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时间就如同隔了半世之久。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对我说,“爷好像瘦了。”
我能不瘦么?
我每日下朝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守在她的榻前,我怕错过她醒来。
我希望她睁开眼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这半年,我受尽了煎熬,好再,老爷怜悯我,把她还给了我。
既然老天把她还给了我,那我就不能再给她从我身边离开的机会。
灵馨,这个女人,是我的失算。
她那日泪眼婆娑的告诉我,她的那一段过往,告诉我,她的真实身份,她才是华蝶衣,她才是我应该迎娶的妻子之时。
而我只是冷漠的回她的话,“想要在京城有你灵馨的立足之处,你就最好收起你的这些胡言乱语,若是再敢让我听到,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心里应当清楚!”
“你不相信我的话,我会证明给你看。”
“你敢……”
“你己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泪眸恍然的看着我,终是摇头扬了声音,“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你就应该知道,她的身份会给你造成威胁,也许将来她会令你失去你所有的一切。”
灵馨的话,我心里清楚,不想以后会发生什么?
至少如今,我仍可以护她安全无虞!
“纵然失去所有的一切,你也永远替代不了她。”
“你会后悔的。”
灵馨的最后一语,我竟然在害怕。
我为了华蝶衣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风险,如若她一世都只能做华蝶衣,如若她这一生都不能记起我与他儿时的一切,只要她愿意留在我的身边,我就永远不会后悔!
在那一刻,我甚至对灵馨动了杀意,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她一条生路,只是将她控制在奴娇阁之中,让人形影不离的盯着她。
可灵馨在我控制之下也越来越不安分,竟然联合起华蝶心对付她,我又岂能容忍?
华夫人寿辰的那日,我该说华蝶衣是聪慧,还是愚善。
竟然要以那种以身犯险的方式将华蝶心置于死地。
我不能让她这么做,更不能让华蝶心的匕首刺向她。
我出了手,其实只要她一句话,一个华蝶心对我而言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可最终因为她的一句话,我仍是尊重了她的决定。
后来,她带着我去了一个秘密的阁楼。
她告诉我,河流的那一端的竹屋里住着的是她的娘亲。
她的娘亲是魏家之后,当年的慧敏郡主。
她能将这等秘密都告诉于我,是在示意我,她己经完全信任我了。
也同样的示意我,我应该完全信任她。
这个傻丫头,却一直在心中纠结着府中禁地静思阁一事。
其实我很高兴,她愿意走进我的心里,也愿意去窥探我的那些秘密。
这就说明,她己经在乎我所有的一切。
可我却没有马上回答她,因为我想在解决纳兰珞之后,亲自带她去禁地,告诉那禁地之中所有的事情。
也包括我为何会在那晚因她提起母妃一事而对她莫名动怒。
由于我的优柔寡断给了纳兰珞对华蝶衣下手的机会。
折梅之事,是我令华蝶衣受了委屈。
投毒一事,也是我令华蝶衣身陷威胁之中。
那日,我与纳兰珞做了最后绝决。
“我爱上了她。”我说。
纳兰珞不信,“你骗我,你说过你不会爱上任何人,为何会爱上她?”
“这个,我无须向你解释,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很爱她,同样的,你也赶紧收起你的那些心思,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一般,我仍可以把你当妹妹一样宠,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我的爱。”
“如果我不呢?”
“够了,这么多年了,你不累么?一直用我体内的寒毒当作你留在我身边的条件,你明明知道,你手中的解药根本就不可能威胁到我,我宠你,放纵你,那是因为我觉得我欠你一条命,我还不了你这条命,就只能好好的补尝你,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心里不可能会有你的位置,这么多年了,你反复的做着同一件事,我开始恼自己,是因为我的自私,才令你对我抱有希望到至今,所以我不能再这般自私下去了,我不能给你的,有朝一日,也许会有人加陪的给你,放过自己吧,不要再执念了。”
“你知道的,我若是能放过自己,我又怎会这般狼狈的走到今时今日,还要不顾一切的求你不要推开我,你不能推开我,我不能没有你,我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快爱上华蝶衣的,你只是一时图新鲜,过了这个劲头上,你就会想清楚,你并非爱她,而我也可以等,一直等……”
“放手吧……”
“不,我不会放手,你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我的,纵然你不爱我,我说过,你也不能推开我,我会把所有令你推开我的人都除掉……”
我丝毫没有犹豫的拨出长剑怒指纳兰珞的眉心。
“你要杀我?”纳兰珞泪眸怔然。
我手握长剑,握得紧紧,声音绝然,“我不想杀你,是你在逼我,我说过,只要你收起那些心思,我便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还是会宠着你,照顾你。”
“她究竟是谁?你会如此爱她?”
