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孟子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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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尽心章句下(6)

[译文]

孟子说:“养心没有比减少欲望更好了。为人减少了欲望,即使有失去本心的人,是少数;为人增多了欲望,即使有保存本心的人,是少数。”

[延伸阅读]

减少了欲望,就削弱了影响人们脱离本心的外界因素,这当然是比较便利的方法。据说,明清故宫中的“养心殿”即据此而命名。

佛经《大庄严论经》中有一则关于贪得无厌的老婆婆的故事。

昔时,释迦牟尼住在舍卫国园精舍时,一位老婆婆背着装满了酒的瓶子过来,她沿路津津有味地吃着甜果实,不久感觉舌干口燥,就到附近人家的井边,请求女主人给她一杯水喝。由于她吃的答麻林度的甜味尚余留在嘴里,所以觉得那水如蜜一般甜,她很感激,便问:“啊,好甜!太太,能不能用我的酒交换你的水?”女主人听了这位好奇的老婆婆的话,就答应说:“好啊!”于是拿水和她交换。

老婆婆带着水瓶回家,马上又喝那甘甜的水,结果水平淡无味,她以为是自己的舌头有问题,又再饮了几次,仍未感觉有何味道,因此她唤来亲族知己试饮,没有一个人认为那水有特别之处。他们纷纷劝她:“老婆婆,你喝了如此不干净的水,有伤身体哟,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水呢?”至此老婆婆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自己吃了答麻林度的甜果实再喝水,方误以为水是甜的,她非常懊恼竟将酒白白送给了人家。

在这世界上,类似这样因嗜欲太深而蒙受重大损失的,大有人在。庄子说:“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食、色,都是嗜欲,此外的一切金钱物质享用,也都是“嗜欲”。“天机”是智慧,是灵性,以庄子的看法,一个人如果欲望多,他就缺少智慧与灵性。

只有拿到自己手里的才是自己的,太贪心了会让你失去一切。

三十六

[原文]

曾晳嗜羊枣①,而曾于不忍食羊枣。

公孙丑问曰:“脍炙与羊枣孰美?②”

孟子曰:“脍炙哉。”

公孙丑曰:“然则曾子何为食脍炙而不食羊枣?”

曰:“脍炙所同也,羊枣所独也。讳名不讳姓③,姓所同也,名所独也。”

[注释]

①羊枣:何焯《义门读书记》云:“羊枣非枣也,乃柿之小者。初生色黄,孰(熟)则黑,似羊矢(屎)。”

②脍炙:其与“羊枣”对文,当亦一物,似指细切烧烤的肉食。

③讳:不直呼尊长之名。

[译文]

曾晳嗜好羊枣,曾子因而不忍心吃羊枣。

公孙丑问道:“脍炙与羊枣哪样美味?”

孟子说:“脍炙美味。”

公孙丑说:“那么曾子为什么吃脍炙而不吃羊枣呢?”

孟子说:“喜好脍炙是大家共同的,喜好羊枣是个人独有的。避尊长的名讳而不避讳姓,因为姓是大家共同的,名是个人独有的。”

[延伸阅读]

曾子的孝父之心从表面上看,曾子吃的是好东西,但他是为了不忍心去吃父亲嗜好的东西才这样做的,其中的意义就不同了。

《诗经》中说:“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养我育我,不辞劳苦。”现代社会的一个特点就是各种社会福利和服务机构日趋健全和完善,其结果从好的方面看,意味着现代人可以从家庭和亲友之外获得更多的帮助;但从另一方面说,这样一来同时也减轻了人际情感交流的重要意义,首当其冲的,便是对亲情观念的淡薄。一个在服务上乘的全托幼儿园里长大的孩子,能指望他对父母产生深厚的感情吗?当老年人住进舒适的养老院之后,子女还会有尽孝的机会和习惯吗?

家庭结构正在发生分解,先是三代同堂的大家庭,然后是父母双亲,接着就是夫妻之间,最后轮到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于是现代社会一方面汽车成群。高楼林立,另一方面则是人为造成的鳏寡孤独比比皆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重新呼唤渐渐被人遗忘的家庭亲情,其重要性已经不次于恢复被破坏的自然生态环境。

孝是中华传统伦理的基础,因了这份情感,炎黄子孙的人生才会充实、幸福。

三十七

[原文]

万章问曰:“孔子在陈曰①:‘盍归乎来!吾党之小子狂简②,进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陈,何思鲁之狂士?”

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与之③,必也狂狷乎④。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

“敢问何如斯可谓狂矣?”

