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分化与整合：文化变迁的一般过程
文化系统对科技进步的有效需要、科技进步活动的展开和科技进步成果的实现以及科技进步的扩散等，都只是由科技进步与文化系统的互动作用所引发的文化变迁在表层上的显示，还不能完全体现文化变迁的真正内涵。由科技进步所引发的文化变迁的实质还在于文化系统的结构功能调整，即文化系统中分化与整合不断交替进行的过程。从理论上讲，从分化到整合构成为文化变迁的一个周期过程，这一过程可以概括为四个阶段：
——适应。在科技进步与文化系统的互动过程中，由于科技进步过程的展开及其所显示出来的文化示范效应，导致新的科技进步成果不断被引入文化系统之中，从而对文化系统造成新的刺激或冲击。为了适应和化解这种刺激和冲击，文化系统会通过各种原有的整合手段把新的科技进步成果纳入自身的结构功能框架之中，从而对科技进步活动与成果作出适应性反应。
——分化。由科技进步与文化系统的互动所形成的文化系统的分化，本质上是一种文化系统的结构分化与功能分化，它有三种表现形式：（1）文化要素的分化，它或者表现为文化系统的构成要素在横向上的系统分割，或者表现为它们在纵向上的社会分层：（2）互动关系的增加，这种增加不仅表现为文化互动对象的增加，也表现为互动项目和互动形式的增加；（3）功能的分化即专门化，它表示一个文化部门分化成若干个职能更加单一的部门，或者一个部门虽然实体结构未变，但功能发生变异以及由此导致的关系结构和规范结构的调整。
——冲突。由于科技进步与文化系统的互动而产生的文化要素的分化、文化互动关系的增加和文化实体部门功能的专门化，必然会在文化系统的各个层面上引发矛盾、摩擦甚至冲突，概括起来，大致有三种冲突的形式：（1）结构性冲突，即在文化要素的分化中，由于诸要素分化程度的不协调或不同步而发生的冲突；（2）利益性冲突，即在文化要素的分化中产生了一些新的角色关系、权力关系和责任关系，它们必然与旧的关系格局发生利益上的冲突；（3）规范性冲突，即文化系统中旧的规范已经失去约束力，而经由科技进步活动所建构出来的新的文化规范又尚未得到定型和制度化，这种新旧规范并存过渡的状况必然导致其相互抵触和冲突。
——整合。整合意味着在文化系统中建立起新的要素结构、关系网络和规范体系，从而在对科技进步活动与成果进行适宜的社会化和吸纳的同时也保持了文化系统自身的动态均衡。整合不当或整合错位，将可能使在科技进步与文化的互动产生冲突；整合得当或整合到位，则这种冲突就会转化为一种公平而合理的竞争，成为促动文化系统正向变迁的重要力量。这里应该看到的是，由科技进步与文化的互动作用所导致的文化变迁要求达到一种新的整合，这种整合不仅需要文化系统中原有整合手段与机制的局部改良，而且也需要建立起一种由科技进步与文化系统的互动作用所导致的文化要素的多样性和分化基础上的新的整合机制。一旦在文化系统中建立了在多样性和分化基础上的新的文化动态均衡状况，就将使文化系统由于具备了不断发现新的整合因素和整合形式的性质，从而在面对科技进步所带来的冲击时也具备了更强的适应能力。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科技进步而导致的文化变迁过程及其适应、分化、冲突与整合的阶段划分，仅仅只是一种理论上的抽象，它并不表明文化变迁的必然次序和方向，也不是单独存在的。在现实的由科技进步导致的文化变迁过程中，上述阶段是紧密相连、不可分割的，整合之中有适应与分化，分化之中也有冲突与整合。与此同时，随着进入现代社会以来的文化变迁过程的展开，科技进步的活动与成果必然是要作为一种现代社会文化系统满足其自身提高适应与整合能力的功能需求的分化现象而出现的，由此也就必然会带来科技进步与文化系统之间的互动作用以及文化系统的分化，从而也就决定了必须不断地发现或建构新的文化整合因素与形式，以解决文化系统在分化过程中所遭遇的矛盾、摩擦、冲突与规范问题。文化系统的这样一种不断分化与整合，也就构成了文化的变迁过程。
三、科技进步促进文化变迁的后果
