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景冷目中锋芒一灼,唇角微抿:“全部枪绝。”
“是,二少爷。”
林爷知道,这些人留下也是祸患,不仅不能为已所用,活口还会被政府颠颠送回英租界,现在的凶手,将来的祸患,除了杀掉也当真没有他法。
“怦怦怦”几伐子弹射尽,地下一片潦倒沉腐之气。
离景吸了吸鼻子,微微坦笑,好像对此时的血腥气息十分享受。转身走到所有存活的警员面前,静静矗立几秒。
就这份僵持的宁静已经让一些警员吓破了胆,扯着嗓子颤抖:“二……二少爷,别杀我们,是……政府……让我们这么干的……”
离景轻描淡写的看了数人一眼,清冷启声叮嘱:“回去就说是张警司逼你们这么做的。”如此才能免去政府方面的惩处打压。
张警司,对不起了,在这个乱世,为了保全更多人,有时独自承担一些恶名骂义是难免的。他们离家人又何偿不是。离景兀自感慨一语。在警员散去之前,又撂了一句狠话:“如果谁把今晚的事说出去讨功,结果就和那些洋鬼子无异。”眼风扫过满地的血腥脑浆,再略回一脸惨白的警员身上。
“是,二少爷,我们保证一个字也不露。”
离景摆了摆手,人员又撤走一大部分。他眯起眼睛点燃一支烟,狠抽了两口扔掉,大步朝自己的车子走去,接着发动引擎离开。
离风看了一眼离景绝尘而去的汽车,面色不改的转过身继续整合盘查人数。
“还有多少兄弟?”
晚风拂起林爷的衣摆,似乎鼓动着伤口的疼痛,皱了一下眉宇,如实告禀:“回大少爷,你我一共带来的人手现在只剩五十七个。”
离风瞳孔一缩,半晌不语。
“趁着天黑,快点带兄弟们回蓝媚夜总会。”
林爷身体略微一弓:“是,大少爷。”刚一转身,蓝色的身影在夜幕下剧烈摇晃一下,离风眼风即一触及,直直蹿上去,接住林爷倒下的身体,咫尺之内,一股血腥飘过。
“林爷,你受伤了?”
林爷隐约笑出,伸出手攥住离风的手,温度冰冷入骨,离风的心里一凉。眸中光色点点暗淡。
“大少爷,蓝媚夜总会我不能再帮离家打理了……如果不是二少爷,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死了,多活这十年……是离家蓄给我的寿,能这样死,就已经很安慰了。大少爷,刚刚虽说局势混乱,隔着黑幕汤姆看不清是离家人下的手……难保他过后不会马上想到,所以,要早点对英租界下手。老夫,倒是有点想念三少爷了……”林爷脑袋一歪,没了生气。
一声震天怒吼响彻云霄:“林爷……”离风昂起的头,竟觉得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肺腑缓缓流进心里,苦涩痛触。
世界上那么多无力挣扎的人们,在用自己微薄的生命与这强大的时局抗挣着,在这沉腐的气息里狂命喘息着,以前觉得只要扣动扳机的手指够快,枪法够准,刀峰够刃,就可以一挽狂澜,叫阵翻本,现在终于知道,人的生命浅薄如斯,血肉之躯又怎可以和刀枪相抗衡,真正起颠峰对绝作用的,原来……一直是人的意志。就像林爷和张警司这样的人,明明存在得弱小,却又不畏生死。
“把林爷和张警司悄悄带回去厚葬,把张警司的家人举家迁出上海,厚金安顿,保他们周全。”
手下人轻擦眼角清泪,哽出一句:“是,大少爷。”
果然,在那黑暗之后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有几缕微弱不明的霞光亦在蠢蠢欲动着,离风盯着天边的瞳孔正在一点点变得明亮。
离景回到离家大院时,天色仍旧蒙黑一片,透过厅门望去,大厅的灯光依旧辉煌闪亮,时已至此,欢畅的嘻笑声充盈耳膜,林妙言高涨的声音蹦脱出来:“输了,给钱,给钱……我告诉你们,我玩这个可是有两把刷子的,想当初你们二少爷追上我之前,就已瞻仰我的牌计已久,早就仰慕我八百个年头了,一直想与我切搓牌计,沾点本少奶奶的牌气,本少奶奶愣没答理他。切!”小头一仰,很有骨气。
几个小丫头同时发出“哇”的赞叹声。
“二少奶奶,您可真有本事,能把二少爷迷住。”
“二少奶奶,您真是太厉害了,能当二少爷仰慕的人可十分了不得呢。”
“二少奶奶,也就您有这本事了。”
离景踩到门厅台阶上的步伐忽地一顿,心中那股暖流正在缓缓冲散心头那团许是夜风吹久了,有些生寒的冷气。抬头看天花板上的吊灯,昔日散着清冷白光的水晶吊灯也被换过,换成了鹅黄的暖色灯,黄色脆生得像烟,将正位上那个巧笑如花的女子迷离成画卷一般的美意。
他忽然有了原来……这就是回家的感觉。
妻子在家等他,有欢声笑语的平和及淡然,自己的女人大声的吵嚷着,吹嘘自己当年的绝煞魅力。就是她刻意给他的这点“俗气”让一种平凡的幸福在心田升腾。他说过要给她的,她却给了他。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离景一边解袖口的扣子,一边目光含笑的调侃:“你们真信你们二少奶奶有那样的魅力吗?”
几个丫头一听到身后响起的磁性男声,呼地站起身来,工工整整地唤了一声:“二少爷。”
林妙言骤然抬起头对上他含笑的眸子,胸口一直盘踞的情绪暗中压下,一颗心也像着了地,花面一绽,那笑意,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掺杂不明,是由心的深层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