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明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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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杂着

读丧礼  胡翰

按仪礼疏衰裳齐牡麻绖冠布缨削杖布带疏履三年者其降服父卒则为母父在则为母期传曰何以期也屈也至尊在不敢伸其私尊也夫期之丧子为父屈而三年之丧母为长子得遂揆其轻重二者葢不侔矣唐孔氏谓子于母屈而从期心丧三年葢亦于义不安而创为是说耳古未之闻也古者弟子为师心丧三年若丧父而无服由子贡以义起之也子贡以孔子之施于门人者还以报之茍施于母子之间则疏衰裳齐非若师之无服也服断以期而犹为心丧则是外屈于父之尊而内存丧母之哀所谓服者何以表衷也斯亦伪而已矣后世之言礼者不以父降其母而使子得伸其尊诚不过矣抑所本者何取于古也又古者为曽祖父母齐衰三月传曰何以齐衰三月也小功也小功兄弟之服也不敢以兄弟之服服至尊也故重其衰麻减其月日尊尊而恩杀也是虽不及髙祖父母说者谓兼髙祖而言则其服同其月日亦同也今礼家定为曽祖父齐衰五月为髙祖父母齐衰三月则其服同其月日不同矣以经考之服之数尽于五缌麻三月小功五月等而至于髙曽意其月日以是为差其服制则一以齐衰断也且疏云为父加隆三年则为曾祖宜大功为髙祖宜小功茍以齐衰之服从大功小功之月日亦若可为也古之制礼者所以不出乎二者之间而一断以三月之制岂无其义乎故尊尊而恩杀为髙曽三月者后世不必易也至尊在不敢伸其私尊为母齐衰期者虽古不必尽从也何以权之礼以义起而縁乎人情者也

按礼斩衰裳苴绖杖绞带冠绳缨菅屦者女子在室为父布总箭笄髽衰三年郑康成引传小记云男子冠而妇人笄男子免而妇人髽凡服上曰衰下曰裳妇人不殊裳故但言衰衰如男子衰下如深衣则衰无带下又无衽此葢古者妇人之丧服也朱子定礼自缌以上莫不悉尊乎古而妇人之服岂宜以俚俗叅之若大袖遮头竹钗布头须之属不知于古何服也古者妇人不殊裳非无衰也其衰之下与男子异耳非今大袖也檀弓云去纚而露髻谓之露髻则以麻绕额与髻耳非今遮头也妇人不冠布总箭笄传云总六升长六寸箭笄长尺犹今钗与头须耳而今云竹钗布须亦非制也五礼废乆矣惟丧服民间尚多用之今冢子斩衰裳齐苴绖杖绞冠带绳缨菅屦即位而有事于外冢妇大袖遮头竹钗布头须即位而有事于内何啻黄锺大吕而间以师延靡靡之乐牺尊龙勺而置之玉杯象着之间其淆也甚矣是非朱子意也门人不察之过也问丧之记云亲始死鸡斯徒跣说者谓鸡斯当作笄纚夫纚以黒缯韬鬓士冠礼所谓纚广终幅长六尺者以之即吉可也而凶事去之此又汉儒之不察也

夏后氏之郊  刘基

祭法曰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鲧固夏后之父也夏后之天下受于舜非受于鲧也禹不得以天下私其父夫鲧以治水绩用弗成而舜殛之羽山天下咸服则鲧天下之罪人也故舜之刑非私刑也天刑也以天刑刑天下之罪人天下之至公也禹既受舜禅而升其罪人以配天是舜之殛鲧非也夫鲧之殛获罪于天天殛之也非舜殛之也奉天讨也而以鲧配天是天之殛鲧亦非也一私其父而逆于舜又逆于天天其弗享夏后氏之郊矣禹圣人也而敢为是哉祭法之言非也然则禹之于鲧也如之何曰庙以祭之而巳矣何必郊