从一般意义上讲，科技进步与文化系统的互动往往会导致两种不同的社会后果：一是科技进步与文化的整合，导致文化的更新与发展，并在宏观上引发整个文化结构的重组；二是科技进步与文化发生尖锐的冲突，从而导致文化的变态以及二元文化的产生。
（一）科技进步与文化的整合
在文化变迁的过程中，科技进步与文化整合的过程大致要经过以下四个步骤：
（1）适应。当科技进步的活动与成果作用于文化系统的时候，文化系统总是首先作出被动的适应性反应。也就是说，面对着科技进步的要求与影响，文化系统无论在主观上还是客观上都不能熟视无睹，而是必须调整自身内部的相互关系，力图与环境系统保持平衡。比如，当一项新的科学技术成果出现在物质生产过程中的时候，人们会部分地改变传统的生产方式，运用新的生产工具和方法，这实际上就是文化系统在科技进步影响的冲击下首先被动地作出的适应性反应。
（2）消化。文化系统对科技进步的影响所作出的适应性反应，在本质上只是文化系统本身的一种机械性的反馈运动。这种反馈运动有时甚至是在文化系统本身还不理解的情况下完成的。
因此，科技进步与文化要实现相互整合，还必须使文化系统能够在被动适应的基础上主动地去消化这种科技进步的影响。文化系统消化科技进步的影响主要是全面地认识和理解它，即不仅要看到科技进步所具有的器物特征，而且要看到它的价值观念与行为规范特征；不仅要看到科技进步成果的先进性，同时还要注意到这种科技进步成果得以产生的思想文化背景和社会历史条件；既要兼顾科技进步的社会功能，又要顾及实现科技进步所应具备的条件等。只有全面地认识和了解科技进步的影响，才能使它与文化的整合变得更加有目的性和选择性，进而顺利地完成这一社会过程。
（3）吸收。文化系统总是在消化科技进步影响的基础上有选择地吸收这种影响的。选择性吸收科技进步影响的前提条件是充分地比较和分析，认真地分析应该吸收什么，应该抛弃什么。而要做到这一点，又要先进行细致的文化比较，即看一看科技进步作为一种文化过程及其成果它得以产生的思想、文化背景是什么，它要完成其社会功能所应具备的社会条件又是什么，以及这些条件是否具备等。在实际生活中，常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即一种科技进步成果在特定的社区和社会群体中、在特定的思想文化背景中的应用，会产生积极的社会和经济效应；而在另一种社区和社会群体、另一种思想文化背景中的应用，则会产生完全相反的社会经济效应。比如，工业生产的自动化在人口密度小的工业化国家是适合的，但在人口密度大的发展中国家全面推广这种工业生产的自动化技术，则可能会给这些国家的社会、经济发展带来灾难性的社会后果。因此，必须认真地分析这些原因和条件，有选择地吸收科技进步的成果与影响，从而真正做到“去其蹄毛，留其精粹，以滋养及发达新的身体。”
（4）更新。文化系统吸收了科技进步的影响，改变与调整了文化系统自身的社会结构，就会使文化系统产生更新与发展的社会效应。总的来看，文化的更新意味着文化系统在器物层次、制度层次以及价值观念和行为规范层次上都不同程度地发生变化。
一旦文化在科技进步的影响下得以更新，科技进步与文化相互整合的社会过程也就基本完成了。
需要指出的是，科技进步与文化的整合实质上是一个非一次性的不断反复的社会过程。文化系统对科技进步影响的适应性的社会互动，在一般情况下总是要经历多次反复才能实现。在科技进步与文化整合的其他阶段情况也是如此。这种状况既表明了科技进步与文化整合的艰巨性，也告诉我们科技进步的影响只有真正扎根于一定文化的深层结构之中，才能被文化系统所吸收，进而完成科技进步与文化整合的社会过程。
（二）科技进步与文化的冲突
科技进步作用于文化系统所产生的另一种社会后果是科技进步与文化发生尖锐的冲突，从而导致文化的变态、解体以及形成二元文化。那么，科技进步与文化发生冲突的社会过程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条件下发生的呢？
