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深嘉其忠义,趣令趋朝。明年擢少詹事兼侍讲学士。韬固辞。且请令六部长贰、翰林、给事、御中俱调外任,练政体;监司、守令政绩卓异,即擢卿丞,有文学者擢翰林;举贡入仕皆得擢翰林,升部院,不宜困资格。帝不允辞,趣令赴职。下其奏于有司,悉格不用。
六年,还朝,命直经筵日讲。韬自以南音力辞日讲,请撰《古今政要》及《诗书直解》以进。帝褒许之。其年九月迁詹事兼翰林学士,韬复固辞,言:“自杨荣、杨士奇、杨溥以及李东阳、杨廷和颛权植党,笼翰林为属官,中书为门吏,故翰林迁擢不由吏部,而中书至有进秩尚书者。臣尝建议,谓翰林去留,尽属吏部,庶不阴倚内阁为腹心,内阁亦不阴结翰林为羽翼。且欲京官补外以均劳逸,议未即行,躬自蹈之,而又躐居学士徐缙上,何愧如之。”帝优诏不允。明年四月进礼部右侍郎。韬力辞,且举康海、王九思、李梦阳、魏校、颜木、王廷陈、何瑭自代,帝不允。再辞,乃允之。
六月,“大礼”成,超拜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韬因言翰林院修书迁官、日讲荫子、及巡抚子弟荫武职之非,而以为己不能力挽,不可随众趋。且称给事中陈洸冤,荐监生陈云章才可用。帝优诏褒答,不允辞。韬复奏曰:“今异议者谓陛下特欲尊崇皇考,遂以官爵饵其臣,臣等二三臣苟图官爵,遂阿顺陛下之意。臣尝自慨,若得礼定,决不受官,俾天下万世知议礼者非利官也。苟疑议礼者为利官,则所议虽是,彼犹以为非,何以塞天下口?”因固辞不拜,帝犹不允。三辞,乃允之。
韬先后荐王守仁、王琼诸人,帝皆纳用。尝因灾异陈时弊十余事,多议行。
张璁、桂萼之罢政也,韬谓言官陆粲等受杨一清指使,两疏力攻一清,夺其职,而璁、萼召还。帝从夏言议,将分祀天地,建二郊,韬极言其非。帝不悦,责韬罔上自恣。言亦疏辨,力诋韬。韬素护前自遂,见帝怒,不敢辨,乃遗言书,痛诋之,复录其书送法司。言怒,疏陈其状,且劾韬无君七罪,并以其书进呈。帝大怒,责韬谤讪君上,丑正怀邪,遂下都察院狱。韬从狱中上书祈哀,璁亦再申救,帝皆不纳。南京御史邓文宪言,宜察韬心,容其戆,且天地分祀是置父母异处,郊外亲蚕是废内外防闲。帝怒,谪之边方。韬系狱逾月,帝终念其议礼功,令输赎还职。寻以母丧归。广东佥事龚大稔讦韬及方献夫居乡不法事,大稔反被逮削籍。
十二年,韬起历吏部左、右侍郎。时部事多主于尚书,两侍郎率不预。韬争于尚书汪鋐,侍郎始获参部事。韬素刚愎,屡与鋐争,鋐等亦严惮之。既而鋐罢,帝久不置尚书,以韬掌部事。阁臣李时传旨,用鸿胪卿王道中为顺天府丞。韬言:“辅臣承天语无可疑,然臣等犹当奏请,用杜矫伪。”因守故事,列道中及应天府丞郭登庸二人名上。帝嘉其守法,乃用登庸,而改道中大理少卿。
久之,出韬为南京礼部尚书。
顺天府尹刘淑相坐所亲赃私被鞫,疑礼部尚书夏言姻通判费完陷之,讦言请属事。帝怒,下淑相诏狱。淑相与韬善,言亦疑韬主之,遂讦韬扈跸谒陵,远游银山寺大不敬。韬自诉,因论言:“请谥故少师费宏为文宪,不叙宏累被劾状,按律,增减紧关情节者斩。且‘宪’乃纯皇帝庙号,人臣安得用?”会南京给事中曾钧骑马,不避尚书刘龙、潘珍轿,龙与钧互讦奏。韬劾钧,且请禁小臣乘轿。
给事中李充浊、曹迈等交章,言近侍之臣不当避道,杂举公会宴次得与尚书同列以证,语颇侵韬。韬疑充浊倚言为内主,讦充浊为奸党,复摭言他事。言益怒,奏韬大罪十余事。且言彭时、宋濂皆于正德间谥文宪,不避庙号,韬陋不知故事。
帝方不直韬,淑相复从狱中摭言他事,帝益怒,考讯之。辞服韬主使,乃斥淑相为民,降韬俸一级。当议乘轿时,言被劾不预,都御史王廷相会礼部侍郎黄宗明、张璧请禁饬小臣如韬奏,而南京诸给事、御史自如。韬以为言,帝复申饬,众情滋不悦。曹迈及同官尹相等遂与韬忿争。相劾韬迁南部怨望;擅取海子鱼,与乡人群饮郊坛松下;侍郎袁宗儒期丧不当进表,逼使行。韬上疏自理。下廷议。帝为停韬俸四月,相等亦停二月。韬既与言交恶,及言柄用,韬每欲因事陷之。上言:“顷吏部选刘文光等为给事中,寻忽报罢,人皆曰阁臣抑之。给事中李鹤鸣考察谪官,寻复故,人皆曰贿得。宜谕吏部毋受当事颐指,使天下知威福出朝廷,而大臣有李林甫、秦桧者,不得播弄于左右。”其意为言发也。于是鹤鸣上疏自白,并摭韬居乡不法诸事。帝两置之。无何,韬劾南京御史龚湜、郭本。湜等自辨,亦劾韬。帝并置不问。
