克拉看到贝尔一行,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孩看到了大人,她扑到东东身上哭了。
贝总快步向SARS们走去。
李中一把抓住贝总,怕他离SARS太近被传染。
贝尔怒那大眼睛里又充满了冰的透亮和火的燃烧:这种时候还推来推去的干什么,集中精力处理问题!
贝尔口述、李中记录——
第一,把卵的数字向海东市有关部门汇报、以后每夭增加多少SARS和疑似SARS都要天天汇报。第二,把公司的保安和其他物业人员组织起来,保护83不受伤害,保障卵的一曰三餐和各种生活需要。第三,东东立即组织专门人员,为卵们购买最大最多的玩具,积木、气球、沙坑球、橡胶球、气垫船——各种充气的他们都可以用来玩,还有可以吹出肥皂泡的各种玩意儿,东东开动脑筋!还有,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睡也要把成人幼儿园在七天内建成!责任到人。哪个环节完不成,哪个环节的负责人擻职。
SARS们还在拾“蘑菇”一二三四五我们拾蘑菇左边有小鹿右边有小兔中间就是我样子有点酷……
贝尔看着SARS们,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克拉望着贝尔,发现贝尔悲痛时的这种美,是这样地有震撼力!
克拉摇摇东东,示意让东东看贝尔。
李中用数码相机把这个瞬间定格了。
满满的泪水,使贝尔那双大眼睛,像两个蓄满了水的水库,又像两个超大水力发电站,正要放出强大的电力,用他全邵的生命、全部的气息。
人什么时候最美?献出自己的时候。
贝尔这个瞬间,放成了一张大大的照片,装在一个配得上这张照片的相框里。
夏娃用她的视觉,做了这个相框,装进了心里。
也许就是下一分钟
夏娃在“纯真年代”物业那里当义工,天天为SARS们搬运东西。
她天天都能看见贝尔。她在大卡车里,坐在司机旁。透过车窗,她看见了贝尔。
贝尔看着SARS们,大眼晴里满是泪水。
新楼命名的激倩派对,贝尔站在那里演说:……青春是想像力是创造力,是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毅力,是一次次从零开始的魄力,是爱的能力,是美的魅力!
贝尔坐在他那老板转椅上向她滑过来,滑过来。贝尔和夏娃坐在地上大笑。
过街天桥装满欧式灯雕,百名模特从天桥两端往下走。
在灯離和百名模特的背景下向前走来,走来。
前边,是光禿秃的过街天桥和光禿秃的街道。街道缺了行人车辆,就像光秃了一样。
过街天桥装满欧式灯離,5名模特从天桥两端往下走。贝尔在灯雕和百名模特的背景下向前走来,走来。
前面是光秃的过街天桥和光秃的街道。有时真觉得,不过才几天,就恍若隔世!人生越来越繁复的需要,好像只剩下了一种需要——生存。人生越来越花样翻新的愿望,好像也只剩下了一个愿望——不得SARS病。谁会想到,二十一世纪的都市人,居然会这样生存!
夏娃原先并不担心得到和失去,她原先倒是和现在的SARS们似的,天天都开心。但是现在,在一个相对停滞的时期,夏娃反而天天担心着失去。她怕,也许就是下一天,也许就是下一分钟:贝尔就SARS了。也许!
他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人堆里!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人群。
夏娃并不给贝尔打电话劝他。如果,不管是夏娃不管是谁打个电话,贝尔就会多关注一些自己的生命,那就不是贝尔了。贝尔做项目,完全像一个艺术家,他疯魔,他半疯,他六亲不认死活不管。更何况这一次!
其实这世界上的太多的事夏娃都不懂,但她懂得贝尔。她不愿改变他。
也不可能改变他。就这样,最好。可是她怕!
纯真眼晴特别行动队
成人幼儿园工地大门口的灯箱里,亮着夏娃那双纯真的眼睛。
这双眼睛忽然眨动起来——她的手机响了。
夏娃坐在卡车司机的旁边,掏出了手机。
是李中,说很多人在寻找夏娃照片上那双纯真的眼睛,电视台缠个没完。当然,李中尊重夏娃的决定一不说出这照片上的女孩是她。可是SARS时期大家多希望找到这双纯真的眼睛!
夏娃说,SARS时期她最愿意做的就是当义工,尤其是为SARS时期的SARS当义工。她怕上电视台,怕和记者说话,那会叫她很难受的。
李中说那么好吧,走自己的路,让他们去找吧。
人们寻找这双纯真眼睛,那热情,就差海东市发第三号通令了。电视台派出纯真眼睛特别行动队专门寻找,而且重点就
在贝尔公司的项目,“纯真年代”是SARS髙发区,但是“纯真年代”最可能有纯真女孩。
夏娃那大卡车开进了“纯真年代”。她和物业、和义工们一起卸那满满的大积木、大气球、和各种贝尔指定为们买的玩具。
夏娃那大大的口罩上,是一顶大的哈克帽。因为帽子过大,她看上去就越发像小孩。又穿着背带工装裤,一下子还真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人拍打夏娃的后脑勺:小男孩,你见过这个人吗?
