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奥希兹女男爵
作者简介:
奥希兹女男爵,全名为艾玛·艾玛丝姬·奥希兹女男爵,生于1865年,1947年逝世,是一位在文学、戏剧和美术等方面都有不俗成绩的匈牙利裔英国女作家。她以红花侠系列小说闻名于文坛,并凭借“安乐椅神探”模式推理小说《角落里的老人》跻身侦探小说作家之列。
故事梗概:
一位女士坐在别无他人的头等车厢中,头朝窗靠着,像睡着了一般。列车员走近一看,才发现该女士脸色灰白,身体僵硬,俨然已是死亡模样。一时间,关于贵妇在车上自杀的流言被传得沸沸扬扬,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一)
今天我的午餐吃得格外早,因为我答应迪克两点整在皇宫剧院外头见面,一起去看莫德·爱伦的午场表演,对此我非常期盼。
我来到诺福克街的那家面包店,这是我一向用餐的地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因为距离午餐时间尚早,所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我旁边的桌子坐了一位穿着薄外衣的男人,对面则是那个喜欢把弄细绳的丑怪老头,人称“角落里的老人”。他和我一样,是这家店的老主顾,在我看来,我和他谈不上是好朋友,但至少算是认识,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我们会有些接触。考虑到这层原因,刚刚落座的时候我试图和他打个招呼,但他始终一语不发。
“真是个怪老头,多么粗鲁,连个早安也不道一声——”我心里想着。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好像听到我的心声一般,忽然抬起头说,“可否描述一下刚才坐在你旁边的那个男人?”
原来,刚刚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人已经用完餐,正快步向门外走去。我不情愿地把头转向远处的门,又观察了那男人一会儿,心想:“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真不明白这老头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这在我看来毫不重要。
因此,我并不想回答他,只是耸耸肩,示意女服务生拿账单来。
但角落里的老人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冷漠,继续发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长得什么样?高或矮?胖或瘦?皮肤黑或白?”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不觉得我们这番对话有什么意义。”我很不耐烦地说。
老头没有马上说话,他好像有些紧张似的在宽大的口袋里找些什么。
“一定是在找他那条经常在手里把弄的细绳。”我心里暗暗想,“真是个怪人!”
果然,没多久,他就拿出了那“思维辅助器”,注意力也重新回到与我的谈话上。
“那就假设一下好了,”他还真是没完没了,“刚刚你旁边的那个男人被证明是个关键人物,现在让你严肃地描述他一下,你要怎么说?”
“好吧。”我想如果我不说出点什么,他一定会纠缠个没完,“那个人中等个头——”
“怎样算是中等个头呢?具体是怎样的身高?最好是具体数字。”他打断了我。
“具体到几尺几寸吗?我的眼睛又不是尺子,怎么能说得这么具体呢?”我有些生气,“总之是不算矮也不算高的个头,皮肤不黑也不白。”
“不黑不白到底是什么颜色?绿色也是不黑不白的。”他好像在故意嘲笑我一般。
“就是平常男人的肤色。他的鼻子……”
“这是个很重要的部分,他的鼻子什么样?”
“鼻子也没有什么特别,比较直吧。而他的眼睛——”
“如果照你前面的描述,那他的眼睛也应该很平常。”他又在挖苦我了。
“没错,就是这样。”我有些赌气地说。
“哈哈,小姐,”他笑了笑,“你刚才向我描述了一个肤色不深不浅,个头不高不矮,鼻子和眼睛都没什么特别之处的男人。那么,如果让你明天从一群男人中把他十分准确地认出来,你能做到吗?”
“这可不一定。他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够让我一下子记住的地方。”
“你也知道!”老头忽然激动起来,身子向前倾,像是瞬间从椅子里弹出来一样。“幸亏你也承认自己的描述并不能使人认出这个男人。小姐,据我所知,你是个记者,因为你是这样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在我看来,记者正是需要注意细节并会精准描述的职业。我不知道你平时都观察哪些人或是怎样观察人的,不过恐怕只有那些特征明显,所有人都会特别看一眼的人才会有幸让你印象深刻吧?”
“特别的血统、漂亮的眼睛、高贵的眉毛,这些本来就更吸引人一些。不是这样特别的人,我为什么要浪费我的精力去留意呢?”
“你的意思是说,像刚才那个男人一类的普通人,比如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戴一顶最常见的大礼帽,动作、说话都没什么特色的中产阶级英国人,一个可以代表他同种同胞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是不需要你去注意,更不需要你作出准确精细的描述的吗?”