君子非有恭敬则不齐

祭统曰君子非有大事也非有恭敬也则不齐是非所以语君子也夫君子之所以为徳者恭敬而巳矣恭敬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故孔子之语仲弓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大雅之述文王曰于缉熈敬止又曰不显亦临无射亦保圣人无一息之不恭且敬何待乎齐齐所以笃其恭敬犹恐其有未至而致之圣人不自满假之心也谓之非有大故不齐犹可也谓之非有恭敬则不齐大不可也信斯言也是不齐之时不恭敬矣岂所以语君子哉其悖也甚矣或曰然则所谓不齐则于物无防也嗜欲无止也如之何曰其疵同也犹可谓之泛论泛论非言君子犹可说也不若非有恭敬则不齐之陷而不可举也大抵汉儒记礼之言多驳徃徃流于文而失于理取其长而去其短可也

续志林  王袆

古称文章家自汉唐而下莫盛于宋东都欧阳修氏曽巩氏王安石氏并时迭起而苏轼氏于其间为尤杰然者也苏氏之文长于持论纵横开阖上下变化无不如其意之所欲言虽其理不能皆纯而其才气之浩博固将躐汉唐而上之矣余读其书爱其志林诸篇议论超卓而文章驰骋殊可喜中心慕之因窃其余论续为十八篇陈俚乐于金声玉振之余厕瓦缶于夏鼎商敦之末亦见其不知量巳然而愿学之意则庶乎君子有取焉王祎序(今録八篇)

周穆王时徐偃王为国除去刑争末事君国子民待四方者务出于仁义而穆王无道意不在天下四方诸侯之争辩者无所质正咸宾祭于徐焉或谓楚文王曰徐偃王好行仁义之道汉东诸侯三十六国尽服矣王不伐楚必事徐楚遂兴师伐徐残之徐偃王将死曰吾赖于文徳而不明武备好行仁义之道而不知诈人之心以至此也君子曰仁义天下之本也自古有天下者由之以兴矣未有由之而亡者也谓行仁义而亡者知假仁义之名而不知所以为仁义者也徐偃王之谓也夫徐处淮之南北而得乎地之中其为中国患乆矣先乎穆王当成王时即巳肆其强暴书所谓淮夷徐戎并兴东郊不开是也后乎穆王至宣王时其冯陵为尤甚诗所谓徐方绎骚是也当穆王时天下晏安而天子乃无意于天下方乘八龙西游与王母晏于瑶池之上逸乐而忘返于是偃王时得乗间而起用其笼络驾驭之小智煦煦以为仁孑孑以为义以聋瞽束诸侯而诸侯之争辩者适无所质正乃咸宾祭于徐庭偃王葢自谓仁义之道为止于是而王业固可圗而不知所以为仁义者不在是也故未几为天子诸侯所不容而国以遂败身以遂亡而偃王顾谓吾好行仁义之道以至此也呜呼藉使偃王诚知仁义之为道而力行之则民之附之者心必坚诸侯之从之者名正而言顺汤武之业可成也其何败亡之有惟其不知所以为仁义而徒假仁义之名故不旋踵而败亡世之论者因以谓汤武以仁义兴偃王以仁义亡兴亡虽殊其为仁义一也呜呼亦孰知仁义虽一而行之有不同偃王假其名而行之汤武则真知之而行之以无伪者也兴亡之效固判然不同矣汤武偃王奈何同年而语哉春秋之时宋襄公欲圗霸亦徒假仁义以为名与楚人为泓之战曰吾文王之师也不禽二毛不鼔不成列一战而败国以几亡故宋襄公之仁义即徐偃王之仁义也一则假以谋王而不成一则假以圗霸而不就皆假其名而不知用其实者也或曰齐桓晋文亦假仁义者也而其霸业以成何欤曰齐桓晋文之于仁义善假之者也假之而善故其业以成偃王襄公则慕仁义之名而不善假不善于假其败亡也固宜此又其得失之所由分也

