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小小说名家档案:爱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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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官相

古寨镇里的王大耳天生一副官相。

王大耳的外貌形体几乎集中了为官者的所有特征:方头,大耳,阔嘴,腆肚。王大耳喝凉水也长膘,三天两夜不睡觉也不掉肉,走起路来八面威风,随便往人群里一戳,别人顿时矮了三节。

王大耳的这副官相让领导伤透了脑筋,也让王大耳自己吃尽了苦头。

王大耳在镇里农机站当了一个主持工作的副站长,干得有声有色,可是却在副职上一干几年不见动静,心里也只好干着急。

一次县电视台的记者来报道古寨镇农机推广经验,王大耳专门把镇长请了来讲话,喝酒的时候,一再告诉记者,播新闻的时候要突出镇长,多给镇长一些镜头。喝得满面红光的记者连说一定一定。王大耳知道,镇长当副县长的势头很旺,正是提高形象的关键时候。王大耳自己也有一把算盘:镇长高兴了,自己这个“副”字也该去掉了。

所以,记者一走,王大耳就惦记着播新闻的事,每天晚上天大的事也要放下,准时坐到电视机前看本县新闻。可是从头到尾也没有古寨镇的新闻。那一阵儿,王大耳开会走道儿都不敢正眼看镇长,镇长见到王大耳的脸色也似乎一天比一天沉。王大耳急了,三天两头往电视台拨电话,对方一再说快了快了。

几乎在王大耳绝望的时候,采访的那个记者突然来了电话,说晚上准时播出他们的新闻,还说特意把新闻安排在靠前的位置,时间有两分四十秒。王大耳乐了,赶紧跑到镇长那里说了,镇长笑逐颜开,当即让办公室主任通知镇里晚上统一在会议室收看。

晚上七点半,全镇近百十号人齐聚一堂,镇长特意让人在平时只能党委委员就座的主席台上加了一把椅子,把王大耳也请了上去。生就一副官相的王大耳往那儿一坐,虽然是最靠边,却气派无比。坐在底下的人都对着王大耳交头接耳。大家第一次发现,王大耳比镇长副镇长更像镇长。

终于等到了本县新闻。播出的那一刻,王大耳发现会场里所有人的脖子都长了三寸。王大耳笑了。王大耳看见镇长也笑了。

可是,新闻才播出了几秒钟,王大耳脸上的笑就没有了。王大耳再看镇长,镇长脸上已经结了一层霜,几乎要掉下来。后来整个会场炸了锅,胆子大的忍不住哈哈大笑。电视里竟然全是王大耳的形象,而且在王大耳说话前,还加上“镇长说”几个字。电视会不欢而散。

当夜,王大耳觉也没睡打电话给县里记者。记者解释说:编辑把王大耳当成了镇长,说王大耳横看竖看都像镇长。

镇里人从此以后背地里叫王大耳王镇长了。直叫得他心惊肉跳。

不久,王大耳被安排到产业办去抓乡里第三产业,职务是副主任,排名在农机站长之后。王大耳有苦叫不出,想寻着机会安慰一下镇长。不久产业办去省城考察,王大耳拽着镇长去了省城。在一家娱乐城,对方请客,安排位子时,把王大耳当成了头儿,生拉硬拽要他坐主位,王大耳再三解释对方才弄明白。娱乐城老板是个直人,他指着王大耳说:我看你才像个镇长。王大耳和镇长酒还没喝,脸先红了。等镇长去了卫生间,王大耳赶紧跟进去再三解释。吃完饭到楼上歌舞厅,小姐跳舞的时候,轮番来拉王大耳,却把镇长晾在了一边。

第二天,镇长取消了后面的考察活动回了镇里。几天后,安排王大耳干镇保卫科副科长,手下是个五十九岁的老头。保卫科以前叫门卫,刚改的名。王大耳心里憋气,一天喝几顿闷酒,坐在门卫室里,像一个红脸关公,依然威风。

一日,一个拍电影的导演从镇政府门前路过,一眼相中了王大耳,说他是自己将要开拍的一部影片中县委书记最好的人选,因为王大耳有一副官相。

于是,王大耳演了一回县委书记,足足过了一把官瘾。人人都说他像,像极了。离开剧组的时候,导演问他有什么要求,王大耳犹豫了半天才说:能不能把我演戏的那套衣服给我带回去?导演说:行。

王大耳又回到了古寨镇,还是当他的保卫科副科长。镇里的人这回不再叫他王镇长了,而叫他王书记。背地里喝了酒的王大耳总要拿出那套衣服穿上,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边划着手高声说话。言谈举止,跟一个县委书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