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遗落的名人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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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蒲松龄与鬼狐世界(2)

蒲松龄爽快地答应了。虽然在张家并没能见到那个陌生女孩的身影,他却听到了隔壁这个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随后他又收到了女孩为他和的一首诗。

拿着这首诗回到家中,年轻的蒲松龄反复读了两个时辰。这是他平生头一回看到一个女孩为他写的诗。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样子呢?蒲松龄左思右想,久久不能入眠。

此后,他常常找借口到张生家,却始终没能见到这个女孩。不过,间接的诗画往来却让两人心灵相通。女孩在诗中示意,来年清明上山祭祖的时候他们可以相见。

过了正月十五,蒲松龄的父亲带他出了一趟远门,在亲戚家逗留了十几天。一回村他就赶往张生家,然而让他诧异的是,脸色蜡黄的张生将他挡在大门外。他告诉蒲松龄,妹妹染上了肺病,快不行了。

相隔咫尺,蒲松龄却不知该以什么理由迈进张生家的大门。他在院门口徘徊着,直到天黑。

清明到了,山上开满了野花,但却没有那个快乐的女孩子的踪影。一座新起的坟头上,一只漂亮的蝴蝶久久不肯离去。蒲松龄突然觉得这蝴蝶就是邻家女孩,鬼魅也可以是娴静善良、温柔可人的。这种想法让他突然改变了对神仙鬼狐世界的看法——也许在那个世界里也有美丽和善良的存在。

从此,蒲松龄开始专注于创作女鬼的故事,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善良的女鬼走入了蒲松龄的世界。在这个世界,蒲松龄可以不顾忌礼教的苛求,生活得浪漫而从容。

女鬼的世界是美好的,令人向往的,可是现实的生活却让蒲松龄感到头痛。这样艰辛的生活为他塑造可爱的鬼狐形象奠定了现实的根基。

在蒲家庄村东头有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房子,这座房子被蒲松龄命名为“聊斋”。它是当年蒲家兄弟分家的时候,两个哥哥分给蒲松龄的。由于蒲松龄夫妇为人宽厚,不计较物质上的得失,所以他们一家就被分到了这间位于村边的最冷清、最小的房子。在这里他们度过了15年,哺育了4个孩子,其间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日子越过越艰辛。

26岁那一年,生活无着的蒲松龄为了维持一家六口人的生计,开始四处找差事,曾在许多地方做过教书先生。当时教师这个行业并不像现在这样受人尊重,而是极不稳定且收入微薄。但为了生计,蒲松龄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一次朋友介绍他到外乡的一户富人家里教书,当他赶了一天路到达那里的时候,那家人却对他冷冷冰冰。原来女主人看蒲松龄其貌不扬,便断定他不会是一位尽职的教书先生,扔给他两个铜板

的路费,下了逐客令。这让他遭受了很大的打击。然而这样的事情对蒲松龄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既没有风流的谈吐,又没有英俊的外表,他又怎么能让人发现自己的才华呢?

30岁那年,他到一位名叫孙惠的朋友家中做幕僚(文武官署中佐助人员)。这个朋友在江苏做知县,是蒲松龄的同乡。开始蒲松龄很满意这份稳定的工作,可是渐渐他却发现总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这目光来自孙惠的爱妾。

那是一个美貌而且才华出众的女子。她欣赏蒲松龄的才华和为人,常常向他讨要文章拜读,然后又以自己的诗文回赠。蒲松龄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子对他心思的理解甚至超过了一些很熟悉的朋友,而且她还常常给蒲松龄一些经济上的援助。有一次,蒲松龄的孩子生病急需用钱,在蒲松龄焦急万分的情况下,她竟然当了自己的首饰,把钱偷偷地拿给他。这确实让蒲松龄感动不已。但他知道自己的责任和担子,他不能接受这份迟来的爱。女子对他越好,蒲松龄就越感到不安,几经考虑,他最终选择了离开。

蒲松龄坚守着自己的道德标准,却也渴望着情感的慰藉。他长期在外谋生,妻子虽然能与他相濡以沫,却不能给他情感上的安慰。也许只有在鬼狐的世界里,他才能爱得心安理得。

研究蒲松龄的学者马瑞芳先生曾经指出,蒲松龄是一个穷书生,在现实社会地位低下,又终生不得志,作为一位私塾先生,只能勉强养家糊口,哪里还能得到美女才女的青睐?但在他的笔下,那些在外谋生的穷书生或穷教师,却能够在深山老林于夜半时分遇到突然现身的美女,美女不仅愿意帮助他,还愿意无条件地与他结合。在男尊女卑、礼教森严的时代,这样的际遇简直无从想象,常常被人们认为是穷书生一厢情愿的幻想。在这个不合常理的幻想中,却又分明可以看到一个执着于纯洁爱情、温文守礼的谦谦君子的身影。