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酆鄗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迁于洛苏氏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缪也自平王至于亡非有大无道者也然终以不振则东迁之过也君子曰周之东迁非过也谓周自东迁而益衰可也谓国东迁而致衰不可也周居酆鄗酆鄗在西故谓洛为东都自武王迁九鼎于洛固巳有意于经营周公相成王成武王之志于是乎卜洛以建邑而郊丘社壝宗庙市里无乎不备是固以洛邑为可都矣谓洛邑形势不如西周之据函崤界蜀陇邪则东有成皋西有殽渑背河向伊洛其固有之守也谓洛邑土地不如西周为天下土腴邪则左伊右瀍沃衍可以富也而况天下之中实维洛邑阴阳之所和南北日晷于是而取正道里之所均四方诸侯于是而取则是则雒邑曷尝不可以为都也以书考之周公告成王使居新邑以为治王因遂东故曰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歳是成王尝至洛邑事烝祭矣以诗考之宣王征车马备器械会诸侯于东都因田猎而选车徒是宣王又尝至洛邑会诸侯矣然则平王之迁洛得非先王之遗意而岂可谓其失计乎藉使周因东迁而致衰则日蹙国百里巳非一日四夷交侵有甚于戎伐昭王南征不复有甚于问鼎重轻岂至平王以后而然耶葢周自厉王之乱王室板荡不有宣王以中兴之吾见其不待东迁已无周矣宣王之后幽王失徳王室又大壊使平王不迁周其将不衰乎使文武而东迁周其有不兴乎是周之所以衰因无令王以振兴之初不以迁故也且尧都平阳而舜迁蒲坂禹又迁安邑商自契至汤八迁盘庚五迁是唐虞夏商之都罔有定止葢屡迁矣奈之何独以周之东迁为失计耶迁都之义曰洛邑之地四达而平使有徳易以兴无徳易以衰则都洛本可以致兴而所由致衰者固在于不徳也周以后汉世祖都洛矣而延祚二百魏孝文又都洛矣而太和称治有徳而都洛无有不兴之理此古今之所同然者然则周有天下传主三十七而平王以后凡二十四主厯年八百六十有七而东迁之后犹五百二十八年平王之东迁其果失计乎哉

汉髙帝既定天下谓羣臣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絶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所以取天下也君子曰知人善任使此帝王之略也夫以髙帝之雄姿大度而当其任使者又皆天下之才其取天下也固宜矣方其与项籍俱起叛亡逐秦鹿蚌鹬相持者八年髙帝之命悬于籍手数矣而籍卒以败亡者籍专为暴髙帝务为寛大故也髙帝之入咸阳也秋毫无所犯籍至火而屠之暴与寛大异趋如此楚汉兴亡于是已决况籍有一范増而不能用而髙帝则揽一时之英豪而御之如所谓三杰者皆天下之才也而用之各能当其才及其成功且曰吾不如焉是可谓知人善任使有帝王之略矣其得天下不亦宜乎虽然髙帝固善知人为可尚抑所以任使之道则未免持驾御之术以束缚驰骤之葢有无足多者当韩信为治粟都尉萧何数言其竒而髙帝故不用殆欲激之使亡尔既亡而追得之则信以为必死矣反遽拜之为大将使其以任遇太重为过望效死以酬恩不复叛而信遂谓汉遇我厚也此在其术中而不知者也郦食其为汉谋挠楚欲立六国后髙帝非不知六国后不可立也而以问良是特以甞其心焉耳葢良始惟为韩报雠又甞说项梁立韩诸公子横成君成为王而已为韩司徒而后又自褒中去汉而归韩髙帝恐良终为韩不为汉故因疑其谋以甞良岂果不知六国后不当立哉而子房固且力陈其难以为不可此又在其术中而不知者也萧何与髙帝同起事膺专任守关中汉廷诸臣功无与比盛髙帝恐其脱自骄以取祸故遣卒为卫又系之廷尉以抑折之使自谨守以保令终非诚疑何也设诚疑之则已以待韩彭者待之矣而何至自污以求免此又在其术中而不知者也嗟乎三子者皆人杰然役于髙帝术中而皆不知而髙帝既知三子之为人杰矣乃徒以术御之不复知有忠信之为道君臣之际其不俱可惜哉且吾闻之舜之于十二牧武王之于十臣其君臣之相与无非忠信之道焉上以诚求下下以诚事上元首股肱视同一体乌有所谓相持之术哉呜呼此古帝王之所以为盛也髙帝非不得天下也然其君臣之际如此其不有媿于古帝王也夫

