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夏,帝将简辅臣。振飞言:“枚卜盛典,使夤缘者窃附则不光。如向者周延儒、温体仁等公论俱弃,宅揆以后,民穷盗兴,辱己者必不能正天下。”时延儒已斥,而体仁方居首揆,衔之。已而振飞按苏、松,请除输布、收银、白粮、收兑之四大患,民困以苏。会常熟钱谦益、瞿式耜为奸民张汉儒所讦,体仁坐振飞失纠,拟旨令陈状。振飞白谦益无罪,语刺体仁。体仁恚,激帝怒,谪河南按察司检校。入为上林丞,屡迁光禄少卿。
十六年秋,擢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淮、扬。明年正月,流贼陷山西。
振飞遣将金声桓等十七人分道防河,由徐、泗、宿迁至安东、沭阳。且团练乡兵,犒以牛酒,得两淮间劲卒数万。福、周、潞、崇四王避贼,同日抵淮。大将刘泽清、高杰等亦弃汛地南下。振飞悉延接之。四月初,闻北都陷,福王立于南京。
河南副使吕弼周为贼节度使来代振飞,进士武愫为贼防御使招抚徐、沛,而贼将董学礼据宿迁。振飞击擒弼周、愫,走学礼。竿弼周法场,命军士人射三矢,乃解磔之。缚愫徇诸市,鞭八十,槛车献诸朝,伏诛。五月,马士英欲用所亲田仰,乃罢振飞。振飞亦遭母丧,家无可归,流寓苏州。寻录功,即家加右副都御史。
振飞初督漕,谒凤阳皇陵。望气者言高墙有天子气。唐王聿键方以罪锢守陵,中官虐之。振飞上疏乞概宽罪宗,竟得请。顺治二年,大兵破南京,聿键自立于福州,拜为左都御史。募能致振飞者官五宫,赐二千金。振飞乃赴召,道拜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至则大喜,与宴,抵夜分,撤烛送归,解玉带赐之,官一子职方员外郎。又录守淮功,荫锦衣世千户。王每责廷臣怠玩,振飞因进曰:“上谓臣僚不改因循,必致败亡。臣谓上不改操切,亦未必能中兴也。
高杰驻瓜洲,跋扈甚,彪佳克期往会。至期,风大作,杰意彪佳必无来。彪佳携数卒冲风渡,杰大骇异,尽撤兵卫,会彪佳于大观楼。彪佳披肝膈,勉以忠义,共奖王室。杰感叹曰:“杰阅人多矣,如公,杰甘为死!公一日在吴,杰一及。汀州破,走居海岛,明年赴永明王召,卒于途。
何楷,字元子,漳州镇海卫人。天启五年进士。值魏忠贤乱政,不谒选而归。
崇祯时,授户部主事,进员外郎,改刑科给事中。流贼陷凤阳,毁皇陵。楷劾巡抚杨一鹏、巡按吴振缨罪,而刺辅臣温体仁、王应熊,言:“振缨,体仁私人;一鹏,应熊座主也。逆贼犯皇陵,神人共愤。陛下辍讲避殿,感动臣民。二辅臣独漫视之,欲令一鹏、振缨戴罪自赎。情面重,祖宗陵寝为轻;朋比深,天下讥刺不恤。”忤旨,镌一秩视事。又言:“应熊、体仁奏辩,明自引门生姻娅。刑官瞻徇,实由于此。乞宣谕辅臣,毋分别恩仇,以国事为戏。”应熊复奏辩。楷言:“臣疏未奉旨,应熊先一日摭引臣疏词,必有漏禁中语者。”帝意动,令应熊自陈,应熊竟由是去。吏部尚书谢升言登、莱要地,巡抚陈应元引疾,宜允其去。及推劳永嘉代应元,则言登莱巡抚本赘员。楷亦疏驳之。楷又请给赠都御史高攀龙官,诰赐左光斗诸臣谥,召还惠世扬。疏多见听。屡迁工科都给事中。
