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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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中流:流金岁月(6)

我们仿佛置身于魔法之地。我们坐在火炉边品茶,吃黄油面包。他坚持要我尝尝加了草莓酱的烤面包。那天只有我们三位访客。克莱门斯先生的秘书莱昂女士为我们上茶。

克莱门斯先生问我是否想参观一下他的别墅,还开玩笑说人们对他的房子比对他更感兴趣。客厅外面是一条巨大的精美长廊,采光良好。各种植物生机勃勃。大花瓶里插着秋天在附近采集的野花香草,有香蒲、狼尾草和蓟草。我们穿过客厅,来到餐厅,走到屋外凉亭,又回到屋内的台球室。克莱门斯先生说他最快乐的时光就在这里度过。他喜欢打台球,H. H. 罗杰斯夫人送的台球桌让他非常得意,他还说要教我打台球。我回答说:“哎呀,克莱门斯先生,打台球可是需要眼力的。”

“的确,但如果像潘恩、邓恩和罗杰斯那样玩,和盲人也差不多。”接着我们到了二楼参观他的卧室。我还仔细研究了一下他床头柱上的雕刻,并在夜幕降临之前匆匆欣赏了大窗外的风景。

“海伦,试着想象一下我们窗外的风景。我们站在白雪覆盖的山顶,四周是茂密的云杉和针叶林,远处是积雪覆盖的山丘,以及纵横交错的石墙,最显眼的颜色还是白,到处都是冬天的白魔法。这是一个狂野的、自由的、充满松香的地方,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住的套房就在他的隔壁。壁炉架上的一个烛台上挂着一张卡片,这是为入室行窃者准备的,告诉他房间里值钱东西所在的位置。克莱门斯先生解释说,房子最近被盗过,这是为了预防再次被侵入者打扰而准备的。

“在我离开之前,”他说,“我想让你们看看克莱拉的房间,这是整栋房子里最漂亮的房间。”

之后他仍不满意,又带领我们参观了仆人们的处所。如果不是莱昂女士阻拦,他还要带我们去看阁楼。显然,克莱门斯先生对他与众不同的别墅非常满意。他说那栋房子的设计师是他一生的挚友威廉·迪恩·豪威尔斯的儿子。他高兴地指出,建筑与周边自然环境融为一体,深色的雪松和松树经年常绿,与白色的别墅交相辉映。克莱门斯先生特别喜欢阳光穿过大窗照射进来,也喜欢透过窗户俯瞰田野和仰视天际。

“仔细看。”他对我们说,“墙上没有装饰画。任何画作都配不上这栋房子。没有艺术家能画出窗外这么美的风景。”

我们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直到晚餐时间到来。在克莱门斯先生家里,晚餐的重头戏是聊天。是的,这比吃饭还重要。这里的规矩是:在这栋房子里,客人没有义务参与谈话。克莱门斯先生说,根据他的个人经验,如果吃饭的时候找不到聊天话题,带着压力进食,是没法享受美味的。于是他立了这条规矩。他说,在他家就由他来说话,不过如果他受邀到别人家做客,也希望主人能这么做。

他说话时语调令人愉快,言辞犀利,妙语连珠。他的话语间透着烟草的气息,充满嬉闹谩骂的意味。我很喜欢他的风格,因为他不会因为有女士在场就收敛他的言辞。有时他个性张扬,时不时还会炫耀一番。他有自然的戏剧感染力,手舞足蹈,自得其乐。但他的本质是不矫揉造作。他从不隐其锋芒,正如歌德所说:“只有傻瓜才会谦虚。”如果这是真理,那么克莱门斯先生绝对是最不像傻瓜的人。

他的饭量不大,而且在饭局结束之前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他说完半句就会突然站起来,围着饭桌打转,或是在饭厅里踱步,同时不停地说话。他会站在我的椅子后面,问我想要什么;有时他会从花瓶里抽出一枝花朵,如果我刚好又分辨出了花的种类,他就会非常高兴,用非常夸张的言辞形容人类感官的潜力,声称普通人只开发了大脑非常少的部分。

这样的观察结果常常引申出一篇关于普通人惊人愚蠢的长篇大论。看着老师不停地拼写给我听,他会减慢语速:“你能在海伦左手写字,告诉她真相吗?”