髙帝六年叔孙通征鲁诸生起朝仪鲁两生不肯行曰今天下初定死者未塟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徳百年而后可兴也君子曰两生之所谓礼乐非礼乐也彼以为礼乐矣而吾谓非礼乐何哉彼徒知其文而非其本之谓也记曰礼者天地之别也乐者天地之和也天髙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又曰大礼与天地同节大乐与天地同和孔子之论以为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孟子之论先之以仁义而曰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是也此礼乐之谓也夫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者也圣贤之治身即其所以治天下国家者也以其不可斯须废者而必俟乎百年亦何其迂之甚是故无本不立无文不行其可损益因革者文也故忠变为质质变而文继文者不能保其不变也夏变而濩濩变而武继武者亦不能保其不变也此皆文之谓也至论其本则古今一而已矣孔子所谓百世可知者也吾故曰两生之所谓礼乐非礼乐也礼乐之文而非其本之谓也自两生创是说而汉儒悉宗之终汉之世礼乐之说纷如而其大槩则正朔也服色也辟雍也井田也封建也雅乐也是皆帝王经制之具而扫灭于暴秦者有王者作固当修而明之然汉之贤君莫如孝文汉兴至是已及百年礼乐之兴维其时矣而贾生请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兴礼乐则谦让以为未遑惟以徳化民故海内安宁烟火万里成康以后称治者莫加焉至武帝而改正朔矣议明堂矣至成帝议立辟雍未作而王莽作之矣至哀帝而诏定雅乐罢淫声矣此三君者其于致治何如也自汉以来千数百年之间有为之君臣于斯数者未尝不讲明之其说易通而易行者正朔服色也言人人殊而或行或不及行者明堂辟雍雅乐也其说虽多而终不可行者封建井田也夫其可行者因之不可行者革之而皆足以为一代之治则其为礼乐之文而非其本也明矣礼乐之文无与于治道也明矣葢髙祖以马上得天下而轻诗书叔孙通鄙儒也因拔剑击柱之事将肃朝仪以止喧哗乃进儒者可与守成之说夫肃朝仪以绵蕞从事其事至末也而通以为儒者守成之事两生以为兴礼乐之事嗟乎儒之为儒礼乐之为礼乐止是而巳乎至隋文中子讲道河汾谓其徒魏征房杜曰先辈虽聪明特逹然逢明主必愧礼乐及闻江都之变曰道废乆矣如有王者出三十年而后礼乐可称也十年平之十年富之十年和之斯成矣其后唐太宗与房杜论兴礼乐曰礼壊乐崩朕甚愍之有志不就古人攸悲时难得而易失朕所以遑遑也征与房杜皆惭悚而退是数公者可谓兴王之良佐而明于古今之治体矣虽未甞以改法立制自任至论其辅佐之实则房杜之弥缝魏之谏诤皆人臣之所难乌在其媿礼乐也是故以征伐取天下者莫如汤武汤造邦之初诰其臣下曰无从匪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此礼也攸徂之民室家相庆此乐也武下车之初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此礼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恱服此乐也然则革命不崇朝而礼乐行乎其间亦乌待于三十年之乆乎故吾以谓两生之所谓百年文中子之所谓三十年皆徒论礼乐之文而非达其本者也嗟乎两生不足道也文中子动以圣人自儗而立论若是几何而不为叔孙通也哉

光武遭汉中衰绍恢前绪征伐四方日不暇给而乃敦尚经术宾延儒雅开广学校修明礼乐继以明章临雍拜老横经问道自公卿大夫至于郡县之吏咸选用经明行修之人是以教立于上俗成于下自三代既亡风俗之羙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君子曰国家风化之成非一人之为一日之积也为之非一人故行之也无弊积之非一日故守之也有素此所以既成而益隆愈乆而不替者也周之有天下也始于文武崇道徳隆礼义设辟雍泮宫庠序之教陈礼乐弦歌移风之化叙人伦正夫妇天下莫不晓然论孝悌之义惇笃之行故仁义之道满天下继以成康持盈守成世笃忠厚当其时风俗之隆比屋可封葢垂裕乎八百年之乆此岂一人之为一日之积哉成周之后言风化之美者无如东汉矣然非光武躬行于其先明章继志于其后皆敦尚经术修明儒学以为务则其效之所至亦岂能底于盛极乎是故自建武永平以至于建初永元上而朝廷下而乡闾莫不以名节相砥砺而不肯一毫茍且以自诡相师成风翕然无间此其俗习之羙虽其比隆于成周可也及乎元兴以后阉竖擅政而小人挟其威福相煽为恶中材顾望不知所为而汉巳失其操柄纲纪大壊矣然在位公卿大夫有若袁安杨震李固杜乔陈蕃李膺之徒皆豪杰特起之士相与发愤同心戮力用公义以扶其危直道正言分别其是非白黒不少回挠至于势有不容而织罗钩党之狱起而其执弥坚其行弥厉志虽不就而其忠则有余天下之士闻其风慕其义者人人感慨奋激如符融郭泰范滂许劭之流咸立私论以救其败阙而其甚者至于解印绶弃家族骨肉相勉趋死而不避或且以不得与其死以为耻以故百余年间拥兵专地者虽互相吞噬而犹莫不以尊汉为辞虽以曹操之奸雄擅强大觊非望乃至没身不敢废汉以自立岂不以名义有在知所畏避而自抑乎呜呼尚论两汉之习者西汉必曰经术东汉必曰名节抑岂知经术者固名节之本而名节之为效其有系于国家天下为尤重如是夫程子之言曰后汉名节成于风俗非自得也然一变之则可以至道矣司马公之言曰教化国家之急务风俗天下之大事惟明智之君子深识长虑然后知其为益之大而收效之逺也至哉言乎其政治之龟鉴乎