曰:“如琴张、曾晳、牧皮者⑤,孔子之所谓狂矣。”

“何以谓之狂也。”

曰:“其志嘐嘐然⑥,曰‘古之人、古之人⑦’,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⑧。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洁之士而与之,是狷也,是又其次也。孔子曰⑨:‘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乡原,德之贼也⑩。’”

曰:“何如斯可谓之乡原矣?”

曰:“‘何以是嘐嘐也(11)?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为踽踽凉凉(12)?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阉然媚于世也者(13),是乡原也。”

万子曰:“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孔子以为德之贼,何哉?”

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孔子曰:‘恶似而非者:恶莠(14),恐其乱苗也;恶佞,恐其乱义也;恶利口,恐其乱信也;恶郑声(15),恐其乱乐也;恶紫,恐其乱朱也(16);恶乡原,恐其乱德也。’君子反经而已矣(17)。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

[注释]

①孔子在陈曰:此处所引,亦见于《论语·公治长》篇,字句与此稍有不同。

②党:乡里。古时称乡里为乡党。狂简:朱熹《论语集注》云:“志大而略干事也。”鲁哀公三年(前492年),执掌鲁国大权的季桓子去世,接替他的季康子召请冉求回国,客居陈国的孔子得知后,感到有了一线希望,便说了这番话。孔子从内心希望新上台的季康子能以此为开端革新政治,采纳自己的主张。鲁哀公十一年(前484年),季康子在冉求的鼓动下迎请儿子回国,孔子在流亡十多年后终于回到了故国。

③不得中道而与之:此处孔子之语,亦见于《论语·子路》篇。

④狂狷:朱熹《论语集注》云:“狂者,志极高而行不掩;狷者,知未及而守有余。”

⑤琴张:赵注、朱熹都认为他就是孔子的弟子子张。牧皮:生平无考,赵注云:“牧皮行与二人同,皆事孔子学者也。”

⑥嘐嘐(xiāo):赵注云:“志大言大者也。”

⑦曰“古之人、古之”:俞樾《吉书疑义举例·简策错乱例》谓此七字是断烂之衍文,下文“日何以是嘐嘐也”至“踽踽凉凉”三十字原当在此处。“曰何以是嘐嘐也”是万章的问话,“言不顾行”以下是孟子的答话。其说亦通,但此处仍按原文顺序为释。

⑧夷:赵注、朱熹皆释为“平”,或谓此系语助同,无义。

⑨孔子曰:此处引文另有所出,唯最后一句“乡原,德之贼也”见于《论语·阳货》篇。朱熹以此至“何如斯可谓之乡原矣”为万章之问话。

⑩乡原:《论语》作“乡愿”,朱熹《论语集注》云:“乡人之愿者也,盖其同流合污以媚其世,故在乡人之中独以愿称。”

(11)何以是嘐嘐也:自此至“善斯可矣”,旧注以为是乡原之人的主张。

(12)踽踽(jǔ)凉凉:朱熹《集注》云:“踽踽,独行不进之貌。凉凉,薄也,不见亲厚于人也。”

(13)阉:此为低下之意。

(14)莠:田间的杂草,很像禾苗。

(15)郑声:郑地的乐歌,在春秋战国时很流行,儒家认为“郑声淫”,极力排斥。

(16)朱:古代以纯色为“正色”、杂色为“间色”。朱即大红色,属正色,紫是间色。

(17)反经:“反”同“返”,“经”犹言正道,朱熹《集注》云:“经,常也,万世不易之常道也。”

[译文]

万章问道:“孔子在陈国说:‘何不回去啊!我乡里的后辈们狂放而疏略,激进却不改旧貌。’孔子在陈国,为什么思念鲁国的狂士呢?”

孟子说:“孔子曾说‘得不到中庸的士人相结交,就必定是狂放者和猖獗者了。狂放者激进,而猖獗者有些事不去做’,孔子难道不向往中庸之道吗,不能得到,所以就思念次一等的了。”

万章说:“请问怎样才能叫做狂放呢?”

孟子说:“像琴张、曾晳、牧皮这样的人,就是孔子所说的狂放。”

万章说:“为什么说他们狂放呢?”

孟子说:“他们立志阔大,说‘古时候的人、古时候的人’。可考察他们的行为却不能吻合。狂放者再不能够得到,便向往得到洁身自好的人相结交,这就是猖獗者,这又次了一等。孔子说:‘经过我的门却不进入我的屋里,我对此不感到遗憾的,恐怕只有乡里的谨愿之人。乡里的谨愿之人,是德行的损害者。’”

万章说:“怎样才堪称为乡里的谨愿之人呢?”