有时管家会用一份美食引起他的注意,于是他就坐下享用。

为了测试我的观察力,他经常悄悄离开房间,打开客厅里的自动演奏风琴。

老师告诉我,看着他偷偷回到餐厅,神神秘秘地观察我是否对传到脚下的音乐振动有反应,真是非常有趣。我并不能常常感觉到这些振动,因为地板是铺了瓷砖的,声波传不到我这里。不过有时我可以从桌子上感觉到和弦的颤动。每次“听到”都会让我很开心,因为也会让克莱门斯先生非常开心。

饭后,我们聚在火炉旁,克莱门斯先生背对火炉站着与我们聊天。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美国人的马克·吐温,我们的幽默大师,我们国家的象征。他似乎集所有美国元素于一身。伟大的密西西比河永远流淌,流淌在他的言辞中,流淌在他纯粹的白色思想沙滩上。他的声音如同河水:“不要急,永恒如此漫长,不用急着赶往大海。”当我们对他那个宽敞精美,集客厅和图书室于一体的房间赞不绝口时,他以不同寻常的兴奋回应道:“这非常适合我,我再也不会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去住。”

当我们告诉他说,我们的友人W. S. 布斯先生发现,在莎士比亚的戏剧、十四行诗以及其他诗歌里,有一首藏头诗不是莎翁的原创,而是出自弗朗西斯·培根之手时,他非常感兴趣。起初他表示怀疑,想好好嘲弄我们一番。

他还犀利地攻击这种观点。但不出一个月,他就出了本新书《莎士比亚死了吗?》。在书中,他发起全力攻击,想把莎士比亚拉下神坛。但在他写给我的信中,他却说他并不真的打算实现这样的目标。“我写这本小册子是为了取乐,不是为了让人们相信莎士比亚没有写作那些莎翁作品。”他还警告我说,“你也别想着这样做。莎士比亚,斯特拉特福德的商人,一千年以后仍然是我们后人神圣的莎士比亚。”

大家互道晚安的时候,克莱门斯先生亲自带我到我的房间,告诉我可以在浴室里找到雪茄和一个装满苏格兰威士忌酒的保温瓶,当然如果我喜欢波旁酒,那里也有。他还告诉我说,他喜欢早上在床上写作,所以客人们很难在午餐前看到他。不过如果我愿意,可以在10点30分去看他,他会很高兴的,因为他想单独跟我谈些事儿。

次日10点左右,他就派人来找我了。他喜欢在床上创作,他身穿绸缎睡衣,被许多雪白的枕头包围着,老师说他看上去非常英俊。一位速记员将他的话语记录成书。他说如果我也喜欢这样出书,我可以占领半边床,不过我必须严格保持中立,并且不说话。我说那代价太高,虽然条件诱人,我也不会放弃女性唯一的特权。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从大窗里照进来。克莱门斯先生说,如果我午饭后还不想工作(他这是在自嘲,因为他之前曾说我看起来并不勤奋,认为有人在为我代笔写书),他就陪我们去散步,看看他的农场。他还说他不会与我们共进午餐,因为医生要他严格控制饮食。不过就在甜点端上来时,他出现了,说是闻到了苹果派的味道,无法抗拒。莱昂女士胆怯地抗议道:“噢,克莱门斯先生!”

“好啦,我知道了,但新鲜的苹果派绝对害不死人。不过如果海伦说我不能吃,我就不吃。”我可没有那么铁石心肠地说他不能吃,于是我们说他可以吃一小块,不过那很快就变成一大块。他还挤眉弄眼地警告我们不要向莱昂女士告密。

我猜到了事情会怎样发展,急忙对老师说:“我们赶快离开饭桌吧,不然克莱门斯先生又会让厨房再做一个派了。”他对老师说:“告诉她,我早就怀疑她会读心术,这下证明她真的会!”

他穿上毛皮大衣,戴上毛皮帽子,在口袋里塞满雪茄,宣布准备出门散步。

他领着我穿过长廊,停下来让我触摸路台阶两旁的雪松。

“这些拱架是供藤蔓蔷薇生长的,可惜冬天不开花。我跟园丁说了,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蔷薇正为你而盛开。”他选了一条他认为我能轻松跟随的蜿蜒小路。这条路径风景宜人,穿行在巨石之间,还有一条欢快的溪流,严寒的冬季也没有将它冰封束缚住。我们站在一道峡谷边,峡谷对面高耸着一座白色建筑。他要梅西先生告诉我:“那是一座教堂,本来在溪流的这一边,去年夏天我跟教会的人说,我不需要教堂,于是他们就把房子搬到对面去了。我没想到新英格兰的人这么乐于助人。教堂就该这么远远的,宁静、纯洁、神秘。”

我们从一座简陋的小桥跨过小溪。他说小桥非常古老,桥下棕褐色的水池就是所罗门之歌里赞颂的那个。我背诵了他提及的那一句:“你的双眸如希实本巴特那拉宾门旁的水池。”与他做伴,握着他的手听他对一旁的美丽景点杜撰出有趣的故事是极大的快乐。

他说:“大地这本书太奇妙了,真希望我有空读一读。我想,如果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读,现在应该看完第一章了,但现在再读为时已晚。”

