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杰克·福翠尔
作者简介:
杰克·福翠尔(1875~1912年)是阿瑟·柯南·道尔的极度崇拜者,对福尔摩斯更是非常痴迷。只是在杰克·福翠尔的笔下,他塑造的侦探形象多了几分冷酷,侦探的思维多了几分绝对。评论者将他的这种形象特征定义为“思想绝对化”,而他自己则把自己笔下的冷酷侦探戏称为“思考机器”。主要代表作有《逃出13号牢房》《寒鸦女郎》《水晶球占卜师》等。
故事梗概:
紫黑的面容,微张的嘴巴,瞪大的双眼,这一切都表明丹伯利小姐死于窒息。但死者却没有任何被掐过或被勒过的痕迹,除了留在左脸上的一个小孔外,没有任何致命伤口。更让人奇怪的是,此案未破,新案层出,手法如出一辙。
(一)
现在是五月四日,周四,已经下午两点钟了,虽然还没有吃中饭,但我已顾不上这些,眼下正有一件十分重大且扑朔迷离的案件等着我忙碌。作为一名记者,我对此类新闻的重视程度显然高于其他,有时候,我甚至比负责案件的侦探们更富有热情和责任心。今天早些时候,我接到马洛里探员的电话,通知我可以对瓦奥莱特·丹伯利小姐的死亡案件作客观的报道。我现在正在赶往丹伯利小姐入住的酒店,也是案发现场的路上。
丹伯利小姐是英国爵士杜瓦尔·丹伯利的独生女,家住利明顿镇(位于英格兰中部沃里克郡内)。爵士已经去世,丹伯利小姐自然成为其财产的唯一法定继承人。这位小姐此次造访本地似乎是要访友,已经待了将近两个月,暂时住在毕肯街的一个旅店。
负责调查此案的马洛里探员,是我的一位老熟人,我报道过许多由他经手的案件。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以算得上是警察局整个犯罪侦查组中最能干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同那些穿着十一码皮鞋、戴着六号帽子的探员们一样,缺乏想象力——破案中最重要的能力之一。
来到这个酒店后,我在丹伯利小姐所住的套间遇到了负责此案的法医,他向我大致介绍了受害人的基本情况。
今天早上十一点钟左右,丹伯利小姐被发现死于客厅,距离案发大约已有好几个小时了。死时她仍身着昨晚去歌剧院时的装束:华贵的拖地长裙、闪亮的珠宝。面部露出难以名状的恐惧表情,脸色黑紫,初步判断是窒息而死。但奇怪的是,她的脖子上一点儿被掐过的指痕或其他任何被勒过的痕迹都没有,所以不像是被勒死或掐死的。她的嘴大张着,好像有被人打过而留下的轻微挫伤的痕迹。死者身上唯一的伤口在左脸颊上,而且这个伤口仅仅是没有出血的微创伤,远不至于让人丧生。而且就整个案发现场的环境来看,虽然死者双脚处散落着高脚杯的碎片,但没有明显挣扎过的痕迹,因为周围的家具都整齐地摆放着,没有被碰撞过的迹象。
“这一定是服毒自杀,没有错!”马洛里探员的声音传了进来。
“探员先生,您好,希望我的到来没有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我实在不想错过有关案件的任何重要信息。”我走上前去,和马洛里握了握手。
“哈奇,你对案件的热情真是让我佩服,我再没看见过第二个像你这般的记者了。”马洛里说。
“你确定丹伯利小姐死于服毒自杀吗?”我跳过寒暄,直奔主题。
“八九不离十。当然,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还不够你写篇如实报道,要等明天尸体解剖的结果出来才能下最后的定论,到时连同毒药都可以一起见报了。”
“这位小姐的身份十分尊贵,像她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自己住在这里吧?至少也该带个随时侍奉的仆人才符合逻辑。”这是我在路上早就想好的问题。
“丹伯利小姐预订了酒店的全套服务,因此没有带仆人的必要。只有一位临时的监护人同她一起住,就是西西莉亚·蒙哥马利太太。”
“哦?这样说,昨晚的命案有目击者了?”
“很遗憾没有。据说蒙哥马利太太昨天去了康克德市拜访朋友,酒店经理已经打过电报通知她回来了。”马洛里探员顿了顿,继续说道:“提到酒店经理,让我想起一些问题需要他来解答。走吧,你和我一起去前台找他,相信这会使你的报道更加全面。”
一到前台,马洛里探员便问:“经理先生,我想和你再确认一下丹伯利小姐昨晚回来的时间。”
“小姐是昨晚大约十一点半钟回来的。这一点我很确定,因为电梯管理员见过她。”这位经理显然还在为自己酒店发生的命案忧心忡忡。
“那么,她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不是,她和查尔斯·梅雷迪斯教授一起回来的,但是教授并没有送她回房,而是把她送到电梯前便离开了。”
“梅雷迪斯教授是她的什么人?”经理猜测应该只是朋友关系,随后马洛里探员又问:“他们是怎样认识的?”
