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癸卯,翰林学士兼侍读范祖禹上言:“臣伏以天下不幸,太皇太后登遐,陛下号慕哀毁,孝性天至,在廷闻者无不摧陨。今将总揽庶政,延见群臣,四方之民,倾耳而听,拭目而视。此乃宋室隆替之本,安危社稷之基,天下治乱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消长进退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呜呼!可不慎哉!(案:《范太史集》此下有云:臣等久备讲读,职在论思,首献言以助万一。陛下宜先诚意正心,推广圣孝,发为德音,行为仁政,以慰天下生民之望,此在陛下加意而已,非难致也。愿陛下循其本而行之,则其末可以无难。昔周公以成王幼弱,故位冢宰,治天下七年,制礼作乐,以致太平,其功德至隆。周公既没,成王追念周公之勋劳,赐鲁以天子礼乐,使世世祀周公,以为非此不足以称周公之德也。成王所以报周公如此,故天下莫不归心。汉大将军霍光,尊立宣帝,霍光既没,亦葬以天子之礼;帝始亲政事,又思报大将军功德。夫周公、霍光皆人臣也,有非常之功,故成王、宣帝皆报以非常之礼。而况太皇太后,英宗之配,神宗之母,陛下之祖母,有大功於宗庙社稷,有大德於亿兆人民,於陛下之恩,与天地无极,岂人臣之比哉!然则今陛下所宜先者,莫如报太皇太后之德也。自仁宗以来,三后临朝,皆有大功。章献明肃之於仁宗,慈圣光献之於英宗,鞠养扶持,勤劳艰难,亦未得如太皇太后之於陛下也。元丰之末,神宗寝疾病,不能出号令,陛下年始十岁,太皇太后内定大策,拥立陛下,储位遂定。陛下之有天下,乃得之於太皇太后也。听政之初,诏令所下,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自古母后,多私外家,惟太皇太后未尝毫朆假借族人。不惟族人而已,徐王、魏王皆亲子也,以朝廷之故,疏远隔绝。魏王病既殁,然后一往;太皇太后疾已革,然后徐王得入。进退群臣,必随天下之望,不以己意为喜怨赏罚,故至公无私之德,虽匹夫匹妇之口,亦能道之。临朝九年,未尝少自娱乐,焦劳刻苦,以念生民,所以如此者,岂有他哉?凡为赵氏社稷,宋室宗庙,专心一意,保佑陛下也,故身当其劳苦,使陛下享其安逸。昔章献明肃时,亲党多侥幸滥恩,仁宗既亲万机,不免釐革,故小人不能无怨。今太皇太后临朝以来,左右请求,一切拒绝,内外肃然,盖以朝廷不可无纪纲,故身当其怨而使陛下坐收肃清之功。陛下如欲报太皇太后之德,莫若循其法度而守之。祖宗以来,惟以德泽结百姓之心,欲四海安静无事。仁宗行之四十二年,天下至今思之,恭惟太皇太后之政事,乃仁宗之政事也。然仁宗皇帝圣性宽裕,不忍拒人,内降滥恩,其后比比而有,惟太皇太后严正至静,不可干犯,故能斥逐奸邪,裁抑侥幸,九年如一。故虽德泽深厚,结於百姓,而小人怨者不少矣。)
今必有小人进言曰:‘太皇太后不当改先帝之政,逐先帝之臣。’此乃离间之言,不可不察也。当陛下嗣位之初,太皇太后听政之日,臣民上书者以万数,皆言政令有不便者。太皇太后因天下人心欲改,故与陛下同改之,非以己之私意而改也。既改其法,则作法之人及主其法者,有罪当逐,陛下与太皇太后亦以众言而逐之。其所逐者,皆上负先帝,下负万民,天下之所雠疾,众庶所欲同去者也,太皇太后岂有憎爱於其间哉!顾不如此,则天下不安耳。(案:《范太史集》此下有云:惟陛下清心照理,辨察是非,斥远佞人,深拒邪说。有敢以奸言惑圣听者,宜明正其罪,付之典刑,痛惩一人,以儆群慝,则帖然无事矣。陛下若稍入其语,不正其罪,则恐奸言邪说,继进不已。万一追报之礼小有不至,则於太皇太后圣德无损而於陛下孝道有亏,必大失天下人心。陛下岂不见司马光以公忠正直为天下所信服,陛下与太皇太后用以为相,海内之人,无不欣悦,光没之日,无不悲哀,乃至茶坊酒肆之中,亦事其画像。光所以得人心如此者,为其能辅佐陛下,与太皇太后功及天下也。以光之功比之太皇太后止是万分之一,而百姓思之如此,而况太皇太后有天地之恩,於陛下有父母之德,於生民四海爱戴,思慕无穷。