我们在山间漫步,在溪流、草甸、石墙之间穿行,忘记了时间和距离。石墙上爬满了金红色的葡萄藤,尽管饱经雨雪侵蚀,仍然格外美丽。最后我们终于掉头返回。当我们正准备爬上小山时,克莱门斯先生停下来,凝视着眼前冰冻的新英格兰谷地,说:“岁月就是如此,我们站在山顶,回望走过的路,经历的时光。唉,青春和时间的脚步太匆匆。”我们发现他已精疲力竭。梅西先生建议说,他可以先抄小道回去,驾马车来接我们。克莱门斯先生觉得这主意不错,答应带着我和梅西夫人走到大路上。他还非常肯定地说,我们翻过一道山脊就能到大路边。然而,我们寻找大路的过程却成为一段美妙惊险的冒险。

我们沿着牲畜踩出的小道,越过全是刺骨冰水的水沟,来到一片白雪皑皑的开阔地。白色的地面上点缀着红的黄的“小岛”。走近看时,我们才发现那些“小岛”原来是干枯的麒麟草和越橘类灌木。我们小心地走在乡间马车道上,泥泞险恶的道路似乎在狞笑着说:“这片树林里的每条道路最后都会缩小成一条松鼠小径,一直延伸到树上。”车辙引诱着我们无知地前进,进入一片布满松树和榛树灌木的林地。克莱门斯先生如同一位探险家,在林中披荆斩棘。我说我们可能迷路了。他语气坚定地回答说:“这里是地图上也没有标示的荒野。我们来到在上帝将海水和大地分开之前就存在的蛮荒之地了。路应该就在那边。”

“是吗?”我们小声嘀咕着,心想我们该怎么蹚过眼前那条从小山中流出的小河。

“毫无疑问,大路就在那边!你们看到那道栅栏了吗?”当我们看到梅西先生和马夫的时候,预言终于成为喜人的事实。“待着别动!”他们大叫道。很快,他们拆掉栅栏,穿过田野,没花多少时间就搭起一座便桥,让我们安全地渡过了“卢比肯河”。于是,我们回到那条狭窄蜿蜒的道路上,重回文明世界。道路两旁都是石墙、漆树和野樱桃树丛,上面挂满冰凌。半路上,我们与莱昂女士会和,她含着泪把我们训斥了一番。克莱门斯先生虚弱地嘟囔道:“这次又是如此——我被女人诱惑了。”

我从没经历过比那次更有趣的散步,和敬爱的同伴共度时光的记忆是如此甜美。虽然我们担心克莱门斯先生的身体,但与他一同迷路的经历也是愉快的。他说了很多赞美斯多穆菲尔德的话,比如:“这里就是我的天堂。它的宁静抚慰我的不安;从每个角度,在任何时段,人们都能欣赏到不断变化的奇妙美景。大自然永不会缺乏新的美景和魅力。”

后来我听说他开始讨厌那个地方了,感觉他被剥夺了社会生活。我希望这不是真的。不过我也清楚克莱门斯先生的脾气性情,独自在那儿待久了,他可能会觉得厌烦。

在我们做客的最后一晚,大家围坐在火堆旁。克莱门斯先生问我是否愿意听他朗诵《夏娃日记》。当然,我很乐意。

接着他问:“我该怎么读呢?”

“哦,您可以大声朗读,老师会将您的话拼在我的手上。”

他嘀咕道:“我以为你会读我的唇语。”

“我也愿意呀,但我担心你会觉得很不便。我们可以先试试读唇,如果不行,我们再另想他法。”我确信,这是一项除了我以外没人经历过的事情。

“您知道的,克莱门斯先生,”我提醒他说,“我们明天就要回家了,您答应离开之前要把您在牛津大学的学位服穿上给我看的。”

“是的,海伦,我会的,我现在就穿,省得一会儿又忘记了。”

莱昂女士拿来那件华美的猩红色长袍,这是英格兰最古老的大学授予他文学博士时他穿的学位服。他穿上礼服,在火光的照耀下,看上去尊贵无比。他好像对带给我的震撼效果非常满意。他把我拉到他跟前,轻吻我的额头,就像红衣主教、教皇或是君主轻吻孩子那样。

我多想把这个晚上的场面画下来啊!克莱门斯先生坐在他的大扶手椅上,穿着白色的西装,肩上披着那件耀眼夺目的红色长袍,一头银发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一手拿着红色的精装本《夏娃日记》,一手拿着他的烟斗。

“如果这会碍事,”他说,“我就不用烟斗。不过没有它,我会感觉不自在。”我坐在他旁边的一张矮椅子上,把手肘支在他的椅子扶手上,这样我的手指就可以轻轻放在他的嘴唇上。梅西先生为他点燃雪茄。接着,演出开始。

刚开始时,一切顺利。我读他的唇语没有困难。他慢腾腾的语速令人愉快,就像音乐一般。然而,当他开始举着烟斗手舞足蹈起来时,这场大戏的人物特征开始混乱,直到他把烟吸完之后才得以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