经理说:“听说是出于对音乐的共同爱好,两个人一见如故,而且就在丹伯利小姐入住的这段时间,教授已经陪丹伯利小姐去了好几次歌剧院了。”
“那么……”
“请帮我连线丹伯利小姐,就说赫伯特·威林先生要约她去乡村俱乐部共进午餐。并且提醒他我已经在楼下恭候,汽车也随时可以开动。”马洛里的话还没有讲完,就被这位不讲礼貌的中年人打断了。
我们刚刚都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但是他一提到丹伯利小姐的名字,我们的全部注意力便立刻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那位威林先生好像还不知道丹伯利小姐的悲剧,此刻,正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看见前台的服务员既不打电话,也不说话,就催促道:“看我干吗?打电话呀!”
正当他要再次质问时,马洛里探员向他致意说:“早安,威林先生。”
“马洛里探员,您好,”威林先生转过身来,“刚才恕我无礼,不过您怎么在这?难不成发生了什么案子?”
“的确如此,而且受害者正是您刚才邀约的丹伯利小姐,她现在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你是说她死了?”威林先生倒抽一口气。
“没错。今天早晨人们发现了她的尸体,我想可能是自杀。”马洛里探员一脸严肃地说。
“天啊!”威林先生死死地盯着探员足有半分钟的光景,忽然大叫一声。接着,双手抱住头,无力地跌坐在椅子里,“这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她!”这位先生抬起头,脸上露出哀伤的表情,“她可能是承受不住我昨天告诉她的坏消息,就……”
“什么坏消息?”马洛里探员忍不住问道。
“她在英国有一大片房产想出售,出售上的一些法律问题由我负责。可是最后的交易并没有达成,房子依然没有卖出去。”威林先生解释道,“当时她就有点黯然神伤,当时我很后悔把坏消息告诉她了。但是今天早上事情又有了转机,一个先前并不被我看好的买家有意开高价,接手丹伯利小姐的房产,这就是我赶来这里的原因。没想到她还没来得急兴奋一番,就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依她的经济实力来看,为了一次偶尔的交易失败就自杀,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这是我和探员共同的疑惑。
“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在金钱、珠宝、豪宅的掩藏之下,她实则过着十分简朴的生活。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她急需要这笔现金周转,所以对这宗房产交易期望很高。”
“我还是不明白,仅仅是没做成房产交易……”我继续问道。
“让你明白这些事恐怕我讲上一个钟头,也不见得说清楚。她是怎么死的?”
“自杀!服毒自杀。”马洛里探员高声说,“本来我就已经下了这个结论,现在您说的消息就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
(二)
“不可能是服毒自杀。”验尸官告诉我们。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探员就一起来到法医处了解尸体解剖的结果,但是不幸地得到了上述的答复。
“这……您确定吗?”马洛里探员震惊于自己结论的不正确性。
“从尸体解剖的结果看,找不出一丝服过毒药的痕迹。”法医解释说,“尸体内和破碎的高脚酒杯中都没有任何残留毒素。而且死者的心脏大小正常,如果是服毒自杀,毒药会通过呼吸道进入体内,这时会导致心脏肿大或紧缩现象的发生,但是这两种情况在死者身上都没有出现。”
“那么……也有可能毒药是从她面颊上的小伤口进入的。”马洛里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可能毒药不是通过口服或吸入,而是从那个小伤口注射进入血液循环系统的。”
“不可能,”其中一位法医说,“就算是从伤口注射进入,也可能会引起心脏肿大或紧缩。”
“噢,那就是也有可能不会了。”马洛里探员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那位法医继续说道:“而且,因为那个小伤口并没有流血,所以伤口显然是在死后才造成的。”
“死后造成的?也就是说伤口不是丹伯利小姐自己所致,当晚案发现场还有其他人了?”我看出这是一个关键。
“其他人?其他人为什么会在那么晚的时候光顾她的房间?况且她的珠宝都完好无损,肯定不是抢劫杀人啊。”马洛里显然被这不明的死因困扰着。
“从医学的角度上说,死者肺中没有空气是造成死亡的主要原因。”法医说道。
“没有空气?”马洛里探员说,“你的意思是说,她是被勒死或噎死的?”