“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需要我那样做。”我嘴里嘟囔着,心里想着要赶快结束这荒唐的午餐,精彩的表演还等着我呢,于是我加快了进餐的速度。
“如果他是一个涉及某件罪案的罪犯,或者是一个被诬陷有罪的清白人呢?想想看,你的指证可能会送他上绞架的。”
“这——”我有些含糊。
“小姐,我说的情况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真正的罪犯更多的时候都是这样一个普通人,如果他太引人注目了,反而不容易得手。你看,如果像你这样一位记者都缺少这方面的观察,那么许多谜案至今没有破获,很多罪犯依然逍遥法外就不是没有原因的了。就比如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地铁谜案,我想你肯定也十分清楚这件事的。”
听到这里,我的职业病又犯了,迫切地想知道下文。
(二)
老头所说的地铁谜案,确实是近日里最令人费解的案件之一。此案发生在老旧的大都会铁路的一节头等车厢里,案发时间大约是三月十八日下午四点。因为如今地下铁和各种新交通工具既方便又快捷,所以老路线的客人很少,更别说老路线的头等车厢了。那一节车厢在驶入爱得格街这一站的时候就很空,只有死者一人。发现死者的是该车的列车员,因为爱得格街是终点站,所以他照例在月台和每一节车厢进行巡视,没想到巡视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惊恐万分。
据他回忆,当时死者——一位女士坐在较远的角落里,头朝窗户那边侧着,他起初以为这位女士可能是睡着了,所以想走过去叫醒她。但是当他走近并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后才发现,她头十分僵硬,双颊呈土灰色,眼睛睁开却没有丝毫神采,俨然一副死去了的模样。列车员惊慌失措,赶快锁上车厢门,并吩咐搬运工去找站长和警察来。随后不久,督察和两位警官随同穿着便衣的探长以及一位医官到现场展开了调查。
死者很年轻,模样本来也该很俊俏,只不过此时她的五官严重扭曲着,眼神里透露出突如其来的惊吓,那尚不知原因的死亡好像给她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这一切都反映在她的脸上。她穿着高雅,衣帽都很入时,右手套似乎脱了一半,拇指和手腕都露在外面。她的右手还握着一个小提包,但是里面并没有什么可以证实死者身份的东西,只有几个散放的银币、一些嗅盐和一个小空瓶。另外,死者以及车厢里都没有一丝挣扎和抵抗的痕迹。
一时间,一位漂亮高贵的女士在头等车厢里神秘自杀身亡的流言被传得沸沸扬扬。一直到死者被送去太平间为止,没有人能够为这件事提供任何线索。许多抱着看热闹心理的人打着有亲戚朋友失踪的名义去辨认尸体,但一直没有人知道她是谁。直到案发当晚的八点半左右,一个年轻人来到警局,死者的身份才有了着落。
来人的穿着很讲究,还乘着一部有篷的小马车。按照他的陈述,他是一名航运代理商,叫贺索定,半个小时前刚刚看到报纸上关于此案的报道,又了解到关于死者的描述,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让他心急如焚,备受折磨,因为他的妻子这天晚上还没有回家,于是急忙赶到了这里,不管妻子是死是活,他都想要个明确的答案。不幸的是,经过辨认,死者正是他的妻子——贺索定太太。
随着法医的验证结果、侦讯庭上各种证人的供词等的出炉,一时间报纸上关于此案的报道铺天盖地,警方也投入了很大的精力竭力调查,但案情进展依然十分缓慢,罪犯至今没有找到。
我对此案也曾入迷地关注过一段时间,但时间一长,这个长时间没有任何破案迹象的案件也渐渐让我失去了对它的兴趣和揣测。
现在这个角落里的老人突然提起,莫非他有什么线索?我开始对我们的对话感兴趣了。
“小姐,我看你沉思了这么久,应该是在回忆这件案子吧。”角落里的老人笑了笑,“那么不知道你对后来的复杂情况有多少了解呢?还记得那个可怜的丈夫参加庭审的情形吗?”
