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浙民吴机以累代失业之田卖于司徒刘夔,夔赂宣政使八剌吉思买置诸寺,以益僧廪,矫诏出库钞六百五十万贯酬其直。田已久为他人之业,铁木迭儿父子及铁失等上下蒙蔽,分受之,为赃巨万。真人蔡道泰以奸杀人,狱已成,铁木迭儿纳其金,令有司变其狱。拜住举奏二事。命台察鞫之,尽得其情,以田归主,刘、蔡、八剌吉思等皆坐死,余论罪有差。特赦铁失。
冬十二月,进右丞相、监修国史。帝欲爵以三公,恳辞,遂不置左相,独任以政。首荐张珪,复平章政事,召用致仕老臣,优其禄秩,议事中书。不次用才,唯恐少后,日以进贤退不肖为重务。患法制不一,有司无所守,奏详定旧典以为通制。帝幸五台,拜住奏曰:“自古帝王得天下以得民心为本,失其心则失天下。钱谷民之膏血,多取则民困而国危,薄敛则民足而国安。”帝曰:“卿言甚善。朕思之,民为重,君为轻,国非民将何以为君?今理民之事,卿等当熟虑而慎行之。”三年春二月,将进《仁宗实录》,先一日,诣翰林国史院听读。首卷书大德十一年事,不书左丞相哈剌哈孙定策功,惟书越王秃剌勇决从容。谓史官曰:“无左丞相,虽百越王何益?录鹰犬之劳,而略发踪指示之人,可乎?”立命书之。其他笔削未尽善者,一一正之,人皆服其识见。
夏六月,拜住以海运粮视世祖时顿增数倍,今江南民力困极,而京仓充满,奏请岁减二十万石。帝遂并铁木迭儿所增江淮粮免之。时铁木迭儿过恶日彰,拜住悉以奏闻。帝悟,夺其官,仆其碑。奸党铁失等甚惧。帝在上都,夜寐不宁,命作佛事。拜住以国用不足谏止之。既而惧诛者复阴诱群僧言:“国当有厄,非作佛事而大赦无以禳之。”拜住叱曰:“尔辈不过图得金帛而已,又欲庇有罪耶?”奸党闻之益惧,乃生异谋。晋王也孙帖木儿时镇北边,铁失潜遣人至王所,告以逆谋,约事成推王为帝。王命囚之,遣使赴上都告变。未至,车驾南还,次南坡,铁失与赤斤铁木儿等夜以所领阿速卫兵为外应,杀拜住,遂弑帝于行幄。晋王即位,铁失等伏诛。诏有司备仪卫,百官耆宿前导,舆拜住画相于海云寺,大作佛事,观者万数,无不叹惜泣下。
拜住忧国忘家,常直内庭,知无不言。太官以酒进,则忧形于色。有盗其家金器百余两,他宝直巨万,继而获盗得金,家僮来告,色无喜愠。自延祐末,水旱相仍,民不聊生。及拜住入相,振立纪纲,修举废坠,裁不急不务,杜侥幸之门,加惠兵民,轻徭薄敛。英宗倚之,相与励精图治。时天下晏然,国富民足,远夷有古未通中国者皆朝贡请吏,而奸臣畏之,卒构祸难云。
母怯烈氏,年二十二,寡居守节。初,拜住为太常礼仪院使,年方二十,吏就第请署字,适在后圃阅群戏,出稍后,母厉声呵之曰:“官事不治,若尔所为岂大人事耶?”拜住深自克责。一日,入内侍宴,英宗素知其不饮,是日强以数卮。既归,母戒之曰:“天子试汝量,故强汝饮。汝当日益戒惧,无酣于酒。”又常代祀睿宗原庙,归侍左右,母问之曰:“真定官府待汝若何?”对曰:“所待甚重。”母曰:“彼以天子威灵、汝先世勋德故耳,汝何有焉?”拜住之贤,母之教也。后封东平王夫人。
泰定初,中书奏丞相拜住尽忠效节,殒于群凶,乞赐褒崇以光后世。制赠清忠一德佐运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追封东平王,谥忠献。至正初,改至仁孚道一德佐运功臣,余如故。子笃麟铁穆尔。
察罕
