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宫殿。
躺在床上的夏灵舞悠悠转醒，一眼便望到了站在窗边眺望远处的那个颀长背影。她的心突然怦怦地跳得厉害。
“月……”
那个人慢慢转过身来，一张熟悉的脸映入小舞的眼帘。
“小茉莉……”月的表情似乎有些哀伤，“对不起……我竟然将你留在了我身边……”
“不要这么说……”那日虽然她被控制了，但还是有意识的。被施了睡眠术后，也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我要留在你身边，即使我面对的将是死亡。”夏灵舞神色坚定，“我决定了，就算你再怎么拒绝我，再怎么推开我，我即使是死缠烂打，也要黏在你身边。”
“既然已经中了诅咒，我迟早都是会死的。”夏灵舞的心情格外平静，仿佛她不是在做一个让自己迈向不归路的决定，而是一边晒着太阳懒懒地喝下午茶，一边聊着事不关己的东西似的。
曾几何时，她也曾为了某个男人，而做出了表面上万劫不复，却是遵从自己心意的决定……
上弦月似乎是懂了她的意思，便不再反对，只是似乎全身酸软无力，心也重重地沉了下去。他永远都会尊重她的决定，但她的这个决定，让他心痛：“小茉莉，你真的不后悔吗？”
“不后悔。”
清晨，伴随着最后一道钟声，小舞终于睡着了。
月环抱着她，就像初次见面时搂着她的腰一样，只是这次他们即将面对的已经是死亡。
不知道小舞什么时候会死去，所以他必须好好地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他轻轻地吻着小舞的耳垂，然后静静闭上眼睛，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茉莉香味。
太阳慢慢升起，拉上了窗帘的房子也透进了些许阳光，照在小舞和月的左半边脸上。月没有注意到的是，小舞脸上有细小的金色粉尘正在飘向空中。
不知不觉的，他也朦胧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的牙齿停留在一个女孩白皙的脖子上，而那个女孩滚烫的眼泪流到了自己的颈窝里。
他还闻到了茉莉的香味，可是他的眼前一片血色，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最后，他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却发现怀中的少女身体越发冰冷僵硬。
然后，然后是他的哭声，最后好像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只是挥着闪着寒光的剑，杀死了一个又一个吸血鬼。
惊醒过来时，他发现小舞已不在怀中。
望着在空中飘动的金色粉末，他的眼泪突然流下来。
“小舞，是你吗？”他伸出手，一颗金色的粉尘落在了他的手里。
金色的粉尘在空中排成了一列字：
放心，我还没有死，我可以变回来，但是我想我已经不能照到阳光了。
看到这句话，月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他施了魔法结界，让整个房间立即变得一片漆黑。
而那些金色粉尘散发着淡淡的光，又渐渐聚集起来，变回了小舞的模样。
“你有没有发现，我好像变小了一点。”小舞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面容，“好像回到了16岁的样子和身高。也许我会慢慢地消失，只要一照到阳光，我就会小一岁，我只有16次照阳光的机会了。”
“那我就再也不让你碰到阳光。”月坚定地说，“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了。”
又是全新的一天。
为了让小舞不触碰到阳光，月的结界已经维持了一个月了。
他有时候会不经意地流露出疲倦的脸色，而且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有些涣散。
小舞知道，这是他太累了。
每到夜晚的时候，月就会撤下他的结界，这个时候小舞就会为他进行治疗，但是想要挡住太阳真的是太难了。
所以，她就再也不走出房间，这样月就把结界的范围缩小，有时候千绪会进来陪她，而月总是坐在她们的旁边。吸血鬼城的政务以文件的方式送进房间里，月做完后送出去。日复一日。战争爆发的时候，上弦暮光也会替他去指挥军队。
仅有16次的机会，让女神在阳光下出现，以灵体的方式来和敌人战斗。
他们都知道，小舞的时间不长了。
又到了白天，但是，当月想要设下结界时，夏霄烟阻止了他。
“陛下，让我来。”夏霄烟和理千绪合力设下了一个结界，“陛下，你们在里面会很安全，我和千绪会在外面守护你们的。”