“不,正如我先前对哈奇记者说过的,”对方回答,“她不是被勒死的,也不是被掐死的,更不是像您猜想的那样被噎死的,这些死亡的症状在死者身上都不存在,只能说是因为肺中没有空气而死。”
“换句话说,她死于莫名其妙地窒息?”
“这么说也没错。”说话的法医承认,为了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更明确些,他接着说:“丹伯利小姐的死好像是某种大型动物或什么东西将她压倒所致,比如传说中的黑猫,会吸走人灵魂的一种奇猫……”他突然停口。
“难道是吸血鬼?”马洛里惊讶地睁大眼睛问。
“吸血鬼不是会在颈部留下些什么吗?” 我停下手中记录的笔,忍不住插话说,“而且这位小姐是被吸取了空气,并不是血液呀。”我实在不能忍受这位缺乏合理想象的探员毫无理性的判断。
“说得也对。”马洛里更加迷茫了,“我看我们只好先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了。”说完我们就走出了法医的办公室。
但这一研究便是一周,这一周里,案情并没有任何进展,反倒是新的案件和情况接连不断地发生。马洛里已经完全一头雾水、不知所措了。我一方面为报道不能尽快完成而焦急,另一方面更加迫切地希望解决这一系列的谜团。所以,我决定去拜访大名鼎鼎的“思考机器”,也就是凡·杜森教授,举世闻名的逻辑学家。他曾经运用自己的逻辑推理和科学知识,以及准确的分析能力帮助警方破获了许多扑朔迷离的案件,我也曾多次寻求过他的帮助。因此,如果说有什么人可以拨开此次案件的迷雾,那一定非“思考机器”莫属了。
接待我的是科学家的女仆玛莎,“哈奇先生!”这位女仆是个容易情绪激动的人,她一见到我就大喊道,“先生好久没来拜访了,教授在实验室呢。”
我径直走进实验室,科学家本来是埋着头工作的,见我进来他不耐烦地从工作桌上抬起头,但还是假装热情地和我客套起来,“哈奇先生,好久不见啊。这次又是什么事让你非找我不可呢?”
“有一件案件,令我非常困惑,急切地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无助地说,“确切地说是两件案件,两位死者,身份地位相差甚远,但是死亡的方式却如出一辙,如此巧合简直不可能。”
“没有不可能的事,”“思考机器”插嘴,用他一贯不耐烦的口气说,“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为一点小事大呼不可能。”
“看起来不大可能,”我纠正自己的说法,“总之是两件看上去没有任何关联的案件。”
“不要浪费时间了。”这位个子矮小、个性执拗的科学家再次打断我的话,“从头开始讲,死者是谁?案发时间?杀人动机?死因?”
“我先解释最后一个问题,”我说,“因为这是案件最离奇、最令人不解的地方。死者的死因是个谜团。”
“是吗!”“思考机器”这才抬起头来,眼睛眯着,看着我,“是嘛!”他又说了一遍,“这倒有些意思。”
我先向他叙述了丹伯利小姐的案情,科学家也被离奇的案情吸引住了。
“这还不是最让人困惑的,”我继续说,“让我下决心要来请求您帮助的是,就在本周一,也就是前天,一个名叫亨利·萨姆纳的码头工人死在了大西洋街的寓所里,死亡症状和丹伯利小姐的一模一样:脸色黑紫、面露出恐怖表情、张开的嘴唇有挫伤的痕迹、不出血的微小伤口,而且他的脚边也有玻璃杯的碎片。”
“思考机器”安静地听完我的叙述,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将形状古怪的大头仰放在座椅的靠背上,眼望屋顶,十个纤细的手指指尖相触,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现在和您说一说难以理解的后续发展。”我接着说,“我们已经证实,丹伯利小姐的监护人西西莉亚·蒙哥马利太太,并没有去康克德市拜访朋友,她失踪了。警方找不到这个人,今天已经发出了通缉令。她在这个关键时刻失踪,当然会引起怀疑,令人猜测她可能与丹伯利小姐之死有关……”
“不要猜测。”科学家打断我的话,“只有事实才是重要的。”
“是,”我继续说,“在丹伯利小姐和这个叫亨利·萨姆纳的家伙死后,他们的房间里都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丹伯利小姐是在上周四死的,尸体移走后,马洛里探员立刻下令将她的客厅封锁起来,萨姆纳的房间也是一样。”我顿了顿,想起马上要向科学家阐述的事情,后背上不由得起了一阵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