“你没有必要知道她是谁,你只要知道,这一生我战天齐只爱她一人,此生不变。”
纳兰珞对我的感情就如我对月牙儿是一样的深,我没法爱她,她却没法不爱我,我今生注定要辜负这个女人对我的爱。
我用纳兰珞之事向华蝶衣证明我对她的心。
我是想告诉她,不管我以后会做什么样的决定,除了她,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九弟与纳兰珞的一纸赐婚,我是知情的。
他对华蝶衣的爱,是大爱,是无私的。
这一点,我却始终不能做到。
华夫人的死,我虽然不在京城,但京城所发生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
灵馨的心思也己明了,既然她如此不安分,我也留不得她。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就是,这女人竟如此狡猾,她巧借华蝶心之力,躲入了宫中,还深受父皇的喜爱。
有了父皇这道护生符,我便暂时动不了她。
而晴儿只是一个意外,她的遭遇,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晴儿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刚烈的女子,被人糟蹋,怀上了杀母仇人的孩子。
她想以死来结束那些耻辱,可我不想让她死。
我还承诺,给她名份,给她家,给她的孩子一个父亲。
华蝶衣虽然恼我,怨我,但她还是大度接受了晴儿母子,我很欣慰。
接下来的种种,我觉得自己更加离不开华蝶衣。
如若说,当年那个爱哭爱闹,死缠烂打,不知天高地厚的月牙儿,是我儿时那一段暗沉生命中唯一的一丝光亮与温暖。
那么,如今这个华蝶衣,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淡然沉着的,宽宏大度,善解人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我的血脉深处,虽死不能割舍!
西城地龙翻身,投毒一事,我令她身陷险境,还得知她体内中了火烈掌之毒,大限就在今年的腊月。
我不知道她心里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与压力,可我知道,我不会让她离开,更不会让她死,一定不会……
晴儿生产一事之上她又受了委屈,可还是愿意帮助我一同对付战天麟,可见她的心一直都在我的身上。
可她就是躲着我,不愿见我。
她在生气,儿时一生气便将我与她的过往通通忘了。
倘若这次再生气,岂不是又要将我忘了,我害怕,根本就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我生平觉得最难的一件事就是哄她开心。
行军打战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劲敌,我眉毛都不会皱一下,可在面对她的无视之时,我己乱得毫无章法。
我知道次日,是战天麟谋反之日,与其说我害怕,还不如说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担心她一直不会原谅我,在战天麟谋反之后,她会与战天麟站在同一条线上。
到时,任我千军万马,那也会一败涂地。
我只能借醉酒去见她,得到她的原谅,这样才能利用龙延香,让她好好睡一觉,远离那些锋火。
最终,我很高兴,她选择了我,我也更加确信,当年的那个月牙儿己经回来了。
当她宁愿冒着血夜倒流,也要执意冲破穴道阻止华蝶心那一剑刺向我时,我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这样的女人可以为我生,为我死,可我却一直在做着伤害她的事情。
那一晚我守在她榻前,一步也不敢离开,手里紧紧的握着那颗琉璃珠,就像死死的握住了自己的心一样。
原来当年的那个月牙儿,我一直都没有失去,是战天麟给她用了忘忧草,让她忘记了心里最想念的那个人。
然而那个人就是我。
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之时,我是又喜又悲。
喜她在忘记我同时,还是可以从她的心底深处找回我。
悲的是,让我与她迷途之中折磨了这么久才走到一起。
至于琉璃珠之中隐含的秘密,我不是不想告诉她,是我早己料到了这琉璃珠往后会是我护她最后一步棋,所以我只希望她能够相信我。
至于战天麟与华蝶心的死,我只能说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他们根本就活不了,为了不让她伤心,我只能默默的为她做这一切。
可是她还是看到了那一幕,也好,看到那一幕的同时,她也可以看到她父亲的狠唳,冷血,绝情……
还有我的身世,在这件事情之上,她这个傻丫头竟然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成全我。
那日我狠心将她赶走,是不明白为何到了如今,她还要一人去承受那些痛苦,我是她的男人。
身为她的男人,岂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痛苦,而且那些痛苦都是因为我。
当我听到晋婉那番实话之时,我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世而感到痛惜。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母妃并不爱父皇。
在母妃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存在,那个人就是那张字画上的人。
我很小的时候,几次都想问母妃,那字画上的人究竟是何人?