曹操权势日隆董昭言宜进爵加九锡以彰殊勋荀彧以为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徳不宜如此操由是不悦及击孙权请彧劳军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叅丞相军事彧以病留寿春饮药而卒君子曰簒逆之人将欲夺人之国家必择正人贤士人望所属而意与巳忤者从而中伤之惟恐人之不成其志而其恶之不遂也曹操之杀荀文若是巳夫文若饮药而死葢自杀也而谓操杀之何哉葢文若虽自杀而致其自杀者操也虽谓操杀之可也呜呼君子不幸而处国家乱亡之际而欲自立于其间适足以杀其身而已尔虽欲明哲保身有不可得若文若者亦何其不幸也且文若可不谓正人贤士者欤当汉之乱豪杰并起文若以为曹操者庶几可以圗大事定国家故从而佐之凡其与操谋所谓大顺大略大徳者大抵皆匡朝宁国之事岂尝与谋簒汉哉而不知曹操者天下之奸雄懐其鬼蜮之智虽外示恭逊而簒汉乃其本心彼董昭逆知其本心者也九锡之谋有以中其心之所欲矣文若虽贤而智不足顾谓曹公秉忠贞而守退让君子爱人以徳不宜如此不亦有忤其心乎智不足而节有余不杀其身不止矣操见平时文若所与言未尝逢其志及圗九锡而又忤其志使文若而在将巳之志不得终成其杀之也固其所矣是故文若死操之恶遂成明年而九锡加及孙权称臣称述天命而操以为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操死子丕遂簒位而且以舜禹自居矣呜呼世岂有是等文王舜禹也哉朱温将簒唐欲以优人张廷范为太常卿裴枢持其事枢等朝廷宿望温以为小事犹不巳从必不肯听已取天下故肆其诛锄白马之祸枢等无遗类矣曹操之簒汉朱温之簒唐其恶一也操之杀荀彧温之杀裴枢何其所为之相类耶吾是以知簒逆之人欲夺人之国家者必择正人贤士而中伤之惟恐人之不成其志而其恶之不得遂也呜呼以操乆蓄无君之心加有大功于天下其移汉祚不啻如反掌文若纵忤已其力岂足以沮操当是时国之后戚朝之忠良杀戮略尽留一文若夫亦何害而操曽不能少容焉文若则死矣而不知簒魏之司马懿已儗其后而不察也害能加于其所易制而明不足以料其所难圗乌在曹操之为智哉懿既制魏国命子师及昭并秉重权而昭子炎遂以代魏当其时王陵以寿春欲讨懿而不克文钦母丘俭以淮南欲诛师而不遂诸葛诞又欲以寿春诛昭而不成巨奸之锋夫人将啮之然人知司马氏专魏而不知养成其恶者由操之不智也故夫司马氏于魏犹曹氏之于汉而巳耳孟子曰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未有不仁而得天下者也又曰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有天下者盍亦鍳观之乎

