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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宋诗篇(18)

谢枋得(1226—1289),字君直,号叠山,信州弋阳(今属江西)人。宝祐四年(1256)与文天祥同科中进士。除抚州司户参军,即弃去。曾为建康考官,出题以贾似道政事为问,遂罢斥,谪居兴国军。德祜元年起为江东提刑、江西招谕使,知信州,率兵抗元。城陷后,流亡建阳,以卖卜教书度日。后元朝迫其出仕,福建行省参政魏天佑强制送往大都(今北京),乃绝食而死。门人私谥文节。原有集,已散佚,后人辑有《叠山集》。

庆全庵桃花[1]

谢枋得

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2]。

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3]。

注释:[1]庆全庵:南宋末年,作者避“元”入山,在福建建阳山中给自己的居所取的一个似名称。[2]“寻得”一句:作者借居室附近的桃花引出晋代陶渊明所写《桃花源记》故事。说是有个渔夫,见一条小溪,夹岸桃花落英缤纷,便沿溪而上,追根溯源,忘记了路之远近。最后到了一个地方,人们男耕女织,安居乐业,自称是避秦乱世到此,遂与世隔绝,不知外面朝代变更。渔夫回家后引当地长官再去找那个地方,却再也找不到了。[3]遣:使、令。问津:询问渡口。这里借用《桃花源记》中“无人问津”之意,指寻访。

鉴赏:全诗一气呵成。上两句说我找到了一个似桃花源那样的好地方,好像那里的人躲避暴秦一样来躲避暴“元”。时间过得好快哟,我看见桃花又红了,才知道新的一年春天又到了。“桃红又一春”说明作者像桃源中人一样不知季节年代,在孤寂中“怡然自得”地生活着。下两句陡然一转,翻出新意:可不能叫飞落的桃花再随流水漂出去,像那个桃花源一样引来一个打渔人顺水寻访到我这里,对我的避世生活进行骚扰。

春日闻杜宇

谢枋得

杜鹃日日劝人归,一片归心谁得知[1]。

望帝有神如可问,谓予何日是归期[2]

注释:[1]杜鹃:鸟名,又叫杜宇、子规、布谷鸟。其啼声有两个特点:一是连鸣不断,似泣似斥凄厉悲凉,民间有“杜鹃啼鸣,泣血方止”的传说;二是叫声恰似在说“不如归去”,因而人们又称之为“催归鸟”。[2]望帝:相传有个远古蜀王名叫杜宇,因内乱不得归国,忧郁而死,其魂魄即化为杜鹃鸟。神:神灵。

鉴赏:这是一思乡思归之作。作者在诗中抓住杜鹃鸟啼声的特点,用望帝的传说来抒发自己彻骨的思归之情,并把这种情绪描绘得缠绵往复,回肠荡气。

作者高度地集中题材。全诗紧紧围着作者自己、杜鹃、“归”字展开。仅从字面上来看,四句中有两句出现了作者自己,两句出现了杜鹃鸟,三句出现了“归”字。进一步研读,还发现其实四句都没有离开这人、物、事三者。这种反复吟唱的写法,类似民歌中的复沓,读完全诗,仿佛仍有“杜鹃催人归,我归,我归,我归……”的旋律不断萦绕耳际,给人的印象十分强烈。

全诗的结构也十分巧妙。诗的开篇先用杜鹃催归起兴,并连用“日日”二字,足见此鸟之殷勤多情,好像在说物有情而人无意。但接下来次句却说,我的归心好急切哟,可惜无人知道,当然,杜鹃也是不理解我的。这样一来便使起兴鹃鸣反倒成了铺垫,从而把作者思归的情绪推向了高潮。三、四句在前两句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化,使人与杜鹃之间形成直接联系,用人向物发问的方式表达作者对归期的盼望和对可能出现的永无归期的忧虑。

通观全诗,这种由物到人,再由人到物,最后仍然归结到人的结构方式,在人、物、事三者之间构成循环不断的关系,极符合作者所要表达的缠绵不绝、难解难断的思想感情。

文天祥(1236—1283),字宋瑞,一字履善,号文山,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宝祐四年(1256)进士第一。历知瑞、赣等州。恭帝德祐元年(1275),元兵东下,在赣州组义军,入卫临安(今浙江杭州)。次年任右丞相,出使元军议和,被扣留。后脱逃至温州。端宗景炎二年(1277)进兵江西,收复州县多处。不久败退广东。次年在五坡岭(今广东海丰北)被俘。拒绝元将诱降,于次年送至大都(今北京),囚禁三年,屡经威逼利诱,誓死不屈,编《指南录》,作《正气歌》,大义凛然,终在柴市口被害。有《文山先生全集》。

过零丁洋

文天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1]。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2]。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3]。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4]

