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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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乃礼部修省之章未蒙批答,而奸民搜括之奏又见允行。如纳何其贤妄说,令遍解天下无碍官银。夫四方钱谷,皆有定额,无碍云者,意盖指经费羡余。近者征调频仍,正额犹逋,何从得羡?此令一下,趣督严急,必将分公帑以充献。经费罔措,还派民间,此事之必不可者也。又如仇世亨奏徐鼐掘坟一事,以理而论,乌有一墓藏黄金巨万者?借使有之,亦当下抚按核勘。先正其盗墓之罪,而后没墓中之藏。未有罪状未明,而先没入赀财者也。片纸朝入,严命夕传,纵抱深冤,谁敢辨理?不但破此诸族,又将延祸多人。但有株连,立见败灭。辇毂之下,尚须三覆,万里之外,止据单词,遂令狡猾之流,操生杀之柄。此风一倡,孰不效尤?已同告缗之令,又开告密之端。臣等方欲陈诉,而奸人之奏又得旨矣。五日之内,搜取天下公私金银已二百万。奸内生奸,例外创例。臣等前犹望其日减,今更患其日增,不至民困财殚激大乱不止。伏望陛下穆然远览,亟与廷臣共图修弭,无令海内赤子,结怨熙朝,千秋青史,贻讥圣德。

不报。

寻转左侍郎,拜礼部尚书。帝将册立东宫,诏下期迫,中官掌司设监者以供费不给为词。琦曰:“今日礼为重,不可与争。”其弟户部主事瑗适辇饷银四万出都,琦立追还,给费,事乃克济。

三十年,帝有疾,谕停矿税,既而悔之。琦与同列合疏争,且请躬郊庙祭享,御殿受朝,不纳。湖广税监陈奉以虐民撤还,会陕西黄河竭,琦言辽东高淮、山东陈增、广东李凤、陕西梁永、云南杨荣,肆虐不减于奉,并乞征还,皆不报。

南京守备中官邢隆请别给关防征税,琦不可,乃以御前牙关防给之。

时士大夫多崇释氏教,士子作文,每窃其绪言,鄙弃传注。前尚书余继登奏请约禁,然习尚如故。琦乃复极陈其弊,帝为下诏戒厉。

琦明习典故,学有根柢。数陈谠论,中外想望丰采,帝亦深眷倚。内阁缺人,帝已简用朱国祚及琦。而沈一贯密揭,言二人年未及艾,盖少需之,先用老成者。

乃改命沈鲤、朱赓。琦素善病,至是笃。十六疏乞休,不允。卒于官,年仅四十六。遗疏请厉明作,发章奏,补缺官,推诚接下,收拾人心。语极恳挚。帝悼惜之。赠太子少保。天启初,谥文敏。

自琦曾祖裕以下,累世皆进士。裕,字伯顺,以戍籍生于辽东。师事贺钦,有学行。终云南副使。祖惟重,行人。父子履,河南参政。从祖惟健,举人;惟讷,字汝言,江西左布政使,加光禄卿致仕。惟重、惟健、惟讷皆有文名,惟讷最著。

惟健子子咸,字受甫。少孤,事母孝。母疾,不解衣者逾年。母殁,哀毁骨立。万历元年举于乡。再会试不第,遂不复赴。讲求濂、洛之学,尝曰:“为学须刚与恒。不刚则隳,不恒则退。”治家宗《颜氏家训》。钟羽正称“子咸信道忘仕则漆雕子,循经蹈古则高子羔”云。

王图,字则之,耀州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以右中允掌南京翰林院事。召充东宫讲官。“妖书”事起,沈一贯欲有所罗织,图其教习门生也,尽言规之。累迁詹事,充日讲官,教习庶吉士。进吏部右侍郎,掌翰林院。

兄国方巡抚保定,廷臣附东林及李三才者,往往推毂图兄弟。会孙丕扬起掌吏部,孙玮以尚书督仓场,皆陕西人,诸不悦图者,目为秦党。而是时郭正域、刘曰宁及图并有相望。正域逐去,曰宁卒,时论益归图。叶向高独相久,图旦夕且入阁,忌者益众。适将京察,恶东林及李三才、王元翰者,设词惑丕扬,令发单咨是非,将阴为钩党计。图急言于丕扬,止之,群小大恨。初,图典庚戌会试。分校官汤宾尹欲私韩敬,与知贡举吴道南盛气相诟谇。比出闱,道南欲劾,以图沮而止。

王绍徽者,图同郡人,宾尹门生也,极誉宾尹于图,而言道南党欲倾宾尹并及图,宜善为计。图正色却之,绍徽怫然去。时宾尹已为祭酒,其先历翰林京察,当图注考,思先发倾之。乃与绍徽计。令御史金明时劾图子宝坻知县淑抃赃私巨万。

