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震,一股热血似乎要冲出脑门,她大声道:“人人都说东黄钟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我倒要将它找出来,看看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君玉看看这空荡荡的石屋,东黄钟,也许只是一个可怕的玩笑而已。而舒真真,也许将是这个玩笑的又一个牺牲者。为了这个虚无飘渺的“起死回生之功效”,她甚至去打开了亡母的坟墓。唯一不同的是,其他的牺牲者,是因为贪婪,而舒真真,她却完全是为了想救别人的性命。
她闭上眼睛,胸口一阵发闷,无边的黑暗袭来,死神似乎正在头顶微笑着看着这两个被困在石屋里的女子。
疲倦已极的舒真真在黑暗里不知昏睡了多久,她起身摸索着点亮蜡烛,君玉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状态,干裂到起了血泡的嘴唇微微张着。舒真真蘸了水,慢慢地滴在她嘴里,摸着她鼻端还有微微热气,舒真真松了口气。
君玉的左边鬓角边曾被丹巴上人的金拔划破一条口子,舒真真将从情魔那里取来的一种紫红色药水又给她涂了一遍,这几天一直涂抹这种药水,除了一点淡淡的红痕外,伤口几乎已经完全好了。
这点皮外伤虽然治好了,可是她的内伤,却无论用了什么药都无济于事。舒真真叹息几声,提了小蜡烛,仔细地往那条幽深的长廊走去。
这次,舒真真看得比较仔细了,长廊两端的石壁上刻着许多画像,有各种人物、动物甚至花鸟、山川,在一幅巨大的石刻上,画面是冰天雪地的世界,一个身着单衣的僧人盘腿坐在雪地上,表情安详,以一个极古怪的姿势似乎是在修炼什么。
她边看边往前走,到了中间,目光被左边墙壁上的一幅绿绸吸引住了。她扯开绿绸,下面竟然是一道真人高下的屏风。
屏风上,一个宫装女子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芙蓉树下,人比花娇,巧笑倩兮,美目流盼。这女子和情魔的容颜不相上下,虽有倾城倾国之姿,但舒真真见惯君玉模样,就觉得这女子也无甚惊人之处,屏风上还题着一阙词,舒真真一时之间也看不真切,也不细看,仍旧一路往前面走去。
这条长廊约莫三里左右,墙壁上也不尽是壁画,中间间或还有大片空白。一直走到尽头的石墙边,除了满墙的壁画,别无其他,更无任何出口。
这端的石墙和她们刚刚进来的那道石墙略有不同,那是一片巨型的整块大理石,大理石打磨得非常整齐,上面刻了一条街道,其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街道的两旁满是盛开的芙蓉。舒真真生长蜀中,自幼见惯这样连绵十里的芙蓉红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转身往回走。走到中途,又看见那幅屏风,就携了屏风回到石室。
舒真真放下屏风,见君玉依旧昏睡着,先蘸了些水滴到她嘴里,又取出一把小刀将一个梨子捣碎,蘸了汁水滴了些在君玉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些干粮,休息了一会又去查看那古怪的长廊。
君玉再次醒来时,刚睁开眼睛,发现舒真真正忧虑地瞧着自己,她伸出手去,勉强笑了笑。
舒真真惊讶地道:“君玉,你的手能动了。”
君玉这时也完全清醒了,她发现,脚也动了,想必是那麻药已经退去。
舒真真摸摸她的手腕和额头,发现那麻药的效果虽然退去,可是君玉的伤势却越加严重了。
她强笑道:“君玉,给你看幅画儿。不知这叫作费依依的女子是何人,她的画像怎么会在我家密室里?”
君玉看那竖立的屏风上,国色天香的美人栩栩如生,屏风上的落款是“费依依”,最下面题着一阙词: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只恐、流年暗中偷换。“
这词是极写蜀主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美貌。
世人只知“花蕊夫人”,也无人知道她的真名,这叫做“费依依”的美人敢情正是花蕊夫人?。
后蜀被宋太祖赵匡胤攻破后,孟昶和一干妃嫔全部被俘虏。一次,赵匡胤召见所有的妃嫔,在三千佳丽中一眼看到了倾城倾国的花蕊夫人,赵匡胤当即销魂,随后就毒死了孟昶,立花蕊夫人为妃。赵匡胤早闻花蕊夫人有才名,要她即席赋诗,于是,花蕊夫人就随口吟出了那首非常著名的诗:“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君玉脱口道:“莫非,这里曾是蜀主的坟墓?”