陛下若听小人谗说,或追报有所不至,或轻改其政事,岂不大失天下人心乎!人心离於下,则天变见於上,陛下虽欲为善以救之,改过以补之,亦无及矣。夫孝者万行之本,本既不立,则其馀何足观焉!夫小人之情,非为朝廷之计,亦非为先帝之事,皆为其身之利也。日夜伺候,欲逞其恨者久矣。) 今太皇太后新弃天下,陛下初揽政事,乃小人乘间伺隙之时也,故不可不预防之。此等既上误先帝,而今又欲复误陛下,天下之事,岂堪小人再破坏耶!”(《纪事本末》卷九十。案:《范太史集》此下有云:臣等恭闻陛下,自太皇太后寝疾,朝夕不离左右,躬亲药膳,夜不解带,忧瘁泣涕,形於颜色。自遭变故以来,哀慕毁瘠,中外具闻,丧服之礼,务从至隆,又复诏发扬太皇太后圣德,推恩高氏,此大孝之极也。至亲之际,无所閒然。然而臣等犹言及此者,窃闻以小人众多,恐置陛下於有过之地也。如臣等所言,虽万万无之,然不敢不虑於未然。或有纤芥流闻於外,则臣等上负陛下,不先言之罪大矣。不胜忧国爱君之至,惟陛下深留圣思。取进止。贴黄:臣等伏见英宗即位之初,小臣中有张唐英者,上慎始书,预言不宜追尊濮王。近臣中唯司马光先言之。其后,建议者上误英宗追尊濮庙,举朝皆以为不可。朝廷虽尽逐台谏而言者不息,英宗终不能夺众论,圣意但悒怏而已。及神宗即位,深悔英宗不从众言,遂擢张唐英为御史,而司马光大被信任。今小人进言,臣等固未知其有无,然不敢不预,言者亦虑朝廷既有其端,则忠正之士必争论不已,不唯上挠圣怀,亦使天下闻而不平。人心一离,不可复收,陛下他日追悔无及,臣等忧惧危慄,实在於此,惟陛下深察云。《续宋编年资治通鉴》:苏轼先约祖禹上章论列,轼章已就,见祖禹章曰:“公之文,经世之文。轼於朝廷文字失於过当,不若公之言皆可行也。窃愿附名,於‘臣’下加一‘等’字。”毕沅《通鉴》云:戊申,并臣七上表请听政。太皇太后既崩,人怀顾望,莫敢发言,翰林学士范祖禹虑小人乘间为害,乃上疏曰:“陛下方总揽庶政,延见群臣”云云同。又案:《编年备要》云:祖禹怀不能已,越日又上奏。据《范太史集第二劄子》有云:臣窃惟太祖受天眷命,刬革五代之乱,栉风沐雨,为子孙立万世之基。太宗平一海内,守之以文。由真宗至於神宗,皆致太平,海内晏安百三十有四年,虽三代之盛,未有如此其久者也。自古创业之君,起於细微,身历艰难,亲履勤劳,先有功及民,然后享天下之奉,故失之者常少;守成之主,生於深宫,不历艰难,不履勤劳,无功及民,而享天下之奉,故失之者常多。是以古人有言“创业非难,守成为难”,盖危亡必起於治安,祸乱必生於逸豫也。今陛下承六圣之遗烈,守百三十有四年之大业,当思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不可一日而怠;人民者,祖宗之人民,不可须臾而忘;百官者,祖宗之百官,不可私非其人;府库者,祖宗之府库,不可用非其道。常自抑畏,儆饬圣心,一言一动,如祖宗临之在上,质之在旁,则可以长享天下之奉而不失矣。自元丰之末,时运艰厄,先帝早弃天下。陛下嗣位,幸赖先太皇太后以大公至正为心,罢王安石、吕惠卿等所造新法而行祖宗旧政,故社稷危而复安,人心离而复合。乃至契丹主亦与其宰议曰:“南朝专行仁宗皇帝政事,可敕燕京留守,使戒边吏守约束,无生事。”陛下观戎狄之情如此,则中国人心可知也。先太皇太后日夜苦心劳力,以为陛下立太平之基,九年之间,安静无事,已有成效,陛下但由此以持循,则成康之隆不难致也。臣愿陛下守之以静,毫朆无所改为,恭己以临之,虚心以处之,诏左右大臣,动必循守祖宗法度,陛下躬揽於上,谘诹善道,察纳谠言,则并臣邪正,万事是非,必皆了了於圣心矣。夫水所以能照毛朆而物无所隐,其形者至平也;镜所以能鉴妍詀而人无所遁,其迹者至明也。使水、镜自动,则虽山岳不能见也。人心亦然,惟至公可以见天下之私,惟至正可以见天下之邪,惟至静可以见天下之动。荀卿曰:“虚一而静,谓之清明。”圣人清明烛理,生於心之虚一也。陛下何不观先太皇太后自英宗、神宗时不出房闱,未尝知天下之事,一旦临朝,所行之政,上当天意,下合人心,其故何哉?惟至公、至正、至静而已。夫小人之情专为私,故不便於公;专为邪,故不便於正;专於动,故不便於静。