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明史
5011300000522

第522章

寻极论章奏留中之弊,请尽付诸曹议行。帝恶中官张诚党霍文炳,以言官不举发,贬黜者三十余人。志皋等连疏谏,皆不纳。累进少傅,加太子太傅,改建极殿。

时两宫灾,彗星见,日食九分有奇,三殿又灾,连岁间变异迭出。志皋请下罪己诏,因累疏陈时政缺失。而其大者定国本、罢矿税诸事,凡十一条。优诏报闻而已。皇长子年十六时,志皋尝请举冠婚礼。帝命礼官具仪。及仪上,不果行。二十六年三月,志皋等复以为言,终不允。

张居正柄国,权震主。申时行继之,势犹盛。王锡爵性刚负气,人亦畏之。

志皋为首辅,年七十余,耄矣,柔而懦,为朝士所轻,诟谇四起。其始为首辅也,值西华门灾,御史赵文炳论之。无何,南京御史柳佐、给事中章守诚言,吏部郎顾宪成等空司而逐志皋,实激帝怒。已而给事中张涛、杨洵,御史冀体、况上进,南京评事龙起雷相继披诋。而巡按御史吴崇礼劾其子两淮运副凤威,凤威坐停俸。

未几,工部郎中岳元声极言志皋宜放,给事中刘道亨诋尤力。志皋愤言:“同一阁臣也,往日势重而权有所归,则相率附之以媒进。今日势轻而权有所分,则相率击之以博名。”因求退益切。帝慰谕之。

初,日本封贡议起,石星力主之。志皋亦冀无事,相与应和。及封事败,议者蜂起,凡劾星者必及志皋。志皋每被言,辄疏辨求退,帝悉勉留。先尝谴言者以谢之,后言者益众,则多寝不下,而留志皋益坚。迨封事大坏,星坐欺罔下狱论死,位亦以杨镐故褫官,而志皋终不问。然志皋已病不能视事,乞休疏累上,御史于永清、给事中桂有根复疏论之。志皋身在床褥,于罢矿、建储诸大政,数力疾草疏争,帝岁时恩赐亦如故。志皋疾转笃。在告四年,疏八十余上。二十九年秋,卒于邸舍。赠太傅,谥文懿。

张位,字明成,新建人。隆庆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预修《世宗实录》。

万历元年,位以前代皆有起居注,而本朝独无,疏言:“臣备员纂修,窃见先朝政事,自非出于诏令,形诸章疏,悉湮没无考。鸿猷茂烈,郁而未章,徒使野史流传,用伪乱真。今史官充位,无以自效。宜日分数人入直,凡诏旨起居,朝端政务,皆据见闻书之,待内阁裁定,为他年实录之助。”张居正善其议,奏行焉。后以救吴中行、赵用贤忤居正意。时已迁侍讲,抑授南京司业。未行,复以京察,谪徐州同知。居正卒之明年,用给事中冯景隆、御史孙维城荐,擢南京尚宝丞。俄召为左中允,管司业事,进祭酒。疏陈六事,多议行。以礼部右侍郎。

教习庶吉士,引疾归。诏起故官,协理詹事府,辞不赴。久之,以申时行荐,拜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与赵志皋并命。

王锡爵还朝,帝适降谕三王并封,以待嫡为辞。而志皋、位遽请帝笃修交泰,早兆高禖,议者窃哂之。赵南星以考察事褫官,朝士诋锡爵者多及位。锡爵去,志皋为首辅。位与志皋相厚善。志皋衰,位精悍敢任,政事多所裁决。时黜陟权尽还吏部,政府不得侵挠。位深憾之,事多掣其肘。以故孙鑨、陈有年、孙丕扬、蔡国珍皆不安其位而去。

二十四年,两宫灾,矿税议起,位等不能沮。及奸人请税煤炭,开临清皇店,位与沈一贯乃执奏不可,不报。明年春,偕一贯陈经理朝鲜事宜。请于开城、平壤建置重镇,练兵屯田,通商惠工,省中国输挽。且择人为长帅,分署朝鲜八道,为持久计。事下朝鲜议。其国君臣虑中国遂并其土,疏陈非便,乃寝。顷之,日本封事坏,位力荐参政杨镐才,请付以朝鲜军务。镐遭父丧,又请夺情视事,且荐邢玠为总督。帝皆从之。位已进礼部尚书,改文渊阁,以甘肃破贼叙功,加太子太保,复以延镇功,进少保、吏部尚书,改武英殿。

三殿灾,志皋适在告,位偕同列请面慰,不许。乃请帝引咎颁赦,勤朝讲,发章奏,躬郊庙,建皇储,录废弃,容狂直,寡细过,补缺官,减织造,停矿使,彻税监,释系囚。帝优诏报之,不能尽行。位又言:“臣等请停矿税,非遽停之也,盖欲责成抚按,使上不亏国,下不累民耳。”于是给事中张正学劾位逢迎迁就,宜斥。帝亦不省。