孟子说:“这种人认为,‘为什么这样志气阔大呢?言语不顾及行为,行为不顾及言语,就只说古时候的人、古时候的人。处事为什么落落寡合呢,生在这个世道,就迎合这个世道,过得去就行了’。低贱地献媚于世人,就是乡里的谨愿之人。”

万章说,“整个乡里都称说谨愿之人,无论到哪里都视为谨愿之人,孔子却认为是德行的损害者,为什么呢?”

孟子说:“指责他却举不出缺点,责骂他却找不到由头,混同于流俗,迎合于浊世;为人似乎忠诚守信,处事似乎方正清洁,大家都欢喜他,自己认为正确,但却不能与之深入尧舜之道,所以说是德行的损害者。孔子说:‘憎恶似是而非的东西:厌恶杂草,是怕它混淆了禾苗;憎恶佞才,是怕它混淆了义;憎恶强辩,是怕它混淆了信;憎恶郑国的乐曲,是怕它混淆了雅乐;憎恶紫色,是怕它混淆了朱红色;憎恶乡里的谨愿之人,是怕它混淆了德行。’君子只是回归到正道罢了。途径正确,民众就振兴,民众振兴了,就没有邪恶了。”

[延伸阅读]

孟子在这里告诫人们,要依据“中道”来行事,不合乎“中道”,或者类似于“中道”的行为,都是君子所不取的。这点做好了,才能教育、引导好民众。

狂者、狷者毛病都很突出,让人一眼可以看出,没有迷惑性,何况,他们也各有可取的一面。好好先生却正好相反,初看什么毛病也没有,很得人心,因而具有极大的迷惑性,实际上却是欺世盗名。所以,孔子说好好先生是偷道德的贼,深恶痛绝。

最近报载提出反对“好人主义”,实际上正是呼吁大家来捉“好好先生”这偷道德的贼。可见,好好先生不仅古代有,现在也同样有。而且,既然已到了呼吁的程度,说明现在较古代更为严重也是有可能的。

三十八

[原文]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①,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②,若孔子则闻而知之。由孔子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③,然而无有乎尔④,则亦无有乎尔?”

[注释]

①莱朱:赵注云:“亦汤贤臣也,一曰仲虺。”旧说伊尹与仲虺是汤的左右相,赵注殆据此而言。

②散宜生:周文王时贤臣,后辅佐武王灭商。

③圣人之居:旧说此指孟子所居之邹与孔子所居之鲁相近。或谓,孟子常以“广居”比拟仁义道德,此处恐亦是此意。亦通。

④然而无有平尔:朱熹《集注》引林氏说云:“然而已无有见而知之者矣。”

[译文]

孟子说,“从尧舜到汤有五百多年,像禹、皋陶是亲眼看见而了解的,像汤是听说了而了解的。从汤到周文王有五百多年,像伊尹、莱朱是亲眼看见而了解的,像周文王是听说了而了解的。从周文王到孔子有五百多年,像太公望、散宜生是亲眼看见而了解的,像孔子是听说了而了解的。从孔子以来到如今有一百多年,离开圣人的时世如此不远隔,距离圣人的家乡如此接近,但是却没有亲眼看见圣人之道而继承的人了,以后恐怕也没有听说圣人之道而继承的人了吧!”

[延伸阅读]

孟子在这里从“五百年必有工者兴”的现实出发,历述过去那些具有里程碑性质的圣人。孟子对圣人的传统将会中断感到忧患,告诫人们不要使大道失坠,并隐然以大道继承者自居。

但是,不知孟子有没有预见到,正是他自己,身后有一天会被人们推为圣人事业的继承者,“道统”的捍卫者。并被戴上“亚圣”的桂冠。

谁来继承圣人的事业?

不就是孟子自己吗?

孟子以后呢?

那就是源远流长的儒学传统了罢!或是今天的成功者,也未可知。

当今社会,获得成功的人有很多种:有的人可以在风云变幻的政治舞台上纵横捭阖、运筹帷幄;有的人可以在跨国企业的领导岗位上指挥若定、谈笑风生;有的人能够用十年磨一剑的执著精神探索未知的科学世界;有的人则甘愿在书香琴韵的天地里品味自然与艺术的恬淡、幽远……但无论是哪一种人,我们只要细心观察就不难发现,他们的成功和宽广的胸怀、坦荡的气度形影相随、寸步不离。这些品德,也正是古来圣贤所遵循的大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