唐太宗有天下贞观之间天下大治外薄岭海戸门不闭行不赍粮米斗三钱歳断死狱仅二十有九蛮夷君长咸袭衣冠带刀宿卫太宗叹曰此魏征劝我行仁义既效矣惜不令封徳彝见之或曰太宗乌在其为仁义也太宗之为君大抵仁不胜其武义不胜其利者也当其以英武之姿而举义师于弱冠之始一战而定东都再战而下河北以至取江陵举黎阳攘羣盗如振槁拉朽其有天下如运诸掌视成汤之拯民似矣而阳尊隋以为名则何异晋文河阳之尊周北擒颉利西灭髙昌以及破吐谷浑降薛延陀衣冠其人郡县其地视武王之通道似矣而髙丽之征垂老而不厌则不及齐桓召陵之伐楚太宗之用武果三王之义乎囚至五覆罪至三讯视古人听狱之辞则审矣而张藴古之死则未免于滥杀除断趾之法去鞭背之刑视古人肉刑之制则轻矣而李君羡之诛则未免于淫刑太宗之用刑果三王之仁乎葢其好大喜功志慕髙逺而学问之道有未充故其设施制度纲纪虽有足观而平生所为类皆假仁义以济其功利之私乌在其为仁义也君子曰三代而下贤圣之君无如太宗矣而顾犹不足焉春秋责备之意其母乃已甚乎夫论仁义之本太宗虽若有愧论仁义之功太宗不可谓不盛也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然则太宗虽未可以性之许之而亦岂可以假之议之哉不然仁义之效大矣太宗行之何其易致而速成如是也葢仁义之于天下如饥渇之于饮食人情之所同欲也其所以同欲由人心之所同有也况当天下大乱之余斯民新脱于水火绥之以仁抚之以义尤易为力故其行之数歳粟米之贱斗至数钱居者有余蓄行者有余资人人自厚几至刑措天下翕然而从化如影响之从形声有不期然而然者此其为效易致而速成曽不待乎必世百年之乆不谓之盛可乎太宗之所以致是者非其身之而孰致之乎使太宗行之以无倦虽至于由仁义行可也而谓其徒行仁义可乎而况谓其假仁义不亦过乎且自唐虞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汤之治自汤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文武之治文武以后千有余年而始有太宗之为君其治天下之效如此然而犹以其所未至而责备之不得与先王并是则文武之前率五百余年而遇一治世文武之后千有余年而犹未遇愿治之君也是不亦责人终无已乎呜呼唐有天下更十八君垂三百年其间蜀道闗陜奉天之幸唐之几亡者数矣而天下终复为唐焉是则太宗仁义之效益不可诬而行仁义之功果何负于太宗哉

魏征尝言于唐太宗曰愿陛下俾臣为良臣无俾臣为忠臣也君子曰人臣委质以事君其义一也而以为有良臣忠臣之异者则以其君有道无道有不同焉耳人君有道人臣直道以事之而得明哲以保身故谓之良臣君臣之名两全而无失此处君臣之常者也人君无道人臣不容于直道而杀身以殉之故谓之忠臣君臣之名两败而不全此处君臣之变者也是故有禹汤文武之为君则皋陶伊尹周召之流因而为良臣有夏桀殷纣之为君则龙逢比干之流因而为忠臣呜呼使其君为桀纣而巳为龙逢比干之为此岂人臣之所愿乎宜乎魏征拳拳焉以为太宗告也且三代而下受谏如太宗之为君尽谏如魏征之为臣可谓各极其致无媿乎君明臣良者矣而征犹为是言何哉呜呼此正征之所为善谏者也征之意以谓君有道则臣得为良臣君无道则臣必为忠臣愿陛下为有道无为无道茍为无道则臣将必为忠臣矣是殆欲绳其君使不得为无道云耳不然则忠良虽异称要皆美名而征亦何择焉葢征非为其身谋实为其君计藉令其君以无道见丑于天下后世而已独以忠节闻孰与君都显号臣荷羙名而臣主之善两立也抑征之为是言葢亦深知太宗之足以为有道矣茍太宗果不足与为有道也则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征其宁有贬哉幸而太宗力致贞观之治而终为有道之君虽征之所以谏之者非一端安知非忠臣良臣之论有以启之也虽然良臣未始不为忠而忠臣未有不为良者也征之此言抑有所矫而言之世有庸回之臣韦脂塞黙惟以持禄固位为务者将必坐视其君之昏愚暴戾而无所匡救因据魏征良臣之言以为解卒致臣主有两败之祸呜呼此又征之罪人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