位初官翰林,声望甚重,朝士冀其大用。及入政府,招权示威,素望渐衰。

给事中刘道亨劾位奸贪数十事。位愤,力辨,遂落道享三官。吕坤、张养蒙与孙丕扬交好,而沈思孝、徐作、刘应秋、刘楚先、戴士衡、杨廷兰则与位善,各有所左右。丕扬尝劾位,指道亨为其党。道亨耻之,劾位以自解。已而赞画主事丁应泰劾杨镐丧师,言位与镐密书往来,朋党欺罔,镐拔擢由贿位得之。帝怒,下廷议。位惶恐奏辨,帝犹慰留。给事中赵完璧、徐观澜复交章论。位窘,亟奏:

“群言交攻,孤忠可悯。臣心无纤毫愧,惟上矜察。”帝怒曰:“镐由卿密揭屡荐,故夺哀授任。今乃朋欺隐慝,辱国损威,犹云无愧。”遂夺职闲住。无何,有获妖书名《忧危竑议》者,御史赵之翰言位实主谋。帝亦疑位怨望有他志,诏除名为民,遇赦不宥。其亲故右都御史徐作、侍郎刘楚先、祭酒刘应秋、给事中杨廷兰、主事万建昆皆贬黜有差。

位有才,果于自用,任气好矜。其败也,廷臣莫之救。既卒,亦无湔雪之者。

天启中,复官,赠太保,谥文庄。

朱赓,字少钦,浙江山阴人。父公节,泰州知州。兄应,刑部主事。赓登隆庆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万历六年,以侍读为日讲官。宫中方兴土木,治苑囿。赓因讲宋史,极言“花石纲”之害,帝为悚然。历礼部左、右侍郎。帝营寿宫于大峪山,命赓往视。中官示帝意欲仿永陵制,赓言:“昭陵在望,制过之,非所安。”疏入,久不下。已,竟如其言。累官礼部尚书,遭继母丧去。

二十九年秋,赵志皋卒,沈一贯独当国,请增置阁臣。帝素虑大臣植党,欲用林居及久废者。诏赓以故官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遣行人召之。再辞,不允。明年四月诣阙,即捐一岁俸助殿工。其秋极陈矿税之害,帝不能用。既而与一贯及沈鲤共献守成、遣使、权宜三论,大指为矿税发,赓手笔也。赓于已邸门获妖书,而书辞诬赓动摇国本,大惧。立以疏闻,乞避位。帝慰谕有加。一贯倡群小穷治不已,赓在告,再贻书一贯,请速具狱,无株连,事乃得解。

三十三,年大计京官。帝留被察者钱梦皋辈,及南京察疏上,亦欲有所留。

赓力陈不可,曰:“北察之留,旨从中出,人犹咎臣等。今若出自票拟,则二百余年大典,自臣坏之,死不敢奉诏。”言官劾温纯及鲤,中使传帝意欲去纯。赓言大臣去国必采公论,岂可于劾疏报允。帝下南察疏,而纯竟去。其冬,工部请营三殿。时方浚河、缮城,赓力请俟之异日。帝皆纳之,不果行。

三十四年,一贯、鲤去位,赓独当国,年七十有二矣。朝政日弛,中外解体。

赓疏揭月数上,十不能一下。御史宋寿首讽切赓,给事中汪若霖继之。赓缘二人言,力请帝更新庶政,于增阁臣、补大僚、充言路三事语尤切。帝优诏答之而不行。赓乃素服诣文华门恳请,终不得命。赓以老,屡引疾,阁中空无人。帝谕简阁臣,而廷臣虑帝出中旨如往年赵志皋、张位故事。赓力疾请付廷推,乃用于慎行、李廷机、叶向高,而召王锡爵于家,以为首辅。给事中王元翰、胡忻以廷机之用,赓实主之,疏诋廷机,并侵赓。赓疏辞,帝为切责言者。既而姜士昌及焘被谪,言路谓出赓意,益不平。礼部主事郑振先遂劾赓十二大罪,且言赓与一贯、锡爵为过去、见在、未来三身。帝怒,贬振先三秩。俄以言官论救,再贬二秩。

先,考选科道,吏部拟上七十八人。候命逾年,不下,赓连疏趣之。三十六年秋,命始下。诸人列言路,方欲见风采,而给事中若霖先尝忤赓,及是见黜,适当赓病起入直时。众谓赓修郤,攻讦四起,先后疏论至五十余人。给事中喻安性者,赓里人,为赓上疏言:“今日政权不由内阁,尽移于司礼。”言者遂交章劾安性,复侵赓。是时赓已寝疾,乞休疏二十余上。言者虑其复起,攻不已,而赓以十一月卒于官。遗疏陈时政,语极悲切。赓先加少保兼太子太保,进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及卒,赠太保,谥文懿。御史鼓端吾复疏诋赓,给事中胡忻请停其赠谥,帝不听。

赓醇谨无大过,与沈一贯同乡相比,昵给事中陈治则、姚文蔚等,以故蒙诟病云。

子敬循,官礼部郎中,改稽勋。前此无正郎改吏部者,自敬循始。终右通政。

赞曰:四维等当轴处中,颇滋物议。其时言路势张,恣为抨击。是非瞀乱,贤否混淆,群相敌仇,罔顾国是。诟谇日积,又乌足为定论乎。然谓光明磊落有大臣之节,则斯人亦不能无愧辞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