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工作将更难干,干得越多,可能惹得麻烦越多,如果让人家抓住一个漏洞,说不定会置他于死地。比如让他分管安全工作,哪里出个事,责任就是他的。这么多的学生,那么多的财产,哪里都是出事的导火索,出了事没人包庇,事情就是个事情;如果出了事有人再捣事,小事也是大事。南功决定今天就去住院,身体也确实累坏了,确实需要住院,检査一下,治疗一下,也休息一下。
南功心疼得直不起腰来,浑身也软得没有一点力气。但他知道,这气出不去,心里的病也治不好,不长大瘡瘡,也会憋成气球,想活也活不成。反正是死,拼死也是死,被踩死也是死,与其窝囊地死去,不如壮烈地一拼。
他决定找找省领导。想一阵,也没有一个领导能让他找,不熟悉不了解,人家省领导也不会支持一个副职而反对一个正职。不如直接写封告状信,直接告中增长违法乱纪,告他不仅行政方面独断专行,在学术上,也霸权垄断,拉帮结派,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压制他人,抬高自己,弄虚作假,骗取国家科研经费,骗取一切荣誉地位,剽窃他人科研成果,学术上大搞腐败,经济上也不清不白多吃多占。而且把所有的证据都写进去,就像写研究论文那样写,要论点明确,证据充分,论证有力,该附的证据都附上,有理有据,结论可靠,然后打印几十份,给上面所有的部门都寄一份,看他们怎么处理。
想想还是不能实名举报。中增长神通广大,到处都是人家的关系,一般情况下,寄出去的东西很快就会回到学校,回到中增长的手里,那时,他就真的是麻烦了。
南功决定先不住院,把诉状写好了,匿名寄出去,出一出胸中的气,即使扳不倒中增长,也让他出一身冷汗,也让他收敛一下,然后再去住院,把自己的病治一治。
胡悦悦敲门进来,红着脸将门锁死,说:“今天我逛商店,看到这件羊毛衫特别适合你,就买来让你试试,如果不合适,我再去换。”
羊毛衫是浅蓝色的,东学潮虽然对衣服没有研究,但从鲜亮和柔软,他知道是好东西,也许还是高档货。想问多少钱,又将话咽回到肚子里,感觉问钱太俗气了。她买的,那就是心意,是无价之宝,决不是买卖,这里只有情,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情,是要把她的心裹在他的身上,让他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她的温暖,而且暖到心里,心里的温暖,还要超过身上的温暖。一个男人,身心时时都有这样的温暖,那幸福,还要追求什么。东学潮幸福得想流眼泪,思绪也一下游荡得没了边际。结婚时,万兰提出应该买件毛衣,两人去商场挑来拣去,好的嫌贵,便宜的嫌次,腿都跑疼了,才花四十多块买了件便宜的。那天给他的感觉就是权衡价钱,就是在买东西,丝毫没有一点温暖,没有一点感情。而最温暖的一次,是他上大学时,姐姐一早就叫他去,然后将一头不是很大的猪梱绑好拉到猪贩子家。讨价还价,几乎要吵架了,才谈妥价钱将猪卖掉,然后一起来到县城的一家商场。到每个柜台挑拣时,姐姐都要说弟弟考上了大学,要买一身上档次的好衣服。果真就花二百八十块给他买了一身西服,而那头猪,只卖了二百九十几。剩下那十几块钱,姐要给他买件裤衩,姐告诉他,上大学不穿裤衩不行。买裤衩时姐又挑三拣四,而且又说要穿了上大学之类,那个卖裤衩的终于不耐烦了一脸鄙视说裤衩就是块遮羞布,你又不穿裤衩去上课。那天,给他的感觉就是温暖和喜悦,就是浓浓的感情,就是透彻心扉的温暖,感觉姐姐就是最亲的亲人,是最可爱的姐姐,甚至比母亲的爱更特别更感人更让他刻骨铭心。今天,他又感觉到了这样的温暖,感觉到了这样的情谊,而且心里也止不住想叫一声亲爱的妹妹。他一下将她紧紧地搂怀里。
她的手从他的衣服里伸进来,像熨斗一样在他的身上游走,让他全身的骨头都发酥,但不能再害一个女人的念头还是顽强地在脑海中抗拒挣扎。那次和她疯狂后,他就一次次责骂自己,甚至还暗暗地打过自己的嘴巴。他害的女人已经够多了,再害一个善良又天真无邪的女孩,那已经不是缺德,而是一个比流堪还流氓的流氓。他只能咬紧牙关,闭眼尽可能多地再感受一阵幸福,咬牙放手,后退一步坐在椅子上。