“报纸上说,对于妻子的去世,那位丈夫非常痛心,因为他在侦讯庭上无精打采,连胡子都没刮,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他们结婚已经六年了,而且据说贺索定夫妇感情非常好,婚姻生活一直很美满。那么年轻就失去妻子,难怪——”我对那位丈夫充满同情。
“小姐,看来你是一个认真阅读报纸的人呀。你说的倒也没错,不过,我知道的可能还要具体一些,因为那天庭审的时候我也在场。此案的情况我一直关注着,所以,让我再详细地和你说说吧,也许你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贺索定先生本人自然是那天侦讯庭上的第一个证人。正像你所说的,那天他虽然衣着考究,但难掩悲伤,大家都很同情他。他说妻子最近患了感冒,虽然很轻微,但还是请亚瑟·琼斯医生为她治疗了,除此之外,他认为妻子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更别说会有可能突然致命的疾病了。法医更关心的则是他的妻子心理上的状况,多次试图婉转地让丈夫谈一谈这个问题,但贺索定先生一直回避着,直到法医拿出贺索定太太手提包里的小瓶来提醒他。
“这位丈夫终于承认妻子最近有些不太正常,没有从前那样活泼开朗了,晚上经常呆呆地独自坐着,仿佛在思考什么,但是她没有和作为丈夫的贺索定先生透露过任何心事。显然,如果有什么事正在困扰着她,也是她不想让丈夫知道的。贺索定先生并不能肯定妻子有自杀的倾向,因为他觉得妻子虽然有时心事重重,但有时又很正常,并且案发的那天早上他去上班的时候,妻子还很愉快地答应了他晚上一起去看戏的提议,并且说自己下午要去买点东西,顺便拜访一些朋友。这当然不像一位要自杀的人,所以这一切都让这位丈夫感到突然和可怕。
“贺索定先生并不能确定妻子是从哪里上地铁的,因为这有很多的可能性,据他所知,妻子可能想在贝克街出来,走到庞得街去买东西,也有可能乘车去爱得格街,那里的圣保罗教堂广场上有一家店铺她很喜欢。
“然后就是一些让这位丈夫极受煎熬的询问。法医问到可能令夫妻间产生困扰的问题,他想知道贺索定太太心情沮丧的原因,比如财务困难或朋友间的交往等。法医问丈夫是否不同意一些朋友与贺索定太太交往,而这些都可能使妻子心情焦虑甚至精神错乱,最后希望通过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摆脱精神上的煎熬。
“贺索定先生听到这些询问后脸色发白,神情恍惚,最后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了一系列问题。据他说,妻子没有奢侈的爱好,她有自己独立的财务而且状况很好,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在朋友交往方面,他们也没有任何不愉快。‘我没有……没有反对过她与……与任何人交往。’贺索定先生当时是这样说的,但他那结结巴巴的语气还有似乎受到良心谴责的模样,在场的人应该都能看出些什么。”
“我知道,是那位艾林顿先生,”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道,“曾经还闹得沸沸扬扬的,他和贺索定太太似乎有一些不正常的交往,还曾引起贺索定先生的嫉妒和猜测。我一度认为他就是真凶,不过,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之他那位巧舌如簧的律师的辩护,用天衣无缝的论述成功地帮他洗脱了嫌疑,现在他完全是个自由人。不过,到现在我都还在怀疑他。”
“是的,小姐。那位不知怎么就被扯进这起案件的疑犯确实叫艾林顿。关于他,也有不少值得研究的地方,不过现在,还是让我们继续刚才说的,稍后再研究那个连你都怀疑的人吧。我马上要说的,正是案件至关重要的地方。
“接下来是两位医生,贺索定太太的一般治疗医生亚瑟·琼斯以及负责尸检的地方医官安德鲁·松顿先生的证词。他们两位的证词都曾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先是琼斯医生证实死者并没有可以造成突然死亡的疾病,就连那轻微的感冒也已经治愈了。松顿先生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并十分肯定地表示死亡原因是由氢氰酸引起的心脏衰竭。药物是怎么进入死者体内的还不能知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先前在死者提包里发现的小瓶子中有一些氢氰酸的残留物。但是,松顿先生不能证实死者是服用自身携带的药物自杀身亡的。在他看来,即使是自杀,也是通过注射的方式,因为在死者的胃里并没有该种物质的残留。”
角落里的老人说的这些正是贺索定太太死因的谜团所在。关于这些谜团,至今也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三)
我一边听角落的老人讲述,一边想艾林顿先生的事情。而当我陷入沉思的时候,角落里的老人再次看穿我的心思,说:“我看你好像对艾林顿的事很感兴趣,那么,能不能和我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