她的声音虽然十分微弱,但在这样寂静的密室里,舒真真也听清楚了,她疑惑地摇摇头:“不会吧,这寒景园是我祖上修建的,我祖辈在这里居住超过100年了。而且那长廊里除了这个费依依,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宗教图案。”
君玉想了想,也觉得不对,历史上蜀主的坟墓位置距离这东郊还有相当远的距离,而且这秘道里空空荡荡,并无任何骷髅、祭品之类的,除了满墙壁画完全是一个荒芜的世界,按照孟昶生前那种穷奢极侈的享受来看,这里也绝不可能是他的陵寝之地。
那画像虽然完好无损,但看上去十分古老,绝非仿制赝品,难道当初那制作秘道的人,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将这花蕊夫人的画像藏在这里?
君玉原本黯淡的眼睛忽然微微有了一丝明亮:“舒姐姐,我们去看看那壁画吧。”
舒真真正要拒绝,要她好好修养,突然想起,时辰大约已经过去三日左右,君玉随时都可能死去。这想法一涌上心头,舒真真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茫然,口开口合,半天说不出话来。
呆了片刻,她扶起君玉来到那壁画旁。两人边看边行,到得那幅巨大的冰雪世界图时,君玉停了下来。
微弱的烛光下,那冰雪的世界十分逼真,显然是用了一种特殊的颜料,漫天的风雪里,那单衣僧人静静地坐着,双目微闭,双手十字交成捧物状搁于上腹下方。
君玉盯着那刻画看了半晌,那僧人的手里捧着一个牙状的东西。这时,舒真真也看出来了,她掠起,往那僧人手里探去,那东西坚硬如石,只不过是雕刻整体上的一部分突起的装饰物而已。
两人正准备离开,君玉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咕咚一声倒在地上。舒真真抱起君玉飞奔回石屋放在石椅上,一探,君玉鼻中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
那支特制的小蜡烛慢慢地燃尽了,尽管身边还有不少这样的小蜡烛,舒真真却忘记了去点亮,她茫然地坐在漆黑的世界里,一只手抚在君玉的鼻子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漆黑里,也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舒真真忽然听得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非常轻微,但是在这样的死寂里却十分清晰。舒真真心里一紧,悄悄摸到那扇乌木的门边,她从来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进来,所以进来后就从来没有关过门。她心里一动,无声地拉上了门,闪在左边那根石柱下藏好身子。
忽听得一阵火褶子声,舒真真只觉得眼睛一花,她揉了揉眼睛,紧闭的石门边,一个人点亮了一只巨大的火炬。竟然又有人打开那道石门进来了。而此刻,那道石门依旧紧闭着,想必那人也是一进来,石门就自动合上了。
舒真真躲在石柱后面,心里骇异莫名。那人走得并不快,举着火炬仔细地两边查看着,嘴里还发出可怕的咝咝的声音。待得那人走得更近一点儿,虽然还看不清楚面孔,却能看到那人衣衫褴褛。那人已经过了石亭又走了丈余,快接近舒真真藏身的石柱了。这时,舒真真已经完全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孔,那人满面憔悴,神情十分可怕,袍子的前面被撕裂了好几幅,片红片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而他举着火炬的左手一片血红,正往下滴着血迹。舒真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右手,那右手的情况更加糟糕,一片血肉模糊。
舒真真连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此人居然是拓桑。舒真真听出他嘴里的咝咝声,竟是在不停地叫着君玉的名字。
拓桑已快走到石屋门前了,忽然见到舒真真从暗处走来,呆了片刻,眼里露出狂喜的光芒,声音十分嘶哑:“君玉在哪里?”
这时,他也发现了右手边的石屋,不等舒真真回答,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明亮的火炬下,躺在石椅上的君玉依旧处于昏迷之中。拓桑抢上一步扶起她,立刻将一颗紫色的药丸塞到她嘴里,掌心抵住她的背心,直到她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君玉的眼睛仍然紧闭着,没有醒来。
这时,拓桑的神情看上去已经镇定了许多。
舒真真道:“在我们刚进石墙的那一刻我曾看到一个人影,就是你?”
拓桑点了点头,当天,他冲进秘道的时候,正看到石门打开,可是,只是那么一瞬间,君玉的身影已经被那厚厚的石墙阻隔。他明明看到舒真真拍了一掌,那门就打开了,可是,无论他怎么拍,那门也打不开了。他甚至动用了18般兵器也动不了那石墙分毫。
那时,一众西域僧已经暂时控制了局面,他们找来各种利器和开山大斧,可是三天过去了,也依然动不了那墙分毫。这时,拓桑又在情魔的密室里发现了舒真真为君玉换下的那件袍子,袍子上全部是干涸的血迹,望之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