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木乃伊,也许你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苍白的面孔、呆滞的表情、僵硬的身体与满布尸布的神秘细菌……然而事实显示,他们可能还活着。是的,这简直不可思议,一具千年的木乃伊就这样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恢复了呼吸。于是一场旷世的对话在人类与木乃伊之间展开。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呢?作为此次发现的主要参与者——我,最终的愿望是——让自己成为木乃伊。
前一晚的讨论让我的精神有些衰弱,我因此头疼不已。今天我在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准备休息,不打算出门了。晚餐并不丰盛,不过有我钟爱的威尔士调味乳酪,虽然它会增加我的卡路里,但我却毫不顾忌。不过,如果没有黑啤酒,我建议你干脆别尝威尔士乳酪。
就这样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后,我平静地上床,准备一觉睡到明天中午。可事与愿违,就在我刚进入梦乡之时,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一分钟后,妻子给了我一张旁隆洛医生的便条,内容如下:
亲爱的朋友,请在收到便条后尽快来我家,惊喜在等着你!经过锲而不舍的努力,我们终于得到了市博物馆理事会的首肯,允许我们开棺检查那具我们期待已久的木乃伊。如果需要,我们甚至可以解开他的缠裹物对其进行解剖。包括你在内只有几位朋友获得了邀请,暂定于今晚11点在我家开棺,请尽快光临!
你真诚的旁隆洛
我看完便条后欣喜若狂,从床上一跃而起,以惊人的速度收拾好自己,马上奔向旁隆洛医生家里。当我到达时,我发现友人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那具木乃伊就放在桌上。我一进屋,对它的研究就立刻开始了。
我们向往已久的这具木乃伊是旁隆洛的表哥阿瑟·萨布雷塔什船长,在几年前从底比斯古城的利比亚山区,即埃勒斯亚斯附近发现并带回的,那里离尼罗河较远。
当时船长带回了两具,这是其中的一具。因为这两具木乃伊能为古埃及民间生活研究提供佐证,所以它们一出现就引起了世人的瞩目。据说埋葬这两具木乃伊的墓室里还有很多这样的实证,诸如壁画、浮雕、精美的工艺品,等等,它们无不显示出这座墓主人生前的富有和奢华。而眼前这件让人赞叹的宝贝,一直以来都按照萨布雷塔什船长发现它时的样子保存在博物馆里,丝毫未动。换言之,这具棺材到目前为止都未曾打开过。8年来,公众到博物馆参观时,也只能远远地看一下它的外表而已。
此刻放在我们面前的木乃伊完整无缺,只要有一点研究经验的人都该为我们今天的好运羡慕不已。因为这样一具未遭洗劫的古代瑰宝能到达我们的海岸,并完整地成为我们的研究对象是极其难得的。
走近桌子,我看见桌上放置着一个长方形大盒子,或者说是个大箱子。它长约7英尺,宽约3英尺,高约2.5英尺,乍看起来不像棺材。开始,我们以为这个箱子的质地是埃及榕木,也就是俗称的白杨,但经过切割,我们发现这只是人造木板而已,更准确地说,它是以纸莎草为原料制成的混凝纸浆板。数之不尽的绘有葬礼的画面和表现悲哀主题的纹路、图画遍布在棺材上,其间还夹杂有一串象形文字。这些象形文字分布在不同的方位上,好像是这位死者的姓名。
格里登先生是这方面研究的专家,庆幸的是他也是我们的朋友。他此刻正在我们中间,因此他轻松地为我们翻译出了这些字符。根据他的翻译来看,那些发音简单的字符代表了一个人的名字,叫做阿拉密斯塔科。
为了在不破坏木乃伊的前提下打开这个箱子,我们费了不少力气。但好不容易打开了这个箱子后,我们发现里面竟还装着一个木箱。这第二个木箱一看就是棺材的形状,尺寸比外面那个箱子要小得多,除此之外竟一模一样。两个箱子间有少许缝隙,树脂填补了这些空隙,但却在某种意义上毁坏了里面这个小箱子的色彩。
这次我们很轻松地打开了第二个木箱子,同上次一样,第二个箱子里果然还嵌有第三个木箱,仍是棺材的形状,从外表看也与第二个木箱完全相同,只是这个箱子的质地是杉木,并时而散发出那种木料特有的芳香味。不像第一个与第二个木箱间有缝隙,第二和第三个木箱间紧紧相依,完全没有缝隙,自然也不存在任何填充物。在我们很艰难地打开第三个木箱后,木乃伊终于完整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们原以为,这次会像从前打开箱子时看到的那样,木乃伊被一层又一层亚麻布带或者绷带包裹住。但事实是,我们看到的木乃伊只是被一种纸莎草做的缠裹物包裹着,缠裹物外仅涂有一层薄薄的镀金描画的熟石膏而已。
石膏上有各种各样的图画,大多表现人们想象中灵魂应尽的各种义务,或是灵魂被引见给诸神的场面。还有一些绘画则反映了许多完全相同的人物形象,对此我们估计,这很可能就是这具成为木乃伊的人的画像。
木乃伊全身还包裹着一块柱状或竖状的木碑,碑上篆刻着很多象形文字。经翻译发现,这仍是死者的姓名头衔以及他的亲属的姓名头衔。除了这些外在的包裹外,该木乃伊的脖子上还缠着一个柱形的玻璃珠项圈。这个色彩斑斓的项圈的玻璃珠的排列顺序,正好构成了与展翅的太阳相伴相生的诸神形像,以及圣甲虫等的化身。这样的项圈在木乃伊的腰上也有一个,当然这个也许该被称为腰圈。
拨开那层缠绕着木乃伊的纸莎草,我们终于看见了这个神秘尸体的真实面目。尸体呈现出红色,皮肤结实光滑且光彩熠熠,牙齿和头发也都完好无损,只是眼睛似乎被人划去,改用玻璃珠代替。但是五光十色的玻璃珠恰恰使该尸体的眼睛大而有神,且这种神采间略带着点坚毅,手指和脚趾被镀上了一层晃眼的金。
整具尸体看起来完好如初,若非已知它没有生命,我们说不定都会误认为他是在静静地沉睡呢。