夏娃转过身来,一看是自己的照片。吓得“啊”了一声。络腮胡身后的几个扛摄影器材的人围了上来。你认识她。一络腮胡说话不用问号,一律地是句号或惊叹号。他太善于把对方装进他的设定里。
夏娃从来不会说假话,这回还一定不能说真话。她僵在那里,说:认……识……
夏娃还没说话,络腮胡又来一个惊叹号:你认识她!夏娃不知道怎样可以说自己不认识自己,自己不是自己。她一直觉得说假话人家一定知道的。这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间要死活不承认自己认识自己,在她是太难了。
贝尔和他的私生子
这时,一辆停下的汽车分散了这个特别行动队的注意。
贝尔下了车。在媒体眼里,贝尔的一个行动、一句话、一个微笑、一个形体动作、一个生活细节,全是他们的猛料。如果新闻也会有一种气味的话,那么贝尔身上一定散发出一种新闻味。他在哪里!出现,都会吸引得记者们围过去抢着和他面对面,抢不上的背靠背也行。
纯真眼睛特别行动队,在剎那间跑题了,变成寻访贝尔特别行动队了。他们近乎本能地循着那新闻味向贝尔跑去。只有络腮胡还看着“小男孩”。
夏娃一见贝尔,好像一个被绑架的小男孩,突然见到了来营救自己的大人。她拼命向贝尔跑去,躲在贝尔高大的身后。小男孩!络腮胡不放过她:你一定认识她!贝尔看到那张照片。立刻明白了“小男孩”的遣遇。贝尔懂夏娃,如夏娃懂贝尔。贝尔立刻想到夏娃是当然不愿接触媒体的。他由着夏娃捉迷藏似的在他身后躲着。他对络腮胡说:这孩子见过这照片。
有过一个真实的笑话。某女士要上火车软卧,乘务员要先看一下身份证。她忘了带,只在身上找到一张自己的照片。她掏出照片给乘务员看,说:这就是我。乘务员看看照片再看看她,可不,是她,没错,上吧。
络腮胡听见贝总这么一说,心想对呀,这孩子见过照片!贝尔又拿过照片说这张照片就是我们工地上的那张照片。络腮胡的思维一如那软卧乘务员,说:对。没错!
另外几个特别行动队员都抢着与贝尔面对面了。
“贝总!躲你身后那小男孩是谁?”“怎么气质上和您特像?”“长得也像!”“他是您什么人?”“我想起一个电影,叫飞来的孩子。”“您有孩子?”“所以您不结婚?”“呵,怪不得!”“这可是独家新闻!”“SARS时期难得有这么吸引眼球的新闻!”“快抢拍照片!小男孩不让照?我们尊重您的隐私!”“那么能不能请您多少披露一点这个小男孩的故事?”“他是不是刚则飞到您的身边?”“突然飞来您的身边?”“您事先并不知道有这么个孩子?”“他突然出现后,正好SARS开始了,他一时回不去了?”
要按贝尔的急性子早就甩掉媒体直奔SARS那儿了。今天他不知道身体哪儿有点不舒服。听着媒体创作新闻还觉得好玩。但贝尔必须赶紧去看SARS,工地上还有多少事在等着他呢!
贝尔对夏娃说:走!去看SARS!
记者在他身后还在喊:一看就是您儿子!身条都一样!
银项链
海东市警署终于把一千万元大案的嫌疑人目标锁定王丰。縻托车、警车,像方阵一样从海东市聱署驰出。现代优良的装备,乍一看好像要发生星球大战。
王丰的各个部件都敏感起来,他把那张一千万元的支票装进一个塑料封套,然后用一个夹力很大的反尾夹固定在他那粗大的银项链上,又塞进了恤衫里,外面再穿一件缀满大口袋的摄影背心,口袋里塞满一叠叠人民币遍钞。然后急急下楼骑上一辆摩托。
王丰的摩托驰出“纯真年代”。
饕署的缉捕车队驰到“纯真年代”门口。
王丰加大马力向前疾驶。
缉捕车队紧紧咬住。
王丰的摩托开进窄窄的小巷。
警署的汽车开不进去,让开路让缉捕靡托先行。
王丰驰上大街。他从车镜里看到身后一队縻托黑压压齐刷刷地驰来。
王丰的摩托跃起,跃过前面的一排出租车。
警署的摩托队齐齐跃起,跃过前面的一排出租车。
王丰的摩托腾空而起,在车流滚滚的大街上空疾驰。
轚署的摩托队齐齐腾空而起,在车流滚滚的大街上空疾驰。
王丰的摩托着地后又驰进一条小巷往回开。
警署摩托队一辆一辆地驰进小巷。
王丰掏出一叠纸币扔向后面。
警署跑在最前面的一辆縻托一个急刹车,倒在一旁。后边的摩托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溜倒下,幸好没有相撞。
第一辆警署麾托眺下一位聱员,拾起那叠钱一看,是百元人民币,不是千万元的支票。
警员们纷纷上车继续急追王丰。
王丰又把一张张百元纸币向后扔去。
有的警员停车看是不是千万元的支票,其余警员一路直追。
一张张百元秒票在王丰身后漫天飘飘,变成一面障眼的天网。
王丰好像玩高兴了。飞驰的摩托车上,他笑个欢快而单纯。
王丰颈上那根银项链,变成了一个银项圏。
骑在摩托车上的曰经不是成人王丰,而是一个穿着红兜肚、带着银项圏、像无锡大阿福一样的小男孩。
大阿福骑着摩托车掉头直奔“纯真年代”。
警署车队看到王丰把摩托车骑向“纯真年代”,非常吃惊,断定这又是王丰的一个花招。他们迅捷但又疑惑地跟着王丰驶进“纯真年代”。
王丰直奔SARS们嬉戏的地方,现在大家管这里叫园,他把摩托车往旁边一扔,就进了815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