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三月,大学士冯铨衔御史张慎言尝论己,属其门生曹钦程诬劾,而以宗建为首,并及李应升、黄尊素。忠贤遂矫诏削籍,下抚按追赃。明年以所司具狱缓,遣缇骑逮治。俄入之李实疏中,下诏狱毒讯。许显纯厉声骂曰:“复能詈魏上公一丁不识乎!”竟坐纳廷弼贿万三千,毙之狱。
宗建既死,征赃益急。其所亲副使蒋英代之输,亦坐削籍。忠贤败,诏赠宗建太仆寺卿,官其一子。福王时,追谥忠毅。
蒋英,嘉善人。举进士,历知松溪、漳浦、宜兴。天启时,由南京验封郎中,出为福建副使,遂遭珰祸。忠贤败,以故官分巡苏、松,坐事贬秩。未行而宜兴民变,上官以英先治宜兴,得民心,檄之抚治。宜兴非英所辖,辞不得,则单骑往谕,惩豪家僮客数人,令乱民自献其首恶,乱遂定。宜兴故多豪家,修撰陈于泰、编修陈于鼎兄弟尤横,遂激民变,群执兵鼓噪,势汹汹。赖英,事旋定。而周延儒方枋国,与陈氏有连,衔英,再贬两秩,遂归。
巩,迁安人。以附忠贤,骤迁至兵部侍郎。庄烈帝定逆案,削籍论配。我大清拔迁安,巩遁去,后诣阙自言拒聘,上所撰《却聘书》。兵部尚书梁廷栋论之,下狱坐死。巡抚杨嗣昌为讼冤,得遣戍。
黄尊素,字真长,余姚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除宁国推官,精敏强执。
天启二年,擢御史,谒假归。明年冬还朝,疏请召还余懋衡、曹于汴、刘宗周、周洪谟、王纪、邹元标、冯从吾,而劾尚书赵秉忠、侍郎牛应元、通政丁启睿顽钝。秉忠、应元俱引去。山东妖贼既平,余党复煽,巡抚王惟俭不能抚驭,尊素疏论之,因言:“巡抚本内外兼用,今尽用京卿,不若扬历外服者之练习。”
又数陈边事,力诋大将马世龙,忤枢辅孙承宗意。时帝在位数年,未尝一召见大臣。尊素请复便殿召对故事,面决大政,否则讲筵之暇,令大臣面商可否。帝不能用。
四年二月,大风扬沙,昼晦,天鼓鸣,如是者十日。三月朔,京师地震三,乾清宫尤甚。适帝体违和,人情惶惧。尊素力陈时政十失,末言:“陛下厌薄言官,人怀忌讳,遂有剽窃皮毛,莫犯中扃者。今阿保重于赵娆,禁旅近于唐末,萧墙之忧惨于敌国。廷无谋幄,边无折冲,当国者昧安危之机,误国者护耻败之局。不于此进贤退不肖,而疾刚方正直之士如仇仇,陛下独不为社稷计乎?”疏入,魏忠贤大怒,谋廷杖之。韩爌力救,乃夺俸一年。
既而杨涟劾忠贤,被旨谯让。尊素愤,抗疏继之,略言:“天下有政归近幸,威福旁移,而世界清明者乎?天下有中外汹汹,无不欲食其肉,而可置之左右者乎?陛下必以为曲谨可用,不知不小曲谨,不大无忌;必以为惟吾驾驭,不知不可驾驭,则不可收拾矣。陛下登极以来,公卿台谏累累罢归,致在位者无固志。
不于此称孤立,乃以去一近侍为孤立耶?今忠贤不法状,廷臣已发露无余,陛下若不早断,彼形见势穷,复何顾忌。忠贤必不肯收其已纵之缰,而净涤其肠胃;忠贤之私人,必不肯回其已往之棹,而默消其冰山。始犹与士大夫为仇,继将以至尊为注。柴栅既固,毒螫谁何?不惟台谏折之不足,即干戈取之亦难矣。”忠贤得疏愈恨。
