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真真道:“我倒没追踪出有关军饷的线索,只听得他们密令说是要立即出发去追杀一个什么重要人物。而且,听他们的语气,沿途已经伏下了许多黑道人物,也不知究竟是什么重要人物,竟出动了如此多的川陕高手。”
君玉大为意外,不由得狐疑起来:“谁人能指使如此多的高手?看来那位被追杀的人物真不简单。”
舒真真道:“我也十分好奇,如果我们不是急忙赶路的话,倒可以留下来看看。不过,江湖上,种种大小仇杀天天都有,倒也不足为奇。”
君玉暗思,自己假期将满,要追查这件无头无绪的江湖仇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凤凰寨里又还有一些事情尚待处理,实在不宜久留,便决定第二天仍旧按照计划动身上路。
两人吃过晚饭,便分头休息。
半夜,舒真真忽然被一阵尖利的叫声惊醒。她听得正是隔壁君玉房间里传出的,不由大惊,立即跃起,奔到君玉房间。君玉自来行事沉稳,即使生命垂危时也绝无可能发出这样的尖叫,可是,这声音却又明明白白是她的。
舒真真推门,门是锁着的,敲了几声,君玉来开了门。舒真真点了灯,幽幽的灯光下,只见君玉满头大汗,神色惨淡,从未有过的惊惶失措。
舒真真拉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君玉,你怎么啦?”
君玉的声音和手一样微微发抖:“舒姐姐,我梦见拓桑死了,拓桑死了!”
舒真真看她惊惶失措的样子,叹息一声:“拓桑那般本领,死不了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君玉,你是忧思过度了……”
“也许吧!”
君玉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手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去。虽然已是夏日天气,这冷茶喝下去,却似乎连心都冷了起来。
她已经镇定了不少,低声道:“舒姐姐,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舒真真点了点头,知道她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便静静出去。走到门口,她见君玉已经起身站到了窗边,心里又叹息一声,轻轻替她关上了房门。
朝阳刚刚升起,舒真真已经起身准备去结清客栈费用,两人又要上路了。
她刚出门,忽然听得小二道:“客官,如此一大早,您找哪位?”
舒真真随意看去,却见那人正是孟元敬。这时,孟元敬也看见了她,大喜道:“舒姐姐,你们还没走,可正好。”
舒真真知他和君玉友好,立刻道:“你来找君玉的么?她正在房间,你去吧。”
孟元敬正要敲门,门已经打开了,君玉正推门准备出来。
孟元敬猛然看见这张面孔倒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认识君玉十几年来,从小到大所见到的君玉无时无刻不是神采飞扬、英姿翩翩的模样,即使在寒景园,在君玉身受重伤的时候,他也不曾见过她面上这种晦黯憔悴之极的神情。
他讶然道:“君玉,发生什么事情了?面色怎么这般难看?”
君玉强笑着摇摇头,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梦见一个朋友死了。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孟元敬盯着她:“这个朋友是谁?是拓桑么?”
君玉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一瞬间,孟元敬的心完全沉入了冰窖之中。在此之前,他一直抱着相当的幻想,他深知君玉和拓桑二人绝无可能,只要拓桑不在这个世间,慢慢地,当时间冲淡了一切,凭借自己和君玉那么深的情谊,自己只要耐心守候,就总还有机会。
此次他虽然是奉旨来追杀拓桑,他却完全清楚,奉旨是一个理由,自己要铲除情敌的私心也是一个理由。可是,却不巧碰上君玉,无论如何以“圣旨”为借口,也总觉得惴惴不安。
君玉不是别人,君玉不仅是自己青梅竹马、生死与共的朋友,更是自己梦想与之共度一生的心爱之人。为此,他就不得不顾及她的感受。自己生平从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情,如今,却要千方百计去杀了那原本就已和她注定走不到一起的爱人,若事后她得知消息,又会怎样地伤心欲绝?送别君玉后,他越想越不安,所以一早就赶来,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总觉得要再见她一面才会安心。
怎料,匆匆赶来,见到的却是她这样灰黯憔悴的可怕神情!仅仅是因为预感因为噩梦,她已经憔悴至此,若果真变成了事实,她又如何承受得起?