在现实中想爱却不能爱,所以蒲松龄只能把这种澎湃激荡于内心的情感化为创作的激情,写出了大量的女鬼故事。因此蒲学专家们都说,蒲松龄笔下的许多故事都反映了自身的那种矛盾心理。

《聊斋志异》中的女鬼故事最能反映蒲松龄当时的爱情观。其中一种就是女鬼都是在书生最困顿的时候出现,无私地帮助书生。两个人情投意合,结为连理,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聊斋志异》中有一篇叫做《婴宁》的故事,讲述了一个名叫婴宁的狐女在上元灯会上偶然遇见书生王子服。婴宁的纯洁美丽、善良热情让王子服一见钟情。婴宁也对这个真挚的小伙子很有好感。王子服思而不得,终于相思成疾。后来,他抱病寻找婴宁,知道婴宁是狐女也不改初衷。王子服有困难的时候,婴宁也全力以赴地帮助他。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考验,两个人终于结为夫妻,生儿育女,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乐生活。

另一种就是鬼狐化身的女子与主人公成为婚姻之外的异性朋友。在蒲松龄写的女鬼故事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一次,有一个叫孔生的教书先生在他教书的主人家病倒了,身上长了一个大疮,百般医治不见成效。就在这时,主人家一位名叫娇娜的亲戚来做客,她用自己的银钗三两下就挖掉了毒疮。孔生的伤口没有留下疤痕,娇娜的美貌却永远印在了他的心里。此后他虽然娶了妻子,但却一直保持着与娇娜的那份友情。有一天,娇娜突然找上门来求孔生搭救。原来他们一家都是狐仙,即将遭受灭门之灾。孔生于是义无反顾地为这位红颜知己赴汤蹈火。

还有一种就是女鬼和书生近乎一夜情的爱恋。春风一度,各奔东西,不要问我是谁。在这类故事里,女鬼从来都是热情大胆的。

从洋溢着生命热情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困窘的生活境遇并没有熄灭蒲松龄心中的爱情火花,终其一生,他都在鬼狐的世界里寻求着无私的爱情和真诚的慰藉,而与狐仙女鬼的这份不悔约定,却并没有影响他与相伴一生的妻子的伉俪深情。

聊斋先生和糟糠之妻

在蒲松龄一生中,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并不是他的家乡蒲家庄,而是50公里外西铺村的毕家。在这里,这位贫穷潦倒的书生找到了一份稳定的教书职业,一呆就是四十多年。由于长期在外工作不能回家,毕家每年只给蒲松龄五次休假,所以蒲松龄只能把家当作旅馆,只是偶尔回家小住,对妻子他当然不能照顾得很好。正是因为这样的长久分居,引发了后世的种种猜测——有人说他婚姻不幸,有人说他另有情人。作为爱情小说之王,难道蒲松龄真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温柔乡?还是这样一位多情才子在寂寞的生活中最终守住了自己的道德防线呢?

蒲学专家们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两百多年来大家的猜测。寻找了很长时间,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蒲松龄身边有其他女子的存在。但是,人们却发现了另外一样东西——当妻子生病的时候,蒲松龄从遥远的地方寄来的温柔诗句:“西学坐人家,孤灯照霜影。两小几何时,素发各垂凌。”——我因为工作的原因只能每天都呆在别人家里,每天陪伴我的也只有桌子上的一盏孤灯。我们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聚在一起呢?没有归期,我们也只能各自悲叹罢了……

短短四句诗,却传达出蒲松龄对妻子的无比关心。不能在妻子身边照顾,不代表不牵挂,妻子对蒲松龄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两个人举案齐眉,共同走过了一生,这样的无限深情不可能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这对贫贱夫妻终生恩爱异常,即使相隔两地,两人也能心有灵犀,彼此关心,相互挂念。

一生为生计疲于奔命的潦倒书生,内心却珍藏着天使一般的女鬼狐仙。感情细腻丰富的蒲松龄用浪漫的笔调书写着自己的爱情。他,与鬼狐心灵相通。他,和妻子伉俪情深。说不完的蒲松龄,给后世留下了说不尽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