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奏折的内容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各自的目的却完全相反,依圣宫如此强硬的态度来看,只怕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乱。
汪均疑惑道:“朱渝的奏折上面说得清清楚楚,确实在现任博克多的密室里发现了一名女子,而博克多本人也亲口承认了,那名女子也被处决,圣宫为什么会觉得他是被诬陷的?”
孟元敬没有回答,他深知肯定是朱渝使了什么手段陷害了拓桑,他虽然对拓桑十分厌恶,但是想到拓桑最终落得这般身败名裂,而君玉估计还不知道此事,又隐隐觉得心里有点不安。
“孟大人,你怎么看?”
他抬起头,发现皇帝用很奇怪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他知道,皇帝早已对君玉的身份大起疑心,虽然清楚拓桑被陷害,却怎敢说出真相将君玉牵扯进去?只得强自道:“既然证据确凿,臣看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皇帝道:“但是,赤巴的奏折言之凿凿,而且有圣宫戒律院的最老的长老担保博克多绝无犯戒,千百年来,他们自有法子辨别教中的不肖之徒,如今敢这样上奏,自然有相当把握,如果朝廷不予理会,完全驳回,只怕难以服众。”
他盯着孟元敬:“朕倒是有几分相信那博克多看上的不可能是当地那个被处决的女子,他写的情诗都是用汉语写的,又怎会给当地的土著女子?只怕那女子连字都不认识,他写那劳什子情诗岂不是媚眼做给瞎子看?孟大人,你认为呢?”
“臣愚昧,实在不敢枉自揣测。”
“孟大人过谦了,据报,君元帅至今尚未返回凤凰城,孟大人,你是君玉最要好的朋友,这几个月可有他的消息?”
孟元敬心里一震,依旧面不改色:“君玉戎马生涯多年,从未好好休息过,趁着假期只怕是游山玩水去了。这些日子,臣也没有她的丝毫音讯。”
皇帝冷笑一声:“君元帅千方百计辞官要离开京城,也罢,他总算没有出现在圣宫,想来,也许这博克多倒真与他无关。”
汪均道:“拉汗教的奏折怎生处理?”
皇帝沉思了一下:“拉汗教如今组织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如果此次朝廷不能称他们的意,只怕他们立刻全体投向赤金族。如今之计,最好是依他们另立”博克多“。但是,现任博克多不死,要再立博克多只怕困难重重。而只要他一死,拉汗教一方固然可以另推人选,即使圣宫不同意,也便于另寻人选……”
皇帝道:“看来,最好是立刻处死那博克多……”
汪均道:“现在圣宫上下一片愤慨,怎能公然处死博克多?”
皇帝道:“如今之计,那博克多无论如何不能死在朱渝和张瑶星押解的途中,否则,圣宫立刻会站到朝廷的对立面。只好另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你二人意下如何?”
“皇上英明。”
“孟大人,现在,该是你出马的时候了!”
“皇上,据传博克多武功盖世,臣恐怕能力不足以……”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朕听得你和君玉二人双剑合璧,天下无敌,要不要朕召回君玉协助于你?”
孟元敬心里一沉,只得道:“不用,臣会自己想办法。”
走出宫门,天色已晚。春日的风吹在面上,江南早已春暖花开,一派莺歌燕舞。
孟元敬径直回到尚书府,孟母一见他,立刻喜滋滋地道:“元敬,今日,我亲自见过王大人的千金了,那模样人品真是……”
孟元敬也无暇细听,只道:“娘,我有点事情,这些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可以了。”
孟母见儿子匆忙的样子,知道他公事繁忙,便道:“好,我做主就我做主了。婚姻大事,原本也该父母做主的。”
孟元敬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忽报汪均来访。
他有点意外,立刻将汪均请进了书房。
两人坐下,寒暄了几句。汪均道:“元敬,我们是老朋友了,也不转弯抹角,有一件事情,我很久就想问你了,却一直藏在心里不好开口……”
“什么事情?”
“君玉到底是男是女?”
孟元敬没有开口,他虽然早已确知君玉的身份,但是,君玉自己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的身份,在她本人没有亲自承认之前,他怎能对外人代她承认?
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莫非汪兄也有所怀疑?”
汪均道:“实不相瞒,我生平最佩服的人就是君玉。我从未怀疑过他。但是,皇上对君玉的猜疑越来越深……”
孟元敬点点头,现在皇帝要半路处决拓桑,自然是基于政治上的考虑,但是,如果君玉得到消息,绝不会袖手旁观。她一旦出面,皇帝就会清楚事情的真相,到那个时候,拓桑自然死不足惜,只怕君玉也有极大的危险。
“君玉究竟在何处?”