孟元敬看着她那压抑不住的悲伤绝望的目光,忽然明白,今生今世,无论拓桑是生也罢死也罢,自己或者任何其他人,终究都是和她无缘了。
当唯一的一丝期待都完全化成绝望时,孟元敬心里反倒平静了起来。
他看着君玉,柔声道:“你也别太担心,拓桑那般本领,会有什么事情?你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后,我也会尽快回到京城。虽然你即使就此挂冠而去也没什么,不过,若能稳妥辞官,你今后便更能海阔天空。你不是想办书院吗?那时,我一定支持你。”
君玉笑了起来:“等你告老还乡的时候,就来我的书院做先生罢。”
“好。到时,我一定拖家带口,去你的书院做个古板的老先生。”
“拖家带口?元敬要成家了么?找到可心的女子了?”
“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画中的女子,此次回京后就会定下亲事了。”
君玉无限欢喜地朝他一揖:“恭喜恭喜,到时,无论如何我也会来喝一杯喜酒的。”
这一丝欢笑冲淡了她脸上那种晦黯的憔悴,倏忽之间,面前的人儿又变得容光夺目灿若朝霞,孟元敬别开目光,心里很想放声大哭,却依旧笑道:“到时,即使谁也不请我也会请你的,君玉,我此生最要好的朋友!”
君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立刻道:“元敬,昨日舒姐姐追踪那大盗时,虽然没查到劫饷的线索,却发现他们正在密谋伏击一个重要人物,看样子出动了不少好手。川陕大盗厉害无比,你虽然也带了很多精兵强将,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在这里查案的时候,更要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孟元敬听得她殷殷关切之意,心里觉出一丝暖意,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你只管安心回凤凰寨处理好一切。”
在小镇长街的尽头,孟元敬目送她和舒真真快马离去,好半晌才低语道:“君玉,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告诉你真相。今后,你恨我也罢怨我也好,我绝不会让你身陷险境,最终身败名裂亡命天涯!”
刚回到客栈,朱雷就匆匆出来,低声道:“劫饷一事尚无头绪,不过已确切侦知博克多的落脚地点,卑职已调派了180名好手……”
孟元敬断然道:“你马上下令,将沿途的伏兵撤下!”
朱雷讶然道:“这事和劫饷一案并不冲突,我们为此已经付出了大笔酬金,那些黑道人物并不随时呼之即来挥之就去的……”
“我已经有了军饷被劫的重大线索,即日起,所有的人手都要集中起来全力以赴侦察此事,我相信,这件事情可比追杀博克多重要多了,那些付出的酬金也不至于白费。以后若有什么问题,朱大人不必担心,我自会向皇上交代。”
君玉这几天噩梦连连,心里也越来越不安,而且那种可怕的感觉越来越加深了:拓桑莫非出了什么事情?她想到每向北方多奔出一里,就距离拓桑更远一些,就更难以知道他的消息了,不由得勒马停了下来。舒真真也停了下来,见她面色依旧十分惨白,知道她这些天忧心拓桑,也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她。
君玉往后面的方向看了看,自己也不知道最近为什么老是心神不定的,从来没有这般犹豫不决过。
现在假期已经不多,若依旧迟疑不决地一再沿途耽误,不知拖到何时才能返回凤凰寨了。此次返回凤凰寨,除了急于知道书院的筹备情况,她还一些事情要向卢凌等人交代,一切安排好之后,才能全身而退。上次离别时,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踪,在那片神秘之地呆了一段日子,再上路后连凤凰寨的消息都几乎断绝。
她看舒真真一眼,向她笑了一下,再次扬鞭,两人终于还是往前路奔去。
君玉心里有事,舒真真一路上便指了风景名胜逗她开心,两人行得并不快,三天后,才接近山西境内。
刚穿过一片树林,忽然听到空中一阵信鸽的特别的声音。君玉抬头看去,一群鸽子向高空越飞越高。沿途,每分辨出信鸽的声音,她总要吹声口哨,但是经过几省都没有凤凰寨的信鸽。这次,她又随意吹了声特别的口哨,那是东方迥训练的情报信鸽的特别信号,一听到这个信号,若有凤凰寨的信鸽就会飞下来。
几声特别的口哨后,天空中飞下来两只鸽子。君玉大喜,这正是凤凰寨最善于高飞远行的两只信鸽。
她取下其中一只信鸽脚上缚着的小纸条,上面只是一些寨中事宜,以及莫非嫣、赵曼青等人挂念她之类的话语。
她估计众人因为断绝了自己的消息,不知已经派出了多少信鸽无果,才会出此“下策”,要不然,依东方迥的对这两只信鸽的“宠爱”,怎会让它们来送这种无关紧要的消息?
她又取出另一只鸽子上的信息。这张小条上只有两句简短的话,一是她离开京城后皇帝追加了大量赏赐,一是现任博克多被废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