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哈德与西琳》的故事早已在民间流传,伟大诗人那瓦依就曾写过这个不幸的故事,那双双殉情,为爱情献上宝贵生命的结局令人心撕肺裂,不堪回首。
《莱丽与麦吉农》这首长诗中主人公“麦吉农”的名字,就点名了主题,“麦吉农”是“疯子”的意思,正如诗人所说,是“这负人的世界”,造成了“一个闻名的因爱情而发狂的人”。
《热比亚与赛丁》中的赛丁,因爱情受到无情的打击,被折磨而死。热比亚看到“这世界就像一座漆黑的荒坟”,就纵身跳入喀什噶尔河,跟随赛丁而去。
这就是塔里木河边串演的一幕幕爱情悲剧,为了追求爱情与幸福,有多少青年男女献出宝贵的生命,又有多少青年男女,一代又一代的重复着这悲惨的故事。
诗人阿不都·那札里说:“我要控诉这充满痛苦的人间。正当旅人们走向目的地的时候,它却在天宇上挂起了风雨的帷幕。在人们理想的花园里,它不让花儿散发出扑鼻的芳香,却刮起阵阵冷风,肆虐地摧残着花瓣……”
这些爱情的经典故事,被人们传诵了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但是那些为爱情而付出生命代价的青年男女的美好理想,总是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的落空。
这正是那些正直的诗人们,一个又一个、一遍又一遍地编织爱情诗篇和人生悲剧的原因。
让爱情之花,永远流淌在塔里木河的波浪里。
珠联璧合的《拉失德史》
前文中多次引用了《拉失德史》的资料,它是记述十四世纪至十六世纪维吾尔社会变迁的一部重要历史著作。
由于明朝与新疆地区长时间的隔绝,这一时期的新疆历史几乎处于空白,《拉失德史》正是因为填补了《元史》之后的这个空白,所以使它的历史地位达到了一个相当突出的高度。
这部史书的作者米尔札·马黑麻·海答尔,将它献给了叶尔羌汗国的英主拉失德,故而取名《拉失德史》。
《拉失德史》记载了东察合台汗国和叶尔羌汗国两个多世纪的历史,特别是作者本人亲历了叶尔羌汗国许多重大事件,所以这部史书的真实性和历史价值就更加弥足珍贵。
米尔札·马黑麻-海答尔是蒙古贵族后裔,喀什噶尔人。
“米尔札”是当时赐给与成吉思汗有近亲关系而非蒙古人的最高贵族称号。他与叶尔羌汗国开国君主赛义德和印度莫卧尔王朝开国君主巴布尔大帝是姑、姨表兄弟,他还曾随同赛义德参加了征服喀什噶尔、英吉沙、叶尔羌等地的战争,为叶尔羌汗国的建立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来,海答尔曾率军征服了克什米尔,在那里作了十多年的统治者,居然将满目疮痍的克什米尔治理得井然有序,成了经济繁荣、农产丰饶之地。与此同时,他大量收集故乡的有关材料,辛勤耕耘多年,写出了鸿篇巨制《拉失德史》。
《拉失德史》是海答尔用波斯文写出的。后来,又翻译成了英文出版。
海答尔久居克什米尔,并不是处于对权位的迷恋,而是拉失德汗王继位之初翦除异己的刀光剑影使他不安,因此不敢贸然返国。也说明他与拉失德汗王之间鸿沟很深,个中有着难言的苦衷。但作为史家,海答尔不仅把自己呕心沥血的著作献给他,而且对拉失德汗王给予非常公正的评价:
拉失德汗虽然不敏于断事,但他身体强壮,四肢健全,谈吐优美绝伦。除了他父亲以外,我很少看到有人的箭法能和他相比。他非常勇敢,以至于达到慓悍的地步。他那高雅的谈吐,宛如绝世无双的珍珠。对于某几种乐器他是技艺娴熟,对于艺术和工艺他都卓具才能。例如有一次他用纸剪了一棵树,枝叶和树干的着色恰如其分,栩栩如生,其手工的精巧连这一行的老手见了也会惊绝。……在我离开之后,他取得了什么成就,我无从置喙。此外,他还是个虔诚的穆斯林,秉性公正。但是他由于误信残暴的马黑麻之言,以致处事屡屡失于持平。祈求真主使他今后永不背离正义的大道。