孟元敬苦笑道:“我也很久没有她的音讯了。”
他暗思,君玉既没回凤凰寨,又没出现在圣宫,到底会到哪里去呢?押解拓桑进京的事情,是第一等的机密大事,只怕她一时半刻也难以得到消息。现在,他唯有祈祷她最好永远也不知道此事,永远也别跌入那样的险境。
朱渝一路策马狂奔,跑出百余里,才停下马来。沿途有张瑶星留下的特殊记号,可是,记号到此却一下中断,看来,明显是中途发生变故,一行人并未到达渝州府。
前面是一条分叉路口,他细细查看了周围凌乱的印迹和一些血痕,立刻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又追出百余里,沿途果然又有了张瑶星留下的标记,此时,已是傍晚十分,他沿着标记来到郊外一间荒废已久的破庙。
刚一来到庙门,他已觉出一种戒备气氛,轻扣了三下,这是千机门惯用的一种特殊联络手法,他也是这次带领千机门到圣宫抓拓桑才学会的。立刻,张瑶星开了庙门,低声道:“朱大人,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张瑶星一臂受了刀伤,而千机门随行的十几人已经折损过半,只剩下五人。那名贴身僧人也不在了。
“是何方势力?”
“看样子,圣宫想强行劫回”博克多“……”
夏奥拖了铁棒,大步走了过来:“你这厮鸟又胡说,那拨贼子根本不是圣宫之人,正是你等合谋了千方百计害我博克多,又还装模作样一番……”
他身材十分高大,袍子上大幅血迹,这破庙又阴森森的,几乎要顶到房顶,愤怒之下,拖了铁棒立刻就要向张瑶星挥去,震得屋顶上的灰尘直往下掉。
旁边乱草堆里坐着,一直闭眼不语的拓桑低声道:“住手!”
夏奥狠狠瞪了张瑶星和朱渝二人,拖了铁棒退了回去。
朱渝挥挥手:“两人出去找点吃的东西,小心行动,其他人退到外面戒备。”
夏奥看了看拓桑,拓桑点了点头,他也随众人一起走了出去。
拓桑依旧坐在原地,闭目念经,一动也不动。
朱渝盯着他半晌,笑道:“拓桑,你果不愧是博克多,心爱的女人死去也可以眉头不皱一下。”
拓桑缓缓睁开眼来,双目精光四射:“凭你就能害得了她?”
“你也太小看朱某了。”
“我不是小看你,而是相信君玉。你虽然手段歹毒,可是本领不如她,才智不如她,她也绝不会为你花言巧语所惑!”
朱渝大笑起来:“朱某恨的人怎会容她活在这世界上?现在,君玉已死,你的死活已与我无干……”
拓桑带着手镣的双手缓缓抬了起来。他知道朱渝是满腹怨恨地赶去蜀中的,也见识过朱渝处死央金的手段,口里说不相信,可是朱渝的笑声却如尖刺刺进心里,光是听了“君玉已死”这几个字,已令他几欲发狂。
朱渝第一次见到拓桑几乎发狂的样子,益发得意地狂笑起来,他的内伤尚未痊愈,又狂奔了大半日,这一笑之下,气血上涌,不由喷出一口血来。
拓桑看他面色惨白,受伤不轻的样子,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搏斗,心里不由得更是惶恐,忽见到他眼中笑容全去后,那种全然无伪的深刻的悲伤之意。
拓桑修炼定心术已经大有成就,立刻分辨出,一个刚刚做了极大恶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种眼神,他叹息一声,又坐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朱渝大怒:“拓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拓桑依旧闭眼不语。
“君玉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个连她的生死都毫不关心的秃驴!”
拓桑丝毫也不理会他的咆哮,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个肯在雪崩的时刻随她跳下去的人,怎会下得了手去害她?!”
朱渝像被人在心口插了一刀,颓然低下头靠在破庙的墙壁上,像拓桑那样闭着眼睛,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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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完全黯了下来。夏奥和张瑶星等在破庙的外间各自歇息。
朱渝站直身子,走了过去,解开拓桑的手镣。
本来,按照礼仪惯例,即使是废黜的博克多,也应该以上宾之礼密送京城。当时,朱渝对拓桑痛恨已极,私自强行做主给他带了手镣,自然并不是怕他逃跑而是意在折辱于他,这也是使得圣宫上下更加不满的原因之一。
朱渝刚解开镣铐,忽然被拓桑一手抓住。他拍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掌本来已经伤得不轻,奔波狂笑之下,更是震得心口欲裂,现在被拓桑抓住,哪里还动弹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