注释:[1]遭逢:遭遇。起一经:从通晓一种经书起家做官。两宋时期用经义(即六种经书的义理)考进士,中了进士就可以做官。干戈:古代兵器,干是盾牌,戈是矛戟。这里借指战争。寥落:荒凉、冷落,不热烈。四周星:指四周年,北斗星绕北极转一周为一年。文天祥从1275年起兵抗元,当时响应国家战争令的爱国人士极少,到1279年写此诗时,已经历了四年。[2]风飘絮:(山河破碎、国运危亡)像风吹柳絮,飘残摇落。絮,柳絮。萍:浮萍。[3]惶恐滩:在江西方安县境内的赣江上,是赣江十八个险滩之一。文天祥在1277年于吉水被元军打败,惊惶地引军从惶恐滩退往福建长汀。全旬是追述往事的惊险。零丁洋:属南海,在今广东中山珠江口外零丁山下。零丁:孤单、孤苦的样子。全句接上句从往事回到现实,感叹自己眼前处于俘虏的地位,正被敌人由零丁洋押往崖山,处境非常窘迫。[4]留取:留得(留下、取出)。丹心:赤诚之心,爱国之心。汗青:指史册。古代用竹简记事,书写前要用火烤干竹简中的水分,水分蒸发时好像出汗,烤干后就去掉了竹子的青色,所以叫汗青。后来人们用汗青作为史册、史书的代称。汗青亦称青史。

鉴赏:全诗充分显示了作者英勇抗战、宁死不屈的爱国忠君思想。

首联作者从纵的方面写。自己面临生死关头时回忆起了一生,不禁感慨万千。一生四十多年了,从何写起呢?作者只抓了两件大事:一是以“明经”而“人仕”;二是“忠君”而“不逮”。说自己通过十年寒窗的辛苦遭遇,终于因通晓了一种经书而被朝廷起用为官了。但又面临国家被强敌侵辱,于是响应朝廷的号召,起兵“勤王”,抗击元军。从此,在战争绵延、高举义旗为国捐躯者十分稀少的情形下孤军奋战,竭尽全力挽回宋军颓势,在战斗愈打愈惨烈的局势下已经度过四个年头了。因为“干戈寥落”,孤军奋战,难以御敌,所以南宋江山危如垒卵。作者用此四字,暗含着对苟且偷生者的愤激,对当时投降派一伙的谴责。

颔联作者从横的方面写。国家的江山社稷危在旦夕,祖国的大好河山破碎得像风吹柳絮,飘残摇落,自己无力挽回,怎不痛心泣血?而自己的身世不仅沉浮坎坷、飘摇不定,而且还像雨打浮萍一样任人宰割,就跟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差不多。“风飘絮”、“雨打萍”,这些凄凉的自然景象形象地比喻了国事的衰微和自身的悲哀。一个泱泱王朝的君臣被敌军追杀得像风扫败絮,先帝惊悸而死,嗣皇才八岁,行朝都设在崖山海船中,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而一个以抗击元军、巩固宋室为己任的重臣,现在又被敌军俘获,仿佛无根的浮萍飘泊在水中,四处无所依附,连绝命报国的机会都没有,这际遇本来就够惨了。况作者在“萍”字上着“雨打”二字就更显凄苦,更显无奈。

颈联紧承颔联下旬,用自己艰苦卓绝的斗争经历来进一步抒发心中的悲愤。回想起当年在江西吉水附近被元军打败后,从惶恐滩紧急撤退,险象环生;退到福建汀州时,前临大海,后有追兵,更加人心惶惶。虽然那时渡过了九死一生的难关,现在回忆起来仍感十分惶恐。而今的处境更为可感,自己军队溃散,身为俘虏,被押送过零丁洋同元军一起去追击自己的王朝君臣,能不倍感孤苦零丁吗?这两句特别富有情味,“惶恐滩”与“零丁洋”两个带有感情色彩的地名天然成对,而又自然地被作者用来表现他昔日的“惶恐”和今日的“零丁”,真可谓诗史上的绝唱!若无如此的亲身经历和出众的艺术才华,是难写出这样出色的对句来的。

尾联在作者把家国之恨和艰危困厄渲染到极至、哀怨之情汇聚到高潮之后,突然一笔宕开新的境界:自古以来人生有哪一个不死亡?我要留下为国为民的一片赤诚之心于未来的史册上!用这种磅礴的气势、高昂的情调收束全诗,表现出作者大义凛然的民族气节和舍身取义的生死观念。这联壮丽誓言感召了后代多少仁人志士为国为民、为正义事业而英勇献身真山氏真名不详,自呼山民,或云本名桂芳,括苍(治今浙江丽水东南)人。生卒不详。宋末进士。宋亡归隐。有《山民集》。

泊舟严滩[1]

真山民

天色微茫入暝钟,严陵湍上系孤蓬[2]。

水禽与我共明月,芦叶同谁吟晚风隔浦人家渔火外,满江愁思笛声中。

云开休望飞鸿影,身即天涯一断鸿[3]。

注释:[1]严滩:又名严陵湍、严陵濑,位于浙江桐庐县南的富春江上。从桐庐到於潜一段,富春江上共有十六滩,严滩便是其中的第二滩,滩上水流湍急,滩下水深鱼多。相传东汉初年严子陵在这里隐身钓鱼,故名。严子陵,余姚人,少年时代曾与汉光武帝同学,刘秀称帝后,子陵隐姓埋名,回到富春山(在桐庐县境内)钓鱼赋闲。[2]瞑钟:暮色中敲响的钟声。孤蓬:孤独的小舟。蓬,本指船蓬,这里代指船。[3]断鸿:孤鸿。鸿雁群飞成一线,断线之鸿即为孤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