他望了小舞一眼。小舞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担忧地看着哥哥。
“没关系。”
夏霄烟和理千绪留给了小舞两个背影。然而小舞不知道这两个背影，也即将成为她脑海里关于他们俩的最后的回忆。
但是现在，没了负担的月终于累倒了。
他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可怕。
小舞赶紧跳到床上，想要用魔法为他恢复一下体力，但他却撇开了小舞的手，直接抱住了她。
他手上的力道收紧，小舞一时重心不稳跌到了月身上。
“你……你干什么啊……”小舞很惊慌，“你不会感到疼吗！”
“疼？我只是感到幸福而已啊！”月邪笑着，“那，我想再听一下，你和垂瑟走前对我说的话。”
“哪一句？”
“哪一句都可以。”月展开魅惑的笑颜，语气温柔地说道，“因为每一句都会让我感到非常的幸福啊！”
“你真的好狡猾。”小舞从他身上下来，躺在了旁边，然后转头看向他，“好，我就勉为其难再说一次吧。”
“我爱你，月。”小舞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脸红，但并不害羞。
“我也爱你。”月无比疼惜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这个对于爱情有些扭扭捏捏的女孩，现在已经完全对他敞开心扉了。
“月，我突然好困……”小舞呢喃着，眼皮已经在打架了。她打了个哈欠，继续喃喃自语，“我要枕着月的腿睡觉……”
还没说完，小舞就倒在月怀里睡着了，月半躺着，将被子盖好，抱着小舞，让她躺在自己腿上休息。
怀里的女孩是那么真实，让月感到安心。
是否只要让她不被阳光照到，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就算用尽魔力也要维持屏障，还有长老院的六位长老，还有琳琅，还有很多的人，都能够一直用魔力来维持这个屏障。
是的，小舞不会离开他的……
夏霄烟坐在门外，温柔地注视着斜靠在自己肩上熟睡的千绪。
这次他们俩都很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
为了让月保持体力迎接最后的决战，尽量让小舞不被暴露在阳光下，他们就算死了也没关系。
“烟哥哥，我们死了，是不是就能让小舞多一丝活着的希望呢？”千绪突然开口问道。夏霄烟苦笑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答案很明了。
他们俩的体力已经快要透支了，而敌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进攻。
“吸血鬼也有灵魂吧？”理千绪问道。
夏霄烟点了点头：“也许，来生投胎的时候，就投到小舞和琳琅的孩子们身上去了呢！”
“那样也好，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和大家一起活下去。”理千绪苦涩地笑了笑，那样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小心！”夏霄烟突然站起身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吸血鬼军队。
他感到千绪的手和自己的手紧紧地十指相扣，然后他听到了一句话。
“我们就是死，也死在一起呢。”理千绪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然后威风凛凛地站起来。
“敢来打扰陛下者，杀无赦。”
她抽出了腰间的藤鞭，朝地上用力地甩了一下。藤鞭好像也兴奋起来了，不停地扭动身子。
她，平常一直很温柔的理千绪，今天也生气了！
夏灵舞，她的好姐妹，还有上弦月，是她的王，这两个人，谁都不许动！除非踩着她的尸体过去！
“要小心了，来者是梅洛悯的军队。”夏霄烟下意识地往前靠了靠，将千绪护在身后。
“梅洛悯？”虽说千绪成为吸血鬼的时间并不久，但她也听说过梅洛悯了。
她是自诩女王陛下的吸血鬼一族的叛军，手下有好几个能力不弱于他们俩的人。
空气中传来异样的气息，千绪的长发被风吹起，在空中凌乱地舞着。
“来了！”夏霄烟嘴边的尖牙露出来，他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杀气，金色的光辉围绕在他周身。
果然，在下一秒，无数的蝙蝠飞过来，黑压压的一片，遮住了天空。
“千绪，我想说一句话……”夏霄烟温柔地望了千绪一眼，仿佛眼前的敌人都不存在，“我喜欢你。”