《拉失德史》分为两编,共184章。第一编为正史,叙述了从秃黑鲁·铁木耳汗到拉失德汗时期,东察合台汗国和叶尔羌汗国前期的历史,是根据历史资料和传说写成的。第二编是史迹概述,内容极其丰富和庞杂,主要叙述了羽奴斯汗到赛义德汗及其后裔时期的历史大事。
有趣的是,他先于1542年完成了第二编,因为该编内容都是他亲身经历或亲眼目睹的事。正如海答尔所说,“因才疏学浅,不应冒昧从事”,“还将以史册和可靠的传说为依据”,需要时日,所以到1546年才完成第一编,比第二编晚了四年。
这部史书内容相当广泛,它以察合台汗国兴起和汗统的更迭为主线,叙述了从十四世纪到十六世纪塔里木河流域、中亚以至阿富汗、印度北部这一广阔地域内的历史事件,成为研究十五世纪前后新疆历史、亚洲次大陆特别是研究印度莫卧尔王朝历史的重要资料来源。我国周边国家如阿富汗、巴基斯坦、中亚诸国,在编写本国本民族历史书籍时,也常常引用《拉失德史》提供的史料。
《拉失德史》对于塔里木河源流地区的城市、山川、河流、出产、民俗等,也都有一些具体记载。
如书中说叶尔羌河的水“是世界上最好的,医师所称道的美好水质,这种水一概具备。它发源于图伯特常年雪积冰封的群山,河川水流湍急,从南向北奔腾流过沙石地,到哈什哈尔(即喀什噶尔)山区尽头的撒里畏兀儿以后,仍同样迅猛地奔流而泻,在岩石间穿过,汹涌翻滚,向东七天七夜,然后进入平原。到此地经过一大片唬岩地,再历时两天以上,到达石块稀少的叶尔羌河床,这时流速就减慢了一些。这条河流有个怪异的现象,每逢孟春季节,河身变窄,有些地方可以踏石而过。到狮子座的季节(指七、八月份),水涨得很高,有些地方几乎宽达一标准里。”
作者从帕米尔高原的图伯特看,“群山向西南方向流下来的全部河川都成了印度的河流,如尼尔河(即印度河)、比拉河(即杰卢姆河)、拔奇瓦刺河(萨特里日河)、苏尔坦布尔河等等,这些都是信德境内的河。米恩河(即朱木那河)和恒水(即恒河)等流经榜葛刺,注人海洋;所有从图伯特群山流向东方和北方的河川,如叶尔羌河、阿克恰什河(即玉龙喀什河)、哈拉哈什河(即喀拉喀什河)、克里雅河、卡墙河(且末河),都注入沙漠地带的大湖——柯柯淖尔。”这里的柯柯淖尔显然是误写,应为罗布淖尔(罗布泊)。
在另一处记载中,他说“于阗有两条河,名叫喀拉喀什河和玉龙喀什河,在这两条河中都有举世罕见的玉石。于阗是全世界著名的城市,但现在只有玉石值得称道了。”他还谈到和田河岸沙漠中的野骆驼,“捕捉后如未受伤,则可将它安置在骆驼的行列中,它就会跟着走,好像一匹驯顺的骆驼一样。”另外,“山区有形体特大的野牦牛,性格极凶猛,向人扑来时,无论是角祗、脚踏、舌舐,都能致人死命”。
海答尔对于阗和喀什的水果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说:“这一带水果产量丰富,其中以梨为最好,我在其它地方还没见过这样好的梨,堪称举世无双。这里的玫瑰花和玫瑰水,也非常出色。”不过喀什的缺点也很多,例如“气候虽然宜人,但经常发生尘暴,狂风起时尘沙蔽天。尽管恒都斯坦向来以风沙现象闻名于世,可是喀什噶尔的风沙更大。”
海答尔写到赛义德汗攻下喀什城后,通令全军纵掠抢劫。
接着介绍了当时喀什城中的情况:“胜利者赛义德登上本城的宝座。接着他到城堡中去,城中有许多高大的建筑物,每一建筑物都有许多房间、厅堂和雉堞,其数目之多简直令人惊讶。建筑物中布满了衣料、印花棉布、地毯、瓷器、铁甲、马具、驮鞍、弓箭和其它有用的东西。”