惟欲人君多所作为,朝廷多所变动,则已有所希冀於其间矣。若朝廷守静,上下各安其分,则小人何所望哉?今陛下既亲万机,小人必欲有所动摇,而怀利者亦皆观望。臣愿陛下上念祖宗之艰难,先太皇太后之勤劳,痛心疾首,以听用小人为刻骨之戒,守元祐之政,当坚如金石,重如山岳。山岳不可移,圣政不可改也,金石可破,圣心不可变也。使谗邪者不能进说,观望者亦皆革心,则自今以往,朝廷清明,必日胜一日,岁胜一岁矣。陛下如以臣言为然,乞因大臣奏事之时,明示以圣意所向,使中外一心,归於至正,则天下幸甚。臣久侍帷幄,不敢自同於众人,恐有奸言邪说,惑误天听,故臣近与苏轼先事上奏,必蒙省览。陛下圣学稽古,不必远师,前世之事,唯是仪型。仁宗法则太皇,使天下熙熙然。至於昆虫草木,各安其生,则臣之志愿也,不胜区区之愚。取进止。)
1、十月(案:钱大昕《朔闰考》:是月乙巳朔。) 丙午,中书舍人吕陶言:“臣伏以太皇太后保佑圣躬於今九年,垂帘听政,天下安治,一旦弃四海之养,凡在臣庶,痛心泣血,无所迨及。然臣於此时,以无可疑而为疑,以不必言而言。盖自太皇太后垂帘以来,屏黜凶邪,裁抑侥幸,横恩滥赏,一切革去,小人之心,不无怨憾。万一或有奸邪、不正之言,上惑圣听,谓太皇太后斥逐旧臣,更改政事。今日陛下既亲万机,则某人宜复用,某事宜复行。此乃治乱之端,安危之机,君子小人消长之兆,在陛下察与不察也。若元祐初,臣任台谏官,尝因奏事帘前,恭闻德音宣谕云:‘朝廷政事,於民有害,即当更改,其他不系利害,亦不须改。每改一事,必说与大臣,恐外人不知。’臣思此语,则太皇太后凡有更改,固非出於私意,盖不得已而后改也。至如章惇悖慢无礼,吕惠卿奸邪害物,蔡确毁谤大不敬,李定不持母丧,张诚一盗父墓中物,宋用臣掊敛过当,李宪、王中正邀功生边事,皆自积恶已久,罪不容诛。则太皇太后所改之事,皆是生民之便,所逐之臣,尽是天下之恶,岂可以为非乎!臣又闻昔者明肃皇太后称制之日,多以私恩遍及亲党,听断庶务,或致过差。及至仁宗皇帝亲政之初,臣下遂有希合上意,言其缺失。仁宗察见情伪,降诏止绝,应明肃皇太后垂帘日所行诏命,已经施行,遇诸般公事,更不得辄有上言。於是天下之人,皆谓仁宗深念社稷之功,能全子母之爱,圣德广大,度越古今,载在史册,垂范后世,陛下所宜法而行之。”(《纪事本末》卷九十一,又卷百一。)
2、庚寅,监察御史来之邵言:“著作佐郎张耒除起居舍人。按耒性质獧薄,士望素轻,虽经权用,资格犹浅。平居惟以附依权贵,供撰书疏,以谋进取为事,故缙绅之论未尝少与其为人,而执事大臣,独以为贤也。望寝耒成命,以慰士论。”(《纪事本末》卷百一。)
3、侍御史杨畏言:“张耒近除起居舍人,命下,以耒持论喧然,以为未允。按耒虽精工文辞,而素行轻傲,言扬历,则资浅;论人才,则望轻。止缘请谒宰臣执政之门,或造膝密交,或代为文字,故大臣力为援引,命以此官。伏望罢耒新命,以协舆情。”先是,吕大防欲用侍御史杨畏为谏议大夫,要范纯仁同书名进拟,纯仁曰:“上新听政,谏官当求正人,畏倾邪不可用。”大防素称畏敢言,且先密约畏助己,谓纯仁曰:“岂以畏尝言公耶?”苏辙时在旁,因诵畏弹文。纯仁曰:“纯仁初不知也。”然除目不敢与闻,遂因求避位。大防竟超迁畏为吏部侍郎。纯仁恐伤大防意,不复争。(原注:此据邵伯温《辨诬》及《闻见录》、《范纯仁墓志行状·言行录》删修。) 畏寻上疏案:《续宋编年资治通鉴》云:畏为礼部侍郎,首叛吕大防,上疏云云同。言:“神宗皇帝更法立制以垂万世,乞赐讲求法制,以成继述之道。”上即召畏登殿,询畏以先朝故臣孰可召,朕皆不能尽知,可详具姓名密以闻。畏即疏章惇、安焘、吕惠卿、邓温伯、李清臣等行义,各加题品;且密奏书万言,具言神宗所以建立法度之意,乞召章惇为宰相。上皆嘉纳焉。(《纪事本末》卷百一。原注:此据王铚元祐八年《补录》十二月事。今因畏迁礼部侍郎,附见。《补录》称礼部侍郎杨畏,则畏迁礼侍必在十一月末,或十二月初也。)
4、庚子。(《长编》卷三百七十五:元祐元年四月乙巳,诏八路选人归吏部差遣。原注:八年十月二十六日,吕大防云云。案:原文已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