万燝既廷杖,又欲杖御史林汝翥,诸言官诣阁争之。小珰数百人拥入阁中,攘臂肆骂,诸阁臣俯首不敢语。尊素厉声曰:“内阁丝纶地,即司礼非奉诏不敢至,若辈无礼至此!”乃稍稍散去。无何,燝以创重卒。尊素上言:“律例,非叛逆十恶无死法。今以披肝沥胆之忠臣,竟殒于磨牙砺齿之凶竖。此辈必欣欣相告,吾侪借天子威柄,可鞭笞百僚。后世有秉董狐笔,继朱子《纲目》者,书曰‘某月某日,郎中万燝以言事廷杖死’,岂不上累圣德哉!进廷杖之说者,必曰祖制,不知二正之世,王振、刘瑾为之;世祖、神宗之朝,张璁、严嵩、张居正为之。奸人欲有所逞,惮忠臣义士掣其肘,必借廷杖以快其私,使人主蒙拒谏之名,己受乘权之实,而仁贤且有抱蔓之形。于是乎为所欲为,莫有顾忌,而祸即移之国家。燝今已矣,辱士杀士,渐不可开。乞复故官,破格赐恤,俾遗孤得扶榇还乡,燝死且不朽。”疏入,益忤忠贤意。
八月,河南进玉玺。忠贤欲侈其事,命由大明门进,行受玺礼,百僚表贺。
尊素上言:“昔宋哲宗得玺,蔡确等竞言祥瑞,改年元符,宋祚卒不竞。本朝弘治时,陕西献玉玺,止令取进,给赏五金。此祖宗故事,宜从。”事获中止。五年春,遣视陕西茶马。甫出都,逆党曹钦程劾其专击善类,助高攀龙、魏大中虐焰,遂削籍。
尊素謇谔敢言,尤有深识远虑。初入台,邹元标实援之,即进规曰:“都门非讲学地,徐文贞已丛议于前矣。”元标不能用。杨涟将击忠贤,魏大中以告,尊素曰:“除君侧者,必有内援。杨公有之乎?一不中,吾侪无噍类矣。”万景死,尊素讽涟去,涟不从,卒及于祸。大中将劾魏广微,尊素曰:“广微,小人之包羞者也,攻之急,则挺而走险矣。”大中不从,广微益合于忠贤,以兴大难。
是时,东林盈朝,自以乡里分朋党。江西章允儒、陈良训与大中有隙,而大中欲驳尚书南师仲恤典,秦人亦多不悦。尊素急言于大中,止之。最后,山西尹同皋、潘云翼欲用其座主郭尚友为山西巡抚,大中以尚友数问遗朝贵,执不可。
尊素引杜征南数遗洛中贵要为言,大中卒不可,议用谢应祥,难端遂作。
汪文言初下狱,忠贤即欲罗织诸人。已,知为尊素所解,恨甚。其党亦以尊素多智虑,欲杀之。会吴中讹言尊素欲效杨一清诛刘瑾,用李实为张永,授以秘计。忠贤大惧,遣刺事者至吴中凡四辈。侍郎乌程沈演家居,奏记忠贤曰:“事有迹矣。”于是日遣使谯诃实,取其空印白疏,入尊素等七人姓名,遂被逮。使者至苏州,适城中击杀逮周顺昌旗尉,其城外人并击逮尊素者。逮者失驾帖,不敢至。尊素闻,即囚服诣吏,自投诏狱。许显纯、崔应元搒掠备至,勒赃二千八百,五日一追比。已,知狱卒将害己,叩首谢君父,赋诗一章,遂死,时六年闰六月朔日也,年四十三。崇祯初,赠太仆卿,任一子。福王时,追谥忠端。
李应升,字仲达,江阴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南康推官。出无辜十九人于死,置大猾数人重辟。士民服其公廉,为之谣曰:“前林后李,清和无比。”
林谓晋江林学曾,卒官南京户部侍郎,以清慎著称者也。九江、南康间有柯、陈二大族,相传陈友谅苗裔,负固强梗,尝拒捕,有司议兵之。应升单骑往谕,皆叩头听命,出所匿罪人,一方以定。
天启二年,征授御史,谒假归。明年秋,还朝。时天子暗弱,庶政怠弛。应升上疏曰:“方今辽土沦没,黔、蜀用兵,红夷之焰未息,西部之赏日增;逃兵肆掠于畿辅,穷民待尽于催科。逗遛习惯,大将畏敌而不敢前;法纪陵夷,骄兵鼓噪而弗能问。在在增官,日日会议;覆疏衍为故套,严旨等若空言。陛下不先振竦精神,发皇志气,群臣孰肯任怨以破情面之世界者?祖宗有早午晚三朝,犹时御便殿咨访时政。愿俯纳臣言,奋然力行,天下事尚可为也。”报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