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盯着他脸上线条的细微变化,斟酌出一点情深的异样来。微笑着点点头,心叹,同她接触的男子,果然通通阻却不了她的风华。
庄嫣然跟张段良虽然没有半点情感可言,但为了之前的那点约定还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实则她的心正随着时间僵麻的流逝在一点点老化倦怠。
她觉得她再隐忍不了多久。
厅门大敞着,冬季清冷的风吹进来,即使围着厚重的披肩,仍旧挡不住的寒风瑟缩。
下人端着暖手的炉子上来,看到庄嫣然坐在沙发上紧攥着披肩发抖,本就清瘦的身躯,如此一瞧更是惨白着脸色,茬弱如风。
“夫人,这里这么凉,不如去楼上坐吧。”
庄嫣然木讷的答:“不用,在这里坐坐就好。”
下人将暖手的炉子端到她跟前:“夫人,您先暖暖。我去将厅门关上。”
庄嫣然阻却:“不用,你下去吧。我要一个人呆会儿。”
下人犹豫的看了她一眼,不安的转身下去。
庄嫣然抬手将暖炉打到一边,热烟飘散出来,直逼风吹的方向,大力的狂煽着。她的骨头已经被冷风吹得生了寒,两片薄嫩的嘴唇青紫狰狞。只有这样才不会觉得心冷,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短短的几个月不仅激碎了她的梦,将她生的希望也一并湮灭了。
若说她还有梦,便是年少时,身披凤冠霞帔嫁给他……只是梦的宿命太短浅,谁也没能在梦醒的时候幸免苏醒。如今他们纷纷错过幸福,他那样一个不屈世俗的人也终于要娶别人为妻,他和自己还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将心爱的人藏匿心底,此生无望的活着。
泪水一滴一滴的淌下来,落在手上成了唯一一点温暖的气息,却又迅速冷却。
张段良从厅外进来,看到眼前一幕当即火冒三丈,几步跨过去俯身掐住她的脖颈,咬牙切齿:“你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呢?怎么?风倾宇要娶华东军五小姐段素了你不高兴?你以什么资格不高兴?别忘了,你已经是我张段良的女人,心里再想着别的男人小心我一下掐死你。”
这样句句凌厉的字眼摩挲了她的双眸,不惧疼痛与威严的抬起头,讽笑:“是啊,我是不高兴……我怎么能高兴得了,我那么爱他,这一生的心思都用来爱他了,你让我怎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其他女子占有……”她不知死活的说着,更像在有意激起他的怒火。
张段良目光在与她对视中慢慢变得严厉,手上一寸寸勒紧,生生将她的气息阻断。他最见不得她整日为风倾宇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算在床上,亦如死尸一般冥迷无趣。果然,一个女人的心一但死了,便再无药可救。
“你再说一遍让我听听!”
庄嫣然一张秀颜因为气流的闭塞红至发紫,那生的气息似在一点点离她远去,她的心却忽然畅快起来,没由来的畅快淋漓,有种解脱的错觉。此刻明明盯着张段良愤怒噬血的眸子,却仿似看到他笑若春风的眉眼,还是多年前的样子,狭长微弯。唇角不自禁的弯起,眸光闪熠,渐葱郁的林木中姹紫嫣红开遍。她和子心一路趟过草地向他奔跑过去,口中欢快的嚷着:“倾宇……倾宇……”
我爱你。
张段良眯起阴霾重重的眸子,听着她恍惚时嘴角细微的吟念:“倾宇……倾宇……”似人世间最缠绵悱恻的字眼,明明痛苦,嘴角却含了绚烂温婉的笑意。
为了他,她竟然不怕死。
张段良的心里就像被一把冰冷的刀一下下的剜着,不疼是假的。这个女人没爱过他,一点也没。他不过娶回一个摆设,一个心念着其他男人的木偶。他被怒火和嫉妒淹没吞噬,只觉厚实的手掌轻微一折,倾刻鲜红刺目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一路蜿蜒。就连那温暖如春的笑意也如融化的积雪,一点点至无形。头颅一垂,侧脸枕上她的虎口,发髻还是那样平整,没有一丝凌乱。这个女人永远都可以这样光鲜夺目,就算枯萎。
他的大手像被什么灼热的东西烫伤,倏然松开,她便顺势倒下。跌进他的怀里,软棉棉的乖顺,好像直到这一刻她才学会对他服贴。
一缕沉闷呜咽的哭声不知从谁的喉咙里溢出,竟悲怆得宛如家乡的那段折子戏。
下人手端着托盘的手一松,玻璃器皿打破,溅了一地的汤汁。瞠目睁瞪了须臾,不可遏制的叫喊出声:“啊!”
庄嫣然一张脸苍白若纸,上面点缀着醒目的刺红,没有妖娆之姿,陡留一身惶恐。
张段良眸中翻涌起一片密实的乌云,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喝:“把厅门关上。”接着弯腰抱起,匆匆往楼上踱去。
下人颤巍巍的将门关上,没了狂风的咆哮,屋内即刻平息,却反倒更加阴寒瑟缩。
张段良觉得此生做过的最大的错事就是失手将庄嫣然杀死,庄重人虽说混了点,但是疼起女儿却一点儿也不含糊。更别说风倾宇和风子心与她多年交情,但凡有人动一点怒将此事抖出去了,只怕他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某年民国的那个初冬,西平军一片平和安逸,就连风倾宇娶妻,庄嫣然都出乎众人意料的平静。颇多揣测认为,庄小姐终于对风七少死了心思。
只是风子心不懂,就算嫣然姐对七哥死心了,可是七哥又如何是个容易死心的人。他心里爱着一个女人,虽然不知道是谁,却也不是听过一次两次。这次他如何就肯轻易的放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