在海答尔看来,他的故乡喀什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城市,但走南闯北的他客观评价说,喀什的生产力和供养军队的能力却不如那些草原王国。大城市来的人把喀什“看作野地”,而草原中人却把它看成是文雅的城市。“这是天堂般的城市和地狱般的沙漠之间的炼狱”,接着海答尔引用了波斯诗人萨迪的《蔷薇园》中的一句诗,概括了喀什在大城市和草原之间所处的地位:“如果问那从炼狱中走出来的人,他们会说这里是天堂。”
《拉失德史》不是一本枯燥的史料,作者在叙述历史事件时往往使用诗一般优美的语言和形象生动的比喻。例如记载赛义德征服了喀什、安定了社稷之后,“就慷慨地赏赐部下,尤其是那些在战争中表现得特别英武的人物。”“他犒劳士卒,甚于雨露润泽草木。他气度恢宏,处事公正,驱散了笼罩在当地居民头上的暴虐的黑夜。从前商旅视为畏途的道路,现在都已太平无事。所以人们都说:如果一个老妪头上顶着一坛金子在路上行走,也不会被人抢去。”
他对赛义德汗王建立的叶尔羌国,给予崇高评价,他说:“赛义德汗王将王国治理得四境翕然,上自达官贵人,下至市井小民,都欢乐非常,高枕无忧。现在全体臣民都欢娱歌舞,饮酒作乐。”这是对开国之君的真诚赞美,也是对国初盛世的真实写照。但是不久,海答尔就看到了社会的弊端,特别是汗王和他的廷臣,由于饮酒都“颠倒了阴阳,将白天当作黑夜,把黑夜当作白天,纵情狂饮。‘烂醉上街颠狂行,何来何去不自知。’宴乐成了一种风尚,节酒清醒被看成是耻辱,烂醉如泥被当作是美德。”这种昏天黑地的纵乐,一直持续了几年。幸好,“由于上天的仁慈”,赛义德才有了节制,从而“不再因此而受物议的非难了。”
米尔札·马黑麻·海答尔可以说是一个全才,他是政治家、行政长官,又是能领兵打仗的军事将领;他精通阿拉伯语、波斯语,不仅用波斯文写出了历史巨著《拉失德史》,还用波斯语写了许多诗篇。
与《拉失德史》等量齐观、堪称珠联璧合的姊妹篇《拉失德史》续编,也是一部杰出的历史著作。
《拉失德史》续编的作者米尔札·沙阿·马赫茂德说:“我心中有了这样的念头,米尔札·海答尔以拉失德的名字写下了《拉失德史》这样的历史著作。在那部著作里,叙述了秃黑鲁汗时期到拉失德时期的时代变迁、帝王更替以及这些帝王的事迹。拉失德汗至巴哈杜尔汗之间,都没有谁来写下一部历史著作。虽然我并不具备撰写一部史书的才能,可是尽我的学识和智力,还是写下了这部著作。”
作者明白无误地说明,续编偏重于拉失德至巴哈杜尔这一时期的历史。巴哈杜尔是叶尔羌汗国被推翻以后,由策划者阿帕克和加把他当作傀儡扶上汗位的。而续编的作者马赫茂德,正是当时执政的巴哈杜尔手下的支持者、四大伯克之一。
《拉失德史》续编完成于1687年,记载的历史正好衔接在《拉失德史》之后,从而珠联璧合地构成了连贯性的、完整的史书。
续编的不同之处是,作者不是用波斯语而是用维吾尔语撰写的。续编还把波斯语《拉失德史》中许多重大事件,摘录在自己的著作中,从而使一些无法获得《拉失德史》或不熟识波斯语的维吾尔人,能从中获得两部书的精华。
众所周知,《明史》对新疆的记载非常简略,它记载的范围也仅限于哈密、吐鲁番、吉木萨尔等地。而对天山以南塔里木河流域的历史却不著一字。《拉失德史》及其续编,不失时机地补充了《明史》的不足之处,提供了十四至十七世纪塔里木河流域的许多历史信息。其重要价值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