十一年五月,帝以火星逆行,减膳修省。兵部尚书杨嗣昌方主款议,历引前史以进。楷与南京御史林兰友先后言其非。楷言:“嗣昌引建武款塞事,欲借以申市赏之说,引元和田兴事,欲借以申招抚之说,引太平兴国连年兵败事,欲借以申不可用兵之说,徒巧附会耳。至永平二年马皇后事,更不知指斥安在。”帝方护嗣昌,不听。逾月,嗣昌夺情入阁,楷又劾之,忤旨,贬二秩为南京国子监丞。母忧归。服阕,廷臣交荐,召入京,都城已陷。
福王擢楷户部右侍郎,督理钱法,命兼工部右侍郎。连疏请告,不许。顺治二年,南都破,楷走杭州。从唐王入闽,擢户部尚书。郑芝龙、鸿逵兄弟横甚,郊天时,称疾不出,楷言芝龙无人臣礼。王奖其凤节,命掌都察院事。鸿逵扇殿上,楷呵止之,两人益怒。楷知不为所容,连请告去。途遇贼,截其一耳,乃芝龙所使部将杨耿也。漳州破,楷遂抑郁而卒。
楷博综群书,寒暑勿辍,尤邃于经学。
林兰友,字翰荃,仙游人。崇祯四年进士。授临桂知县。擢南京御史。疏劾大学士张至发、薛国观,吏部尚书田惟嘉等,因论嗣昌忠孝两亏。贬浙江按察司照磨,与楷及黄道周、刘同升、赵士春称“长安五谏”。迁光禄署丞。京师陷,薙发自匿。为贼所执,拷掠备至。贼败,南还。唐王用为太仆少卿,迁佥都御史。
事败,挈家遁海隅,十余年卒。
熊汝霖,字雨殷,余姚人。崇祯四年进士。授同安知县。擢户科给事中。疏陈用将之失,言:“自偏裨至副将,历任有功,方可授节钺。今足未履行阵,幕府已上首功。胥吏提虎旅,纨裤子握兵符,何由奋敌忾。若大将之选,宜召副将有功者,时赐面对,择才者用之。廷臣推择有误,宜用文吏保举连坐法。”帝纳其言。已,言:“杨嗣昌未罪,卢象升未褒,殊挫忠义气。至为嗣昌画策练饷、驱中原万姓为盗者,原任给事中沈迅也。为嗣昌运筹、以三千人驻襄阳、城破辄走者,监纪主事余爵也。为嗣昌援引、遭襄藩之陷、重赂陈新甲、嫁祸郧抚袁继咸者,今解任侯代之宋一鹤也。皆误国之臣,宜罪。”不报。
j养兵,岂欲毒我赤子。”帝恶其中有“饮泣地下”语,谪为福建按察司照磨。
福王立,召还。上疏言:“臣自丹阳来,知浙兵为边兵所击,火民居十余里。
边帅有言,四镇以杀掠获封爵,我何惮不为。臣意四镇必毅然北征,一雪此耻,今恋恋淮、扬,何也?况一镇之饷多至六十万,势必不能供。即仿古藩镇法,亦当在大河以北开屯设府,曾奥{穴交}之内,而遽以藩篱视之。”顷之,言:“臣窃观目前大势,无论恢复未能,即偏安尚未可必。宜日讨究兵饷战守,乃专在恩怨异同。勋臣方镇,舌锋笔锷是逞,近且以匿名帖逐旧臣,以疏远宗人劾宰辅,中外纷纷,谓将复厂卫。夫厂卫树威牟利,小民鸡犬无宁日,先帝止此一节,未免府怨。前事不远,后事之师。且先帝笃念宗藩,而闻寇先逃,谁死社稷;先帝隆重武臣,而叛降跋扈,肩背相踵;先帝委任勋臣,而京营锐卒徒为寇藉;先帝倚任内臣,而开门延敌,众口喧传;先帝不次擢用文臣,而边才督抚,谁为捍御,超迁宰执,罗拜贼庭。知前日之所以失,即知今日之所以得。及今不为,将待何时。”疏奏,停俸。寻补吏科右给事中。
初,马士英荐阮大铖,汝霖争不可。及大铖起佐兵部,汝霖又言:“大铖以知兵用,当置有用地,不宜处中朝。”不听。逾月,以奉使陛辞,言:“朝端议论日新,宫府揣摩日熟。自少宰枢贰悉废廷推,四品监司竟晋詹尹。蹊径叠出,谣诼繁兴。一人未用,便目满朝为党人;一官外迁,辄訾当事为可杀。置国恤于罔闻,逞私图而得志。黄白充庭,青紫塞路,六朝佳丽,复见今时。独不思他日税驾何地耶?”不报。