可是每次看到母妃悄悄落泪之时,我就不敢再问了。
后来随着长大,随着对月牙儿那丝思念,我懂得了母妃为何会对着字画悄悄的流泪。
宫中传出的那些谣言,虽然我在抗拒,可在我心里早己有了答案。
至于我是谁的儿子,是战国人,还是西楚人,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要成为战国的王,拥有战国所有的兵权,这样我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至于西楚,我自然也有我的打算。
华荣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也察觉到了我的动机。
狗急跳墙,我可以用这样一个词形容他。
在华荣开始计划谋反夺位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华荣己经做出了牺牲这个女儿的准备。
所以我只能选择与父皇站在同一条线上,也只能借助父皇的力量,我才能有把握与华荣对抗。
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么多年看得清清楚楚。
一直重病在榻,一副重病虚弱的躯壳内却藏着一颗无人能猜透的心。
如若我与父皇同线,那么华蝶衣的身份就会沦为罪臣之女,这个我不是不知。
我为她建下别院,只想她能为了我,留在这别院之中,给我时间。
只要半年,在她大限之期将至之时,我一定会给她一个答案。
当她父亲兵败,她不惜持剑硬闯宫门,只为带着她的亲哥哥云子亚逃离那些危险之时,我阻止了她,其实是救下了她与云子亚,将她禁足于宫中。
可是以她华蝶衣的性子又岂会真的能让我禁足于宫中。
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想方设法救出云子亚。
她那日终是肯吃饭,肯与我说话了。
我明白她的用意,她是开始了她的营救方式。
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我允了她去地牢一趟。
还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只要她听话,只要她不轻举妄动,她的亲哥哥云子亚便会安然的离开这危险之地。
我知道如若云子亚死了,她一定会痛苦不堪,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不能让她一辈子都活在自责,活在痛恨自己之中。
所以明知道要冒天大的风险,我仍是着手安排青云暗中筹谋着诸多营救事宜。
我请旨看押谋反逆臣的任务,钦命由我监斩。
谁都知道,如若关押或者行刑当中出现任何闪失,我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朝中的几名大臣纷纷劝我,可我还是一意孤行。
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情由我来经手,也许她能更加顺利的救出云子亚,若是换作旁人,她的计划未必能成功。
我没有告诉她,我暗地里己经打点了一切,因为我怕她不信任我,反而会弄巧成拙。
而很多事情,她知道得越少,也就越安全。
她终是成功救出了云子亚,见到她能够安稳的睡上一觉,我那紧揪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分。
余下的时间,只剩下如何能保她一命。
当众臣指证她乃魏家之后,乃皇家耻辱之时。
当父皇要处死她时,当我拨出龙泉宝剑之时痛喝朝堂之时,当我瞒着她献出那两颗琉璃珠时。
她不会知道,我需要怎样的强行克制,才能压抑下心底翻江倒海的痛苦。
我死死的握着那两颗琉璃珠,手上却仍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根本不敢多看她一眼,害怕只需这一眼,我便会失去她。
然后我所有费尽心机营造的一切,所有倾尽心力维持的自制,便会随之全盘都会崩溃!
当她决然的看着我的时候,我不得不以云子亚的生死来威逼于她。
“不要说话,就当是为了云子亚。”
其实在那一刻我的心里已经溃不成军,但我还是要隐忍,还是要去伤害她。
后来宁玄朗要带走她,是我们的孩子留下了她。
她可能不知道,当我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之时,我的心里有多高兴,就有多害怕。
终是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她竟以这种不告而别的方式离开了我。
她竟然还来不及等我一个答案,就走得如此匆忙。
我说过,“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今时的做法。”
我也曾说过,我的身边只会有她,她的身边也只会有我。
我一直以为只要有这个承诺在。
是不是,有些事并不需要去向她解释,也并不需要去说破,她都会懂我的心,她也永远是我名正言顺的王妃,此生唯一的妻。
华荣谋反的那一日,宁玄朗与我彻夜长谈。
“她说过,若是你死了,她也不会独活在这世间。”宁玄朗说得满腹痛意,他后来又反问我,“若是她死了,你会独活在这世间么?”
“她不会死。”我只道。
“我也不希望她死。”
“这就是你答应出兵助我原因。”
“不,我要你一个承诺。”
“你放心,只要半年,半年时间我就会坐上战国的太子之位,到时联合你的淮南兵力,踏平北漠,有了千年冰莲,她就不会死。”
“记住你的承诺,在你没有取得千年冰莲之前,你也得保全她的性命,否则,你战天齐就是我宁玄朗今生的仇人,我定会手刃你,让你血债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