且谓国素疾李三才,图为求解,国怒詈之,图遂欲以拾遗去国。国兄弟抗章力辩,忌者复伪为淑抃劾国疏,播之邸抄。图上疏言状,帝为下诏购捕,乃已。及考察,卒注宾尹不谨,褫其官,明时亦被黜。由是其党大噪。秦聚、奎朱一桂、郑继芳、徐兆魁、高节、王万祚、曾陈易辈,连章力攻图。图亦连章求去,出郊待命。温诏屡慰留,坚卧不起,九阅月始予告归。国亦乞休去,未几卒。四十五年京察,当事者多宾尹、绍徽党,以拾遗落图职。天启三年,召起故官。进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明年,魏忠贤党刘弘先劾图,遂削籍。寻卒。崇祯初,赠太子太保,谥文肃。淑抃终户部郎中。

刘曰宁,字幼安,南昌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进右中允,直皇长子讲幄。时册立未举,外议纷纭。曰宁旁慰曲喻,依于仁孝,光宗心识之。

矿使四出,曰宁发愤上疏,陈六疑四患,极言税监李道、王朝诸不法状。疏入,留中。以母病归。起右谕德,掌南京翰林院,就迁国子祭酒。奉母归,吏进赢金数千,曰“例也”,曰宁峻却之。寻起少詹事,母丧不赴。服阕,召为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道卒。赠礼部尚书。天启初,追谥文简。

翁正春,字兆震,侯官人。万历中,为龙溪教谕。二十年,擢进士第一,授修撰,累迁少詹事。三十八年九月,拜礼部左侍郎,代吴道南署部事。十一月,日有食之,正春极言阙失,不报。明年秋,万寿节,正春献八箴:曰清君心,遵祖制,振国纪,信臣僚,宝贤才,谨财用,恤民命,重边防。帝不省。吉王翊銮请封支子常源为郡王。正春言翊銮之封在《宗藩条例》已定之后,其支庶宜止本爵。乃授镇国将军。王贵妃薨,久不卜葬,正春以为言。命偕中官往择地,得吉。中官难以烦费,正春勃然曰:“贵妃诞育元良,他日国母也,奈何以天下俭乎?”

奏上,报可。代王欲废长子鼎渭,立次子鼎莎,朝议持二十余年。正春集众议上疏,鼎渭卒得立。琉球中山王遣使入贡,正春言:“中山已入于倭,今使臣多倭人,贡物多倭器,绝之便;否亦宜诏福建抚臣量留土物,毋俾入朝。”帝是之。

四十年,进士邹之麟分校乡试,私举子童学贤,为御史马孟祯等所发。正春议黜学贤,谪之麟,而不及主考官。给事中赵兴邦、亓诗教因劾正春徇私。正春求去,不许。顷之,言官发汤宾尹、韩敬科场事。正春坐敬不谨,敬党大恨。诗教复劾正春,正春疏辩,益求去。帝虽慰留,然自是不安其位。寻改吏部,掌詹事府,以侍养归。天启元年,起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抗论忤魏忠贤,被旨谯责。明年,御史赵胤昌希指劾之,正春再疏乞归。帝以正春尝为皇祖讲官,特加太子少保,赐敕驰传,异数也。时正春年逾七十,母百岁,率子孙奉觞上寿,乡闾艳之。未几,卒。崇祯初,谥文简。

正春风度峻整,终日无狎语。倦不倾倚,暑不裸裎,目无流视。见者肃然。

明一代,科目职官冠廷对者二人;鼐以典史,正春以教谕云。

刘应秋,字士和,吉水人。万历十一年进士及第,授编修,迁南京司业。十八年冬,疏论首辅申时行言:“陛下召对辅臣,谘以边事,时行不能抒诚谋国,专事蒙蔽。贼大举入犯,既掠洮、岷,直迫临、巩,覆军杀将,频至丧败,而时行犹曰‘掠番’,曰‘声言入寇’,岂洮、河以内,尽皆番地乎?辅臣者,天子所与托腹心者也。辅臣先蒙蔽,何责庶僚?故近日敌情有按臣疏而督抚不以闻者,有督抚闻而枢臣不以奏者。彼习见执政大臣喜闻捷而恶言败,故内外相蒙,恬不为怪。欺蔽之端,自辅臣始。夫士风高下,关乎气运,说者谓嘉靖至今,士风三变。一变环境严嵩之黩贿,而士化为贪。再变于张居正之专擅,而士竞于险。至于今,外逃贪黩之名,而顽夫债帅多出门下;阳避专擅之迹,而芒刃斧斤倒持手中。威福之权,潜移其向;爱憎之的,明示之趋。欲天下无靡,不可得也。”语并侵次辅王锡爵。时主事蔡时鼎、南京御史章守诚亦疏论时行。并留中。应秋寻召为中允,充日讲官。历右庶子、祭酒。

二十六年,有撰《忧危竑议》者,御史赵之翰以指大学士张位,并及应秋。

所司言应秋非位党,宜留。帝命调外,应秋遂辞疾归。初,御史黄卷索珠商徐性善赇,不尽应,上章籍没之。应秋詈卷启天子好利之端。男子诸龙光奏讦李如松,至荷枷大暑中。应秋言一妄人上书,何必置死地。时词臣率优游养望,应秋独好议评时事,以此取忌,竟被黜。归数年,卒。崇祯时,赠礼部侍郎,谥文节。