格里登先生在观察后认为,尸体之所以呈现出红色,沥青起了很大作用。我们用一个工具轻轻地刮划尸体表面,上面马上落下一些粉末。我们将这些粉末投入火中,很快,整个房间里便充斥着樟脑的刺鼻味道和树脂的芳香味。我们在尸体上仔细寻找着通向内脏的开口,但却毫无收获。
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像这般没有通道的完整木乃伊极其罕见,因为制作木乃伊的过程就是先从鼻孔中取出脑髓,然后在身体一侧切开一个小口将内脏取出,接着剃须,将尸体清洗干净,用盐浸泡上几个星期,最后用那种学名为“蕙存”的材料进行处理并加以整合,最后形成一具完整的木乃伊。但这具尸体却没有一点开口,于是旁隆洛医生决定对其进行解剖,而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最终大家一致决定将解剖工作推延到明晚再进行。
就在我们决定分手各自离开之时,突然有人提议说,不如我们用电疗法对它进行实验吧。说实在的,为一具迄今已有三四千年历史的木乃伊通上电的想法谈不上有多高明,不过倒是很新鲜。大家都好奇这个结果,于是决定试一试。怀着一分认真九分玩笑的心理,我们把这具尸体搬进书房,并准备好实验中要用到的电池组。
首先,我们将尸体上最柔软的部位——太阳穴那里的肌肉裸露出来,然后将其通上电,结果与我们想象中一样,尸体对电流没有任何反应。为这难得的戏谑我们相视一笑,自我嘲笑了一番,然后互道晚安打算就此分手。
但是让我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在我不经意地一瞥间,我发现原本那个静止睁大的玻璃眼睛此时竟然被眼皮遮住了,只留下一小部分的白膜还能看见。我大叫起来,大家顺着我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这个明显的变化。对于观察到的这个现象,我当时的反应不能仅仅简单地用“惊恐”二字来形容,我想如果之前要不是有黑啤酒垫底,我很可能当场就变成精神病患者了。
而周围的朋友也同样被吓得魂飞魄散:旁隆洛医生是个可怜的家伙;格里登先生早已逃得不知所踪了;至于西尔克·白金汉先生,我相信他也无法对他当时吓得手脚并用地爬到桌下的行为否认半句。但是片刻之后,我们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决定着手对其进行进一步实验。这次我们把电极插在了木乃伊右脚大拇指上,很快木乃伊有了反应,他先蜷起了右膝直至接触到腹部,接着猛一蹬脚,将旁隆洛医生踢到了窗外的大街上。
旁隆洛医生很快回来了,我们越发觉得有必要好好研究那具尸体。于是在旁隆洛医生的建议下,我们在尸体的鼻尖处切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并将电线接入鼻中。就这次实验结果而言,不论从生理或是心理,不论从外在或是内在来看,都可谓惊心动魄。
首先,尸体睁开了眼睛,并一连眨动了好几分钟;随后尸体竟像活人一样打了个喷嚏;接着它坐了起来,又迎面打了医生一拳。最让我们惊异的是,尸体竟然用流利的古埃及语言对格里登和白金汉先生说道:
“先生们,我不得不说,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让我既惊讶又屈辱。首先旁隆洛先生,在我看来他本身就是个可怜的白痴,我从来不指望他能干出什么好事来,因此对他的行为我能原谅。可是你们,格里登先生和西尔克先生,你们久居埃及,别人都把你们当成埃及人,可以说我们是同乡人,尤其是你们那流利得如同母语的埃及语更让我倍感亲切。
“我从一开始就把你们当成我忠实的朋友,我本以为你们的行为一定会像绅士一样,可是你们对我此刻受到的无礼待遇竟然默不做声,你们说我该怎么看待你们?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你们竟然允许汤姆·迪克和哈里打开我的棺材,剥除我的衣服,这又该让我怎么想呢?最可恶的是,你们竟然教唆并帮助那个可怜的白痴旁隆洛医生拉扯我的鼻子,我真的不知道对于这些我该怎么想?”
看故事的人看到这里,看到我们遇到的这种情况,一定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一定会夺门而出或是失声大叫,或者直接当场晕倒。
的确,这些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如果让我去想,我也逃不过这三种情况。可事实是,我们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其中的任何一种情况,对此至今我都未能想明白。可是这又有谁能说清呢,也许只能到时代精神(一种不按传统规律发展的精神,当下被人们公认为是自相矛盾和不可能事件的唯一解释)中去找寻答案;又或者是,这具尸体平静的神态、自然的语言让当时的气氛看来不那么恐怖。但无论是什么原因,结果就是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惊恐的样子,至少从表情上来看大家都很平静,没有什么异常。
至于我本人,在我看来一切如常,只是为了远离这位古埃及人的拳头范围,我稍稍往旁边挪动了一步;而旁隆洛医生手插口袋,面色赤红地盯着木乃伊;格里登先生竖起衣领,静静地摸着他的连鬃胡;白金汉医生则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耷拉着脑袋,啃着自己的右手手指。至于那位埃及人,在打量了我们一圈后,接着说:
“白金汉先生,你怎么不回应呢?你难道没有听见我在问你吗?请你不要再啃手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