十八年简补宫僚,命韬以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协掌詹事府事。疏辞加秩,且诋大臣受禄不让,晋秩不辞,或有狐鼠钻结,阴固宠权,怨气召灾。实有所自。
其意亦为言发。既屡击言不胜,最后见郭勋与言有隙,乃阴比勋,与共齮龁言。
时中外讹言帝复南幸,韬因显颂勋,言:“六飞南狩时,臣下多纳贿不法。文官惟袁宗儒,武官惟郭勋不受馈。今讹言复播,宜有以禁戢之。”帝既下诏安群情,乃诘韬曰:“朕昨南巡,卿不在行,受贿事得自何人?据实以奏。”韬对,请问诸郭勋。帝责其支词,务令指实。韬窘,乃言:“扈从诸臣无不受馈遗、折取夫隶直者,第问之夏言,令自述。至各官取贿实迹,勋具悉始末,当不欺。如必欲臣言,请假臣风宪职,循途按之,当备列以奏。”章下所司。韬惧不当帝旨,寻赴京,列所遇进鲜船内臣贪横状,帝亦不问。明年十月卒于官,年五十有四。赠太子太保,谥文敏。
韬学博才高,量褊隘,所至与人竞。帝颇心厌之,故不大用。先后多所建白,亦颇涉国家大计。且尝荐“大礼”大狱得罪诸臣,及废籍李梦阳、康海等。在南都,禁丧家宴饮,绝妇女入寺观,罪娼户市良人女,毁淫祠,建社学,散僧尼,表忠节。既去,士民思之。始与璁、萼结,既而比郭勋。举进士出毛澄门下,素执弟子礼,议礼不合,遂不复称为座主。及总裁己丑会试,亦遂不以唐顺之等为门生。其议礼时,诋司马光。后议薛瑄从祀,至追论光不可祀孔庙。其不顾公论如此。
子与瑕,举进士。授慈溪知县。鄢懋卿巡盐行部,与瑕不礼,为所劾罢。起知鄞县,终广西佥事。
熊浃,字悦之,南昌人。正德九年进士。授礼科给事中。宁王宸濠将为变,浃与同邑御史熊兰草奏,授御史萧淮上之。濠仓卒举事,卒败,本两人早发之力。
出核松潘边饷。副总兵张杰倚江彬势,赃累巨万,诱杀熟番上功启边衅,箠死千户以下至五百人。又尝率家众遮击副使胡澧。抚、按莫敢言。浃至,尽发其状,杰遂褫职。
世宗践阼,廷议追崇礼未定。浃驰疏言:“陛下起自藩服,入登大宝,倘必执为后之说,考孝宗而母慈寿,则兴献母妃当降称伯叔父母矣。不知陛下承欢内庭时,将仍旧称乎,抑改而从今称乎?若仍旧称,而不得尊之为后,则于慈寿徒有为后之虚文,于母妃则又缺尊崇之大典,无一而可也。臣愚谓兴献王尊以帝号,别建一庙,以示不敢上跻于列圣。母妃则尊为皇太后,而少杀其徽称,以示不敢上同于慈寿。此于大统固无所妨,而天性之恩亦得以兼尽。”疏至,会兴王及妃已称为帝后,下之礼官。
嘉靖初,由右给事中出为河南参议。外艰归。六年,服阕,召修《明伦大典》。超擢右佥都御史,协理院事。明年四月迁大理寺卿,俄迁右副都御史。《大典》成,转左。八年二月遂擢右都御史,掌院事。京师民张福诉里人张柱杀其母,东厂以闻,刑部坐柱死。不服,福姊亦泣诉官,谓母福自杀之,其邻人之词亦然。
诏郎中魏应召覆按,改坐福。东厂奏法司妄出人罪,帝怒,下应召诏狱。浃是应召议,执如初。帝愈怒,褫浃职。给事中陆粲、刘希简争之,帝大怒,并下两人诏狱。侍郎许赞等遂抵柱死,应召及邻人俱充军,杖福姊百,人以为冤。当是时,帝方深疾孝、武两后家,柱实武宗后家夏氏仆,故帝必欲杀之。
浃家居十年。至帝幸承天与近臣论旧人,乃召为南京礼部尚书,改兵部,参赞机务。二十一年召为兵部尚书,掌都察院事。居二年,代许赞为吏部尚书。帝于禁中筑乩仙台,间用其言决威福,浃论其妄。帝大怒,欲罪之,以前议礼故不遽斥。二品六年满,加太子太保,坐事夺俸者再。浃知帝意终不释,遂称病乞休。
帝大怒,褫职为民。又十年卒。
浃少有志节,自守严。虽由议礼显,然不甚党比,尤爱护人才。故其去吏部也,善类多思之。隆庆初,复官,予祭葬,谥恭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