子同升,字晋卿。师同里邹元标。崇祯十年,殿试第一。庄烈帝问年几何,对曰:“五十有一。”帝曰:“若尚如少年,勉之。”授翰林修撰。杨嗣昌夺情入阁,何楷、林兰友、黄道周言之俱获罪,同升抗疏言:“日者策试诸臣,简用嗣昌,良以中外交讧,冀得一效,拯我苍生。圣明用心,亦甚苦矣。都人籍籍,谓嗣昌縗绖在身,且入阁非金革比。臣以嗣昌必且哀痛恻怛,上告君父,辞免纶扉;乃循例再疏,遽入办事。夫人有所不忍,而后能及其所忍;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臣以嗣昌所忍,觇其所为,知嗣昌心失智短,必不能为国建功,何也?成天下之事在乎志,胜天下之任在乎气;志败气馁,而能任天下事,必无是理。伎俩已穷,苟且富贵。兼枢部以重纶扉之权,借纶扉为解枢部之渐。和议自专,票拟由己。与方一藻、高起潜辈扶同罔功,掩败为胜。岁糜金缯,养患边圉。

立心如此,独不畏尧、舜在上乎?曩自陛下切责议和,而嗣昌不可以为臣。今一旦忽易墨縗,而嗣昌不可以为子。若附和党比,缄口全躯,嗣昌得罪名教,臣亦得罪名教矣。”疏入,帝大怒,谪福建按察司知事。移疾归。廷臣屡荐,将召用,而京师陷。福王立,召起故官,不赴。明年五月,南都不守,江西郡县多失。

同升携家将入福建,止雩都,与杨廷麟谋兴复。唐王加同升祭酒。同升乃入赣州,偕廷麟筹兵食。取吉安、临江,加詹事兼兵部左侍郎。同升已羸疾,日与士大夫讲忠孝大节,闻者咸奋,以廷麟请,抚南、赣,十二,月卒于赣州。

唐文献,字元徵,华亭人。万历十四年进士第一。授修撰,历詹事。

沈一贯以“妖书”事倾尚书郭正域,持之急。文献偕其僚杨道宾、周如砥、陶望龄往见一贯曰:“郭公将不免,人谓公实有意杀之。”一贯踞跼艴,酹地若为誓者。文献曰:“亦知公无意杀之也,第台省承风下石,而公不早讫此狱,何辞以谢天下。”一贯敛容谢之。望龄见朱赓不为救,亦正色责以大义,愿弃官与正域同死。狱得稍解。然文献等以是失政府意。久之,拜礼部右侍郎,掌翰林院事。初,文献出赵用贤门,以名节相矜许。同年生给事中李沂劾张鲸被廷杖,文献掖之出,资给其汤药。荆州推官华钰忤税监逮下诏狱,文献力周旋,得无死。

掌翰林日,当考察,执政欲庇一人,执不许。卒官。赠礼部尚书,谥文恪。

杨道宾,字惟彦,晋江人。万历十四年进士第二,授编修。累迁国子祭酒,少詹事,礼部右侍郎,掌翰林院事。转左,改掌部事。尝因星变,请释逮系知县满朝荐等,又请亟举朝讲大典,皆不报。南京大水,疏陈时政,略言:“宫中夜分方寝,日旰未起,致万几怠旷。请夙兴夜寐,以图治功。时御便殿,与大臣面决大政。章疏及时批答,毋辄留中及从内降。”帝优旨报闻。皇太子辍讲已四年,道宾极谏,引唐宦官仇士良语为戒。其冬,天鼓鸣,道宾言:“天之视听在民。今民生颠踬,无所赴诉,天若代为之鸣。宜急罢矿使,更张阙政,以和民心。”

帝不听。逾年卒官。赠礼部尚书,谥文恪。

陶望龄,字周望,会稽人。父承学,南京礼部尚书。望龄少有文名。举万历十七年会试第一,殿试一甲第三,授编修,历官国子祭酒。笃嗜王守仁说,所宗者周汝登。与弟奭龄皆以讲学名。卒谥文简。

李腾芳,字子实,湘潭人。万历二十年进士。改庶吉士。好学,负才名。三王并封旨下,腾芳为书诣朝房投大学士王锡爵略言:“公欲暂承上意,巧借封王,转作册立。然恐王封既定,大典愈迟。他日公去而事坏,罪公始谋,何辞以解?此不独宗社忧,亦公子孙祸也。”锡爵读未竟,遽牵衣命坐,曰:“诸人詈我,我何以自明?如子言,我受教。但我疏必亲书,谓子孙祸何也?”腾芳曰:“外廷正以公手书密揭,无由知其详,公乃欲藉以自解。异日能使天子出公手书示天下乎?”锡爵怃然泪下,明日遂反并封之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