察罕,西域板勒纥城人也。父伯德那,岁庚辰,国兵下西域,举族来归。事亲王旭烈,授河东民赋副总管,因居河中猗氏县,后徙解州。赠荣禄大夫、宣徽使、柱国、芮国公。察罕魁伟颖悟,博览强记,通诸国字书,为行军府奥鲁千户。奥鲁赤参政湖广,辟为蒙古都万户府知事。奥鲁赤进平章,复辟为理问,政事悉委裁决,且令诸子受学焉。至元二十四年,从镇南王征安南,师次泸江。安南世子遣其叔父诣军门自陈无罪,王命察罕数其罪而责之,使者辞屈,世子举众逃去。二十八年,授枢密院经历。未几,从奥鲁赤移治江西。宁都民言:“某乡石上云气五色,有物焉,视之玉玺也。不以兵取,恐为居人所有。”众惑之。察罕曰:“妄也,是必构害仇家者。”核问之,果然。前后从奥鲁赤出入湖广、江西两省,凡二十一年,多著勋绩。
成宗大德四年,御史台奏佥湖南宪司事,中书省奏为武昌路治中。丞相哈剌哈孙曰:“察罕廉洁,固宜居风宪。然武昌大郡,非斯人不可治。”竟除武昌。广西妖贼高仙道以左道惑众,平民诖误者以数千计。既败,湖广行省命察罕与宪司杂治之,鞫得其情,议诛首恶数人,余悉纵遣,且焚其籍。众难之,察罕曰:“吾独当其责,诸君无累也。”以治最闻,擢河南省郎中。
成宗崩,仁宗自藩邸入诛群臣之为异谋者,迎武宗于边。河南平章囊加台荐察罕,即驿召至上都,赐厩马二匹、钞一千贯、银五十两,曰:“卿少留,行用卿矣。”武宗即位,立仁宗为皇太子,授察罕詹事院判,进佥詹事院事,赐银百两、锦二匹。遣先还大都立院事。仁宗至,谓曰:“上以故安西王地赐我,置都总管府,卿其领之,慎拣僚属,忽以詹事位高不屑此也。进卿秩资德大夫。”察罕叩头谢曰:“都府之职,敢不恭命,进秩非所敢当。”固辞,改正奉大夫,授以银印。
至大元年,阅户口江南诸省,还进太子府正,加昭文馆大学士,迁家令。武宗崩,仁宗哀恸不已。察罕再拜启曰:“庶民修短,尚云有数,圣人天命,夫岂偶然。天下重器悬于殿下,纵自苦,如宗庙太后何?”仁宗辍泣曰:“曩者大丧,必命浮屠,何益?吾欲发府库以赈鳏寡孤独若何?”曰:“发政施仁,文王所以为圣。殿下行之幸甚。”东宫故有左右卫兵,命囊加台、察罕总右卫,且令审择官属。仁宗即位,拜中书参知政事,但总持纲维,不屑细务,识者谓得大臣体。帝尝赐枸杞酒,曰:“以益卿寿。”又语宰相曰:“察罕清素,可赐金束带、钞万贯。”前后赏赉不可胜计。皇庆元年,进荣禄大夫、平章政事、商议中书省事。乞归解州立碑先茔,许之。
暮年,居德安白云山别墅,以白云自号。尝入见,帝望见曰:“白云先生来也。”其被宠遇如此。帝尝问张良何如人,对曰:“佐高帝,兴汉,功成身退,贤者也。”又问狄仁杰,对曰:“当唐室中衰,能卒保社稷,亦贤相也。”因诵范仲淹所撰碑词甚熟。帝叹息良久曰:“察罕博学如此邪!”尝译《贞观政要》以献。帝大悦,诏缮写遍赐左右。且诏译《帝范》。又命译《脱必赤颜》,名曰《圣武开天纪》,及《纪年纂要》、《太宗平金始末》等书,俱付史馆。尝以病请告,暨还朝,帝御万岁山圆殿,与平章李孟入谢。帝曰:“白云病愈邪?”顿首对曰:“老臣衰病,无补圣明,荷陛下哀矜,放归田里,幸甚,不觉沉疴去体尔。”命赐茵以坐。顾李孟曰:“知止不辱,今见其人。朕始以答剌罕、不怜吉台、囊加台等言用之,诚多裨益。有言察罕不善者,其人即非善人也。”又语及科举并前古帝王赐姓命氏之事,因赐察罕姓白氏。