“我终于听到这句话了。”千绪微笑着。那笑容里有欣喜，有满足，还有着一抹淡淡的悲伤。
不过，能听到这句话，她此生也就没有遗憾了。
……
“真是可惜……”理千绪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空，“如果没有因为维持结界而消耗了太多的力量，我一定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止他们的……”
“可是结界必须有人来维持。”夏霄烟释然地笑了，“可以为小舞而死，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最大的骄傲。”
“嗯，我也是……”理千绪微扬嘴角，“作为笨蛋小舞的姐妹……”
“不知道以后她还会不会冒失地摔下楼梯……可不是每一次都有沙发接住她的……”理千绪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千万别再穿反衣服了呢……作为吸血鬼王后，这可是件很糗的事。”
“这样想来，她还真是个调皮的笨蛋。”夏霄烟临死还不忘吐槽妹妹，“不过……笨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不久，身处长老院的银皇感受到了空气中涌动的异样。
如果从天空上俯视整座宫殿，就可看见黑压压的一片正在涌向吸血鬼王的寝室。
这是梅洛悯的主力。而先前的，只不过是前锋罢了。
察觉到夏霄烟和理千绪的气息突然消失，银皇也皱了皱眉。
“梅洛悯现在才到，红萤、黑影，立马赶去陛下的寝室，绝对不能让梅洛悯他们踏进寝室一步！”纵使是银皇，此刻也已经失去冷静，他清楚地知道梅洛悯是什么货色！
“我知道了。”红萤一字一句地回答。他站起身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交织的复杂情绪。
而隐匿在阴影中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他看了银皇一眼，罕见地露出了微笑：“以后，连同我们那份一起努力守护陛下吧。”
“我会的。”银皇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他摘下面具，以完整的面容待人，“你们……也要好好的。”
“嗯。”红萤突然显得很安静，没有了往日那份张扬，“那我们……去了。”
“再见。”银皇很淡地笑了，目送着他们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
我应该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们了吧，我的好兄弟们。
银皇轻微地叹气，他平日被面具遮盖的右眼，瞳孔不似左眼那般深蓝，而是像被血和黑暗各染一半，露出一边红、一边黑的诡异形态。但，这是他们兄弟的标志啊。
银皇，蓝王，红萤，黑影。
他们四个人，永远是密不可分的兄弟。即使死亡，也不能扭曲这个事实。
由于有黑影的魔法，他和红萤比梅洛悯更早一步地到达了陛下的寝宫门口。
但是梅洛悯没有给他们作准备的时间。她随即便率领军队赶到了，和红萤、黑影成对立之势。
虽然梅洛悯在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但是她的主力基本都是由普通吸血鬼组成，精英吸血鬼都分在了先锋一列。所以在力量上来看，红萤和黑影还稍稍占了上风。
“我知道这一行必是一死。”红萤突然开口，“所以，不遗余力地去战斗吧。这是我们身为长老的使命，也是我们的荣耀！”
黑影望着他，突然扬起一个明媚的微笑。
“那我……可就开始了。”
他身后展开一对黑白交错的巨大羽翼，这是所有人，包括红萤在内，第一次看见黑影的翅膀。
他飞上天际，停留在整个战场的中心上方。
“万古恒存之万物，依最初之约定，将喧哗化为寂静，将缤纷化为平淡，将生化为死，将万化为一，将有化为无，一切有形之物，皆归为本初，一切存在皆为虚无……”
“虚无之蚀！”
黑影高声念着咒语。
以他为中心点，周围区域中的所有生物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消逝。
梅洛悯浮在区域之外，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军队被消灭。
哼，她不信，有人能够打得过她。
……
黑影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吐出了一口血，无奈地笑了笑。
这么快就到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