胡悦悦脱去他的外衣,像母亲给孩子穿衣服一样给他穿好羊绒衫,前看看后看看,远看看近看看,都觉得好,然后再贴近他的身体,拉拉这里摸摸那里,仍然感觉很合适。欣赏够了,才问他合适不合适,喜欢不东学潮来到镜子前,感觉她在他身上是下了功夫和心思的,长短大小胖瘦,也不知私下盘算估计过多少回,也说不定偷偷用什么办法量了大小,要不也不会有这么合适。东学潮突然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又一次将她搂怀里,使了浑身的感情和力气,同时心肝宝贝爱你一生永世一类的话也在心里翻腾,但还是被他紧紧地堵在喉咙里。这样的情感斗争也不是一回两回,每次翻腾过后,都要有一场痛苦的思索:再离婚,老牛吃嫩草,始乱终弃,这几个问题始终像毒蛇盘绕在他的脑海,无法化解,也无法挣脱。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也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也是一个有道德的人,他不能不负责任没有良心不讲道德,再离一次婚他无法下决心。虽然和白玉婷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他不想伤害她,也不想背负离两次婚的坏名,如果这样,他在人们的心目中,就不再是一个优秀的领导和教授,而是一个品行很坏的下九流。还有,再娶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学生,现在看来还没问题,再过几年退休后,无权无势,而且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那时,能不能般配,能不能驾驭得了,能不能给她幸福,都是未知。弄不好,又得离一次婚,或者说迫不得已被人家抛弃。到老落个孤家寡人无依无靠,当然是最悲惨的下场。可现在,他感觉再也无法压制,也不想管那么多,哪怕能幸福一年,那也值了。一切听天由命吧,命运如果让他和她在一起,那就顺其自然,命运让他和她遭受坎坷,那也顺其自然。东学潮一下将她抱起,几乎要把她融胸膛,憋在胸里的话,也汹涌而出:“我的心肝宝宝,你把我的魂都牵走了。我无数个夜晚,闭了眼就要想你,然后就幻想怎么生活在一起,怎么相亲相爱,怎么生生死死卞不分离,怎么爱你一生一世。今天,我就要实现我的愿望,彻底把爱奉献给你,如果你也真的爱我,那我们就相爱一辈子,海枯石烂也不变心。”胡悦悦呜地哭出了声,浑身也剧烈地抖动抽咽,好像要憋死过去,但他不管这些,他能感觉到的,就是爱。他将她抱到桌上,又将她抱到怀里。他开始藤拭她的眼泪,但她的眼泪却像涌泉,越藤越流得欢畅。干脆将她的眼睛含到嘴里。她突然说:“哥,我想嫁给你,给你当牛做马,给你做心里的一块肉。”
东学潮自己都能听到心咚地响了一声,他好像本能地害怕这句话,又像特别等待这句话。问题是他不是自由人,他不仅不能再结婚,而且已经结过两次婚。可箭已经在弦上,子弹已经飞出枪膛,他只能无声地将她搂得更紧。
此时再不需要什么语言,只需要身体的融合。办公室只有沙发,虽然只能坐一个人,但对两个欲融为一体的人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两人终于精疲力竭。安静一阵,东学潮喘匀了气,看看她,仍然那么躺着,更没有穿裤子遮羞的意思。他只好起身,倒半盆热水给她清洗下,然后给她好。
她仍然闭眼躺在那里,仍然很陶醉的样子,传说中的睡美人,也许就是这个样子。而这个样子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摄人心魄。他再将她抱怀里,再轻轻亲吻她的眼睛。她终于说:“哥,我们以后的事,不知你怎么想,反正我想好了,即使不能嫁你,我也要留在你的身边,你想我的时候,我也能陪伴着你。我马上就要毕业了,留校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东学潮啊一声,一下跳了起来,几乎喊着说:“你为什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明年才毕业。”
胡悦悦被惊得呆在了那里,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感觉是事情完蛋了。她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东学潮后悔莫及万分着急地说:“我真该死,我一直以为你明年毕业,怎么这么快,你为什么不早说?”