初,察罕生于河中,其夜天气清肃,月白如昼。相者贺曰:“是儿必贵。”国人谓白为察罕,故名察罕。察罕天性孝友,田宅之在河中者,悉分与诸昆弟。昆弟贫来归者,复分与田宅奴婢,纵奴为民者甚众。故人多称长者。既致仕,优游八年,以寿终。
子外家奴,太中大夫、武冈路总管;李家奴,早卒;忽都笃,承直郎、高邮府判官。孙九人,仕者二人:阔阔不花、哈撒。
曲枢
曲枢,西土人。曾祖达不台,祖阿达台,父质理花台,世赠功臣,追封王爵。曲枢七岁失怙恃。既壮,沉密静专,为徽仁裕圣皇太后宫臣。仁宗幼时,以曲枢可任保傅,左右拥翼。曲枢入则佐视食饮,出则抱负游衍,鞠躬尽力,夙夜匪懈。大德三年,武宗总戎北边。九年,谗人乱国。仁宗侍皇太后之国于怀,未几,复之云中,连年奔走不暇。曲枢栉风沐雨,跋涉艰险,无倦色。成宗崩,仁宗奉太后入朝,歼奸党,迎武宗即皇帝位,仁宗为皇太子,天下以安。拜曲枢荣禄大夫、平章政事,行大司农。未几,进光禄大夫,领詹事院事,加特进,封应国公。至大元年,拜开府仪同三司、太子詹事、平章军国重事、上柱国,依前大司农、应国公。进太子太保,领典医监事。四年,授太保、录军国重事、集贤大学士,兼大司农,领崇祥院、司天台事,官爵勋封如故。后以疾薨于位。
子二人。长伯都,大德十一年特授翰林学士、嘉议大夫,迁中奉大夫、典宝监卿,加资德大夫、治书侍御史。至大元年,升荣禄大夫,遥授中书平章政事,改侍御史。明年,拜中书参知政事,进右丞,年三十二而卒。子咬住。
次伯帖木儿,大德十一年,特授正议大夫、怀孟路总管府达鲁花赤,兼管诸军奥鲁管内劝农事,改府正。至大二年,迁中奉大夫、陕西等处行尚书省参知政事。明年,入为太子家令,迁正奉大夫。明年,迁资德大夫、大都留守,兼少府监。拟擢侍御史,改除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修国史。未几复为大都留守,兼少府监、武卫亲军都指挥使,佩金虎符。皇庆元年,加荣禄大夫。子二人:桓泽都,蛮子。
阿礼海牙
阿礼海牙,畏吾氏,集贤大学士脱列之子也。兄野讷,事仁宗于潜邸。大德九年,仁宗奉兴圣太后出居怀州,从者单弱,多怀去计。野讷独无所畏难。成宗崩,权臣阿附中宫,不遣使告哀宗藩。仁宗有闻,将自怀州入京,宫臣或持不可。野讷屏人密启曰:“天子晏驾而皇子已早卒,天下无主,邪谋方兴。怀宁王及殿下,世祖、裕皇贤孙,人心所属久矣。宜急奉太母入定大计,邪谋必止。迎立怀宁王以正神器,在此行矣。”仁宗即白太后,以二月至京师,遂诛柄臣二人,遣使迎武宗。武宗即位,召野讷,赐玉带,授嘉议大夫、秘书监。仁宗居东宫,兼太子右庶子,迁侍御史、崇祥院使,兼将作院使。闽有绣工,工官大集民间子女居肆督责,吏因为奸利,野讷奏罢之,闽人感悦。寻兼太医院使。仁宗即位,请召文武老臣,咨以朝政。又请以中都苑囿还诸民。拜枢密院副使,进同知枢密院事。命为中书平章政事,辞不拜。野讷之在台及侍禁中,于国家事有不便,辄言之,言无不纳。然韬晦恶盈,不泄于外。延祐四年卒,年四十。赠推诚保节翊运功臣、金紫光禄大夫、行中书省左丞相、上柱国、赵国公,谥忠靖。
阿礼海牙亦早事武宗、仁宗,为宿卫,以清慎通敏与父兄并见信任。十余年间,敭历华近,入侍帷幄,出践省闼,廷无间言。至治初,出为平章政事,历镇江浙、湖广、河南、陕西四省,皆有惠政,汴人尤怀思之。归朝拜翰林学士承旨。丁父忧,解官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