我们知道，科技进步对文化的影响是一个非一次性的、阶梯式传导和渐进的社会过程。在这一社会过程中，科技进步的影响总是首先作用于文化的器物层次，而后再作用于文化的制度层次，再后是价值观念和行为规范层次。这种科技进步影响的依次递进，最后造成了文化的更新、发展与变迁。当科技进步的影响仅仅涉及文化的器物层次时，文化系统对这种影响基本上是包容的，不会作出什么强烈反应。由于仅仅停留在文化的器物层次上，这种科技进步影响在一般情况下不会危及和动摇文化的根基与深层结构。只有当科技进步的影响深入到文化的制度层次，或者更进一步，深入到文化的行为规范和价值观念层次的时候，科技进步与文化才会发生冲突。但事实上，任何科技进步的实现，决不仅仅只是表现为器物的出现，它总是伴随着一系列的价值观念和行为规范的渗入。科技进步对文化的影响不会停留在文化的器物层次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或迟或早要渗透到文化的深层结构之中。忽视了这一点，把现代化过程仅仅局限于科技器物的实现，那就会对伴随着科技进步的过程而产生的新的价值观念和行为规范的渗入不仅毫无准备，甚至束手无策。
值得指出的是，在文化变迁的过程中，科技进步与文化的社会冲突一般在这样三种情况下会变得异常尖锐：第一，随着科技进步对文化影响的加大，人们对事物的价值观念和价值判断持双重标准的时候，而且当这种价值判断和价值取向的双重标准发生在一个文化观念急剧变迁的社会中的时候，科技进步与文化的冲突就会不可避免地发生。
第二，当科技进步的影响不顾及文化传统及其背景而强行作用于文化的时候，科技进步与文化的冲突也会不可避免地发生。
任何先进的科学技术都是在一定的思想和文化传统背景下产生的。它只有适应一定的思想文化传统，并在这种思想文化传统的背景下才能最终得到巩固。不顾及一定的文化传统背景而强行引进先进的科技进步成果，不仅会导致科技进步与文化发生尖锐的冲突，而且还会导致整个社会回归式变迁的灾难性后果。
第三，当以科技进步为主体的现代化进程太快，超过了社会与文化容忍度的时候，科技进步与文化也会发生尖锐的冲突。按照系统论的一般原则，系统对环境影响与要求的接受要有一个逐步理解与消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系统根据环境的要求对其结构与功能作出适应性的调整。在这个基础上，系统才能对环境的要求与影响作出适应性的反馈。如果不考虑文化系统的消化、理解与吸收过程，强迫系统作出适应性反应，势必会造成系统行为紊乱和系统结构与功能的失调。另外，面对科技进步的影响，文化系统各个结构层次的变化速度是不一致的，往往是器物层次变化得快一些，制度层次变化得慢一些，而价值观念和行为规范层次的变化则更为艰难。这种文化系统结构变迁快慢上的差异，容易使文化系统结构在科技进步上的影响变得不协调，或者相互摩擦而产生冲突。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只有适当地限制科技进步的影响，延缓文化系统变迁的过程，使文化系统结构的各个层次对于科技进步的影响有一个逐步理解、消化和吸收的适应过程，这样才能收到良好的效果。
总的来看，科技进步与文化的冲突在这一个社会互动的过程中是一种经常可能发生的情况，但却不是一种必然的情况。科技进步与文化冲突的现象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才有可能发生。
因此，充分认识二者之间发生冲突的原因与条件，对于避免冲突的发生，顺利地完成科技进步与文化的社会整合，无疑是有积极意义的。
思考题
1.简述邓小平关于“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论断的重要意义。
2.简述科技进步在推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
3.简述科技进步推动社会变革的基本过程。
4.简述科技进步促进文化变迁的方式、过程与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