感觉是已经迟了。可这样的事,她能不断地直通通地说吗,直通通说,感觉就像性交易。她不是那样的女生,她是爱他的,今天这样说,也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也觉得已经是一家人了,再不应该拐弯抹角。当然,她不说,也是觉得她已经提起过,他应该为她操心,而且应该有一个行动计划,没想到他竟然以为她明年毕业。胡悦悦欲哭无泪,她还是脸色苍白了挣扎着说:“是不是没办法了,我明年七月毕业,现在还有十多个月。”
嗨,真的是老了,脑子也有点问题了,整天忙忙碌碌丢三落四。她好像和他说过毕业论文的事,他还以为她在随便说,因为她的学习从不用他操心,事实上他也没操心过。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应该学什么都是她自觉主动去学,有什么问题,也是找他的科研助理,她学习上的事,他好像没怎么过问过,也以为她毕业还早。这事情还真的有点麻烦。现在事业单位进人,必须要提前报进人计划,然后由人事部门网上公示并公开报名,然后专业人才由学校组织考试录用,行政管理人员却要由省里统一考试。今年学校要进的人,上个月已经研究过了,他也代表学院参加了会议。东学潮连砸几下自己的脑袋,急忙掏出手机,给人事处处长打电话,问进人计划报出去没有。对方回答已经报出去了。东学潮再什么也没说,脸色苍白地挂断通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胡悦悦从惊恐呆愣中惊醒过来,一下哭出了声,然后扑倒在沙发上,哭得痛不欲生。
真是忙昏了头,可整天也不知忙了些什么,什么事情也没忙成,人却忙成了书呆子。东学潮起身来到胡悦悦身边,心里更加焦急。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卜救。东学潮苦想半天,也只有推迟一年毕业然后再留校了。东学潮蹲下来,扶起她的头,刚说推迟毕业然后留校,胡悦悦一下坐起,哭声也噤在了肚子里,绝望的神情更让他害怕心痛。胡悦悦呆看他一阵,才努力压住悲伤,语无伦次哽咽着说:“我年龄大了,迟一年毕业,就一切都赶不上了。今年这么好的条件都出了问题,明年谁又能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这一年我又怎么能熬得过来,苦等一年,还不知什么结果,我能熬过来吗?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推迟一年毕业,确实是太残酷了。她说得没错,一年后,他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如果学校整体超编,如果他不当院长,或者有一点点什么变动,事情就又不知发展到什么方向。确实该想想别的办法,不管什么办法,必须得想。东学潮在地上走几步,感觉唯一补救的办法只能是去找中校长,让中校长出面,要人事处重新补报一个。中校长和南功闹翻后,他已经是中校长唯一倚重的领导,能够办的事,他相信中校长决不推辞,而且即便中校长推辞,他也得想办法让他办。东学潮说声去找校长,急忙出去。
东学潮边走边给中增长打电话,好在中增长就在办公室。气喘吁吁赶到,中增长正和一个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谈话,从中年男子恭敬的表情看,应该是求中校长办事的。东学潮很霸气地坐在中校长对面的椅子上,坐在一边的男子急忙站起,然后告辞出去。东学潮起身将门关死,说“有一个突然的事情我给您汇报一下。刚才杜厅长打来电话,说科技部有个领导的亲戚在我们学院读研究生,今年毕业,要求留在学校。我说了计划已经报上去了,杜厅长说事在人为,报了还可以再报,事情一次办完还可以办二次,还说这事一定要想办法给办一下。如果办不成,以后科研的事会有麻烦,他也不好向人家交待。”
中增长一直盯着东学潮的脸,看得东学潮心里发虚。东学潮明白,中增长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他仓促编出的话,显然有不可信的地方,而且他的底气也不足。东学潮只好用求救的气说:“中校长,您还得想想办。这个学生也让她留手帮助我搞研究工作。”
中增长说:“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说,事情确实也难办。你也知道,留校人员计划是上过学校常委会的,会已经开过了,再为一个人开一次会,怎么张口,什么理由,都不好说。”
东学潮几乎是哀求了,说:“这我知道,中校长,所以只能求您想办法了,要不您直接给人事处说说,让他们再补报一个。也就一个人,不上常委会也不会有人在乎。”
中增长很古怪地笑一笑,东学潮立即明白,中校长在笑他的谎言编造得匆忙拙劣,因为他的脸色已经暴露了事情是他的事情,也不是一般的事情。但中校长用笑来点破,显然是说谎也没关系,之所以编谎,是因为事关重大,不编谎不行,编谎,就是为了能够办成,也特别希望办成。他和中校长的关系不同一般,中校长识破了,也许反而会同情他,也理解他,然后看在关系特殊的份上,想办法给办一下。但东学潮再不知该怎么说,只用期待虔诚的眼神看着中校长。中增长严肃着脸,问是女生还是男生,东学潮只好如实回答是女生。中增长沉吟一下,说:“你是我最信赖的人,有些话我也不得不提醒你,当领导,最主要的还是管住自己,要分清大是大非,特另是要把住政治关、金钱关、美女关。对男人来说,女人这一关特别的难,多少英雄豪杰,都败在了女人的脚下。你也别小看女人,女人躺下时是绵羊,站起来就是老虎。男人,还要小心丧生虎毁了前程。”
他相信胡悦悦不是坏女人,更不是老虎,她就是一个可怜又让人爱惜的女子,即使是老虎,现在也骑到了虎背上,无法下来也不想下来。东学潮再细说胡悦悦的优秀,也说了她的困难。东学潮带着哭音说:“我们确实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只是她早就做好了留校的准备,所以拼命学习工作,确实是最优秀的学生,她不能留校,我心里也过不去。”
中增长阴着脸说:“话我已经给你说清楚了,但你坚持要这么做,我也不能不答应你,我可以给人事处说一声,能不能补报,以后怎么办,我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