未几,南京破,士英窜杭州。汝霖责其弃主,士英无以应。杭州亦破,与孙嘉绩同起兵。鲁王监国,擢右佥都御史,督师防江,战屡败。入海宁募兵万人,进兵部右侍郎。唐王立闽中,遣刘中藻颁诏,汝霖出檄严拒之。顺治三年进兵部尚书,从鲁王泛海。明年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又明年春,郑彩憾汝霖,遣兵潜害之,并其幼子投海中。
钱肃乐,字希声,鄞县人。临江知府若赓孙,宁国知府敬忠兄子也。崇祯十年成进士,授太仓知州。豪家奴与黠吏为奸,而凶徒结党杀人,焚其尸。肃乐痛惩,皆敛手。又以朱白榜列善恶人名,械白榜者阶下,予大杖。久之,杖者日少。
尝摄昆山、崇明事,两县民皆立碑颂德。迁刑部员外郎,寻丁内外艰。
顺治二年,大兵取杭州,属郡多迎降。闰六月,宁波乡官议纳款,肃乐建议起兵。诸生华夏、董志宁等遮拜肃乐倡首,士民集者数万人,肃乐乃建牙行事。
郡中监司守令皆逃,惟一同知治府事。肃乐索取仓库籍,缮完守具,与总兵王之仁缔盟共守。闻鲁王在台州,遣举人张煌言奉表请监国。会绍兴、余姚亦举兵,王乃赴绍兴行监国事。召肃乐为右佥都御史,画钱塘而守。寻进右副都御史。当是时,之仁及大将方国安并加封爵,其兵食用宁波、绍兴、台州三郡田赋,不能继,恒缺食。已,加兵部右侍郎。明年五月,军食尽,悉散去。鲁王航海,肃乐亦之舟山。唐王召之,甫入境,王已没。遂隐海坛山,采山薯为食。明年,鲁王次长垣,召为兵部尚书,荐用刘沂春、吴钟峦等。明年拜肃乐东阁大学士。
唐王虽殁,而其将徐登华为守富宁,鲁王遣大学士刘中藻攻之。登华欲降,疑未决,曰:“海上岂有天子?舟中岂有国公?”肃乐致书:“将军独不闻南宋之末二帝并在舟中乎?”登华遂降。郑彩专柄,连杀熊汝霖、郑遵谦。肃乐忧愤卒于舟,故相叶向高曾孙进晟葬之福清黄檗山。
刘中藻,福安人。由进士官行人。贼陷京师,薙发,被搒掠。贼败南还,事唐王。既事鲁王,攻降福宁守之,移驻福安。大清兵破城,冠带坐堂上,为文自祭,吞金屑死。
郑遵谦,会稽人。为诸生。潞王以杭州降大清,遵谦倡众起兵,事鲁王,崎岖浙、闽间。从王航海,与汝霖并为彩害。
沈宸荃,慈谿人。崇祯十三年进士。授行人,奉使旋里。福王立,复命。擢御史,疏陈五事,皆切时病。已,论群臣丑正党邪,请王卧薪尝胆,为雪耻报仇之计。寻荐词臣黄道周、刘同升、葛世俊、徐氵幵、吴伟业等。又言:“经略山东、河南者,王永吉、张缙彦也。永吉失机,先帝拔为总督,拥兵近甸,不救国危。缙彦官部曹,先帝骤擢典中枢,乃率先从贼。即加二人极刑,不为过。陛下屈法用之,而永吉观望逗遛,缙彦狼狈南窜。死何以对先帝,生何以对陛下。昌平巡抚何谦失陷诸陵,罪亦当按。都城既陷,守土臣宜皆厉兵秣马,以报国仇,乃贼尘未扬,辄先去以为民望。如河道总督黄希宪、山东巡抚丘祖德,尚可容偃卧家园乎!”疏入,谦、祖德等皆命逮治,永吉、缙彦不罪。时朝政大乱,宸荃独持正,要人多疾之。明年以年例出为苏松兵备佥事。未赴,南都破,宸荃举兵邑中。鲁王监国,擢右佥都御史。已而事败,宸荃弃家从王海外。王次长垣,连擢至大学士。从王于舟山,又从泛海抵厦门、金门。后舣舟南日山,遭风,没于海。
其邑子沈履祥尝为知县,监国时,以御史督饷台州。城破,避山中,被获死之。
赞曰:自甲申以后,明祚既终,不逾年而南都亦覆,势固无可为矣。朱大典、张国维等抱区区之义,徒假名号于海滨,以支旦夕。而上替下陵,事无统纪,欲以收偏安之效,何可得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