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淡淡的看了莫桐未一眼,低眉顺眼的点头下去。
风子心颓在车座上簌簌不停的掉着眼泪,从进安寺出来,眼泪就一直没停过。原本秀丽的眼这一刻红肿得宛如桃核,泪水却像漫出闸门的水,下唇咬出一条腥红,仍旧不能止息。
莫凌晨从镜中向后看了一眼,一路上有车相随,一直不远不近,不离不弃。显然是清公馆派给这位梨花带雨的大小姐的。她伤心倒也可以理解,那个女人真实的身份一揭穿,只怕临安城一大半的女人都要为之伤情的,更何况是风子心这种企图为她自杀过的人。
掏出手帕递给她,侧首瞧她:“擦擦眼泪吧,不是同你说过了,这个世界上你喜欢哪个男子都可以,唯独不能喜欢她。”
风子心猛然打断他的话,冷眼相看:“我七哥早知道她是女子对不对?你也喜欢你的七妹对不对?”
莫凌晨静默两秒,一扯唇,坦然相告:“至于你七哥的事,你最好还是亲自问他。但我,却是喜欢她,我喜欢我的七妹。”
风子心转头看向窗外,心中忽然遏制不住的悲伤。太多无措铺天盖地的向她席卷而来,激动的情绪反倒僵麻凝固了。
全世界的男男女妇似乎都在喜欢她,莫凌晨是,她是,她的七哥也是,没人能逃过她的蛊惑。分人执了不同的身份喜欢她,可笑的,荒唐的,愚昧的……这样的情到底算什么?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可笑,笑声自喉咙里呜呜的溢出,又好像是哭了。
莫凌晨无奈的看她一眼,温声道:“想哭你就哭出来,别似哭似笑的这样吓人成么?夜半哭声,凄厉的程度该也不比鬼哭狼嚎强到哪里去的吧?”
风子心回首瞪他,执了几分女儿家的怨怒,红润的腮也微微鼓着,像一头愤怒的小牛。
莫凌晨转过头若无其事的打着方向盘,漫不经心的问:“你现在知道她是女子了,想怎么样?”
风子心沉默不答,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了。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且好笑,就像自己排编了一出极白痴的戏码,在没有引人发笑之前,却将自己一五一十的戏弄了。
可是这一切跟心比起来又算什么呢?她的感情谁来还给她?她的心四分五裂之后又有谁来帮她修补完全?
“你送我回清城吧。”她有话要问问七哥。
“嗯。”沉顿半晌,又补了一句:“其实没有人比她更不容易,我想她之前也该提点过你不要喜欢上她的吧。”
风子心此刻哪里听得进他的阻劝,一心认定他喜欢她,定然处处为她开脱说好话。
可是,这爱谁说不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呢。
一路上两人尽是沉默,莫凌晨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她如何听得进去。只怕没有哪个女子一厢春心交付,看到这样的结果能安之若素,不气不恼不挫败的。
这次莫凌晨直接将车子开到清公馆的大门口,现在没什么好矫情的了,风倾宇的人就在后面跟着,就算风子心不说,风倾宇也一准会知道他同她在一起。
风子心道过:“谢谢。”之后急行进清公馆,形色过于匆忙,竟然连身后跟随的那一些人马都没有发现。
张叔一见人进来,乐呵的迎上去:“九小姐,今夜进安寺十分热闹吧,人是不是特别多?都为谁祈福了?”
风子心哪有心气理会这些,这果然是个忐忑的夜,何德何能求来这样大的福份啊。看了一眼楼上,直接问:“我七哥呢?”
张叔看出九小姐这是心气不顺,瑟缩了一下,也再不敢说其他。“回九小姐,七少在起居室,不过已经休息了。”莫七少在房里这样的话定然不能说,九小姐还不知道莫七少是女子,只怕说出来又要引来天大的罗乱了。
风子心不再理会他,蹬蹬的上了楼,她的心很累,很疼,很压抑,没一个端口供她发泄的话,她觉得自己会干干的死掉。
风倾宇洗完澡出来,莫桐未已经微瞌了眉眼就要睡了。八成干的发线垂散在风倾宇习惯枕的枕头上,灯光一照发着盈盈灼眼的光。纤细的身型隐在松软的羽绒被下,那样娇小的一团,就只有一团。
他优美的唇型不自知的弯起,停下手中擦头发的动作凑过去坐到床沿,曲指摩挲她的半侧脸颊。她朦胧中向里缩了缩,他却不依不挠的一路紧随。咫尺处的眸色涌上深沉浓重的暖意,嘴角玩味的钩子不断加深。
此刻,门板被人敲响。风倾宇不悦的一蹙眉,伸手帮她拉好被子,出去时反手将内室的门关好。莫风私闯卧室的事,再不会发生第二次。
看到风子心时,他亦是一怔,接着眉角松懈下来,安心道:“回来了?玩了一晚上也累了,回去睡吧。”
风子心冷冰冰的看着他,片刻之后,一汪沉寂问:“七哥,莫七少是女的对不对?你早知道她是女子,你喜欢的女人就是她对不对?”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吐出最后一个音符时竟然险些失控。
风倾宇抬头凝视她,一双黑深无底的瞳眸一刹撞入她的眼睛,嘴角一抿,坚定道:“是,我喜欢的女子至始都是她。”
风子心瞳孔一点点放大,射出茫然和惶恐。最后嘴角一瘪,以为她要哭的时候却反倒笑了,笑声和眼泪同时淌了一脸,混乱不清的,让望见的人微微揪心。
风倾宇知道她的心里不好受,她爱不爱她不知道,但至少是喜欢的。如今她的梦被击碎了,任谁都不止有心痛,还会有噬人心魂的空虚……就像一个孩子眼中的色彩斑斓瞬息变成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