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亚诗尼尔赶来的援军是爱德华王子亲自率领的,他们在亨利和米拉到达的三个小时之后才来到。
考虑到贤者和米拉仅仅是两个人而援军还必须召集这近万士兵,这已经算得上是神速了。然而谁都没有预料到对方只是攻破了城门就大肆撤退,这一整支援军扑来也没有能够派上实际的用途。
顾忌那些袭击者趁着夜色撤退到森林之中,很可能还残留在艾卡斯塔平原没有离去,爱德华将旗下的一半军队又遣返了亚诗尼尔以备不患,而余下的则呆在瓦瓦西卡协助战后重建工作。
这位一向优雅沉稳的王子殿下这一回可以说是怒发冲冠,之前就一直在百般试图调节与西瓦利耶之间的关系的他在听说了这一切以后几乎就要率领余下的军队朝着因茨尼尔进发了。
查尔斯都无力拦下发怒的王子,于是只好让士兵从后面请来我们的贤者先生。
脸色阴沉的亨利来到爱德华的面前立即就让这位王子殿下冷静了下来,他和查尔斯站在一起,一并看向了亨利。
“先生。”爱德华朝着他点了点头,而亨利以相同动作回之:“王子殿下。”
“切勿操之过急,这一切比你我想象的都更深。”亨利对着爱德华如是说道,有过先例的王子对于贤者的信任是显而易见的,于是他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只是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听士兵说你们抓获了一些俘虏,在哪里。”亨利再次开口,只是这次看向了查尔斯,而城主点了点头:“是有俘获,那些人虽然强大,但也还没有到无敌的程度。”
“不过……他们死都不愿意开口,我们怎么动刑都不管用。”查尔斯长叹了一声,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这一切我们暂且不去深究,毕竟经历过生死之战,士兵们残杀俘虏用以泄愤也是常有的事情,只要还有活着的就行了。亨利半眯着眼睛,轻声说道:“不肯开口,那只是你没有用对东西罢了。”
……
米拉留在了明娜的身边,金发少女现在非常需要有人陪着,因此除了士兵以外只有亨利、爱德华和查尔斯三人来到了这里。
瓦瓦西卡的地牢贤者是第二次造访了,只不过和之前不同,这一次他能够自由进出。
靠山的高地的地下要比起亚诗尼尔那边要相对干燥一些,不过在冬季的地牢里头也是湿冷得可以,这种凉飕飕又阴森森的环境之中烛光摇曳下只有自己被关在牢房之中,普通人甚至不需要审问被关进来一天两天就会乖乖交代。
麻线缝制的皮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终于来到了门口站着两名板甲士兵的那间牢房时,查尔斯挥了挥手,让士兵们全部走开。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一处远去又在另一处响起,只穿着单薄破旧的衣物的俘虏带着脚上的镣铐走了过来。
“……”他脸上身上有不少受到过拷问的痕迹,但灰蓝色的双眼依旧神采奕奕。
身高和外头三人差不多的这名俘虏从外表上就可以看出来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高大健壮,表情沉稳而又坚决,简单来说就像是拥有信仰的人所会给人的感觉。
亨利观察着他,而对面这名俘虏也在观察着亨利。
两侧的爱德华和查尔斯都是全身板甲的,明显是亚文内拉的领导阶层。而站在他们中间的贤者一副冒险者装束胸口还挂着蓝色的佣兵牌,格格不入的他自然而然地就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贤者的表情平淡,眼神之中有一丝丝的阴郁存在。
伯尼的死多少对他有一些影响,尽管这不是第一次他送别自己的友人了。就像疼痛一样,你或许能够学会忍受,但每一次,它都还是会疼。
空气是湿冷的,亨利俯视着比他稍矮一些的俘虏,对方因为单薄的衣着和之前的拷打而有些颤抖,但眼神仍然坚定。
俘虏强撑着身体站直了,表情平和之中带着一丝自信。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着,直到查尔斯几乎忍不住要开口打断的时候,亨利才缓缓开口。但他说出来的话语却不是爱德华又或者是查尔斯能够听得懂的。
“他们告诉你不要理会痛苦,专注于墙面上的那个小点,是吗。”贤者用发音方式及其接近西瓦利耶语但更加短促更加模糊的某种语言这样对着对面说道,而那人瞪大了眼睛,当即就朝着后面连退几步。
“先生?”对方的反应自然引起了旁边两人的注意,爱德华开口说道,而查尔斯则是一脸震惊。这名俘虏是个让他都不得不佩服的硬骨头,种种痛打和浸水之类的拷问之中他都一声不吭,仿佛对这一切都不放在眼里,但亨利仅仅开口说出一句话他就产生了如此大的反应。
“你是什么人?”对方似乎对自己的反应有些后悔,他接着用口音和西瓦利耶相近的通用语这样询问亨利道,而贤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仍然以为自己没有暴露吗,他们是怎么告诉你的?假如你宁死不屈,死后就可以上到天堂成为天使吗。”亨利向前走迈出了一步从阴影当中现身,他背后背着的大剑末端的配重在牢房门口火把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对面的俘虏因而眯了眯眼睛,紧接着他瞪大了那双和亨利一般无二的灰蓝色瞳孔。
“你……你是……”俘虏脸上的惊惧开始变得显而易见,而亨利则转过头从查尔斯那里要来了钥匙,然后解开了牢房的铁链。
“锵——”贴脸掉落在地上,而他一把拔出了背后的大剑,然后横了过来,故意让它呈现在火光的照耀下使得牢房中的俘虏得以看清每一处细节。
“圣女和耶提纳教会在上!!!”华贵的大剑的纹路映入眼帘,俘虏终于没有忍住大声地尖叫了出来,他用的是拉曼语,也就是亨利全程在说的语言。
“你这个罪人……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罪人,死神,怪物……”贤者缓缓地放下了大剑,剑尖朝下柱在地板之上。
“可以看得出来,你认得这把剑,就好像任何帕德罗西的精锐军人应该做的一般。”他眼神朝下没有看向对方,同时缓缓开口说道。
“帕德罗西?”话语之中能够被辨识出来的关键词吸引了爱德华和查尔斯的注意力,而贤者把剑靠在了牢房的栅栏上,推开了木门。
“不,怪物!!离我远点。”俘虏开始大声地尖叫道,他一改之前的从容淡定而是紧贴在了墙壁上,之后又将两手的手指合在了一起,这个动作被爱德华看在眼里他轻而易举地判断出这是白色教会用来驱散恶魔的手势。
“呵……”亨利轻轻一笑,而对面的俘虏这时竟然开始念起了经文。
“圣女与圣灵护佑,无限荣光全知全能的神明——啪——”构成所谓驱魔标示的手指被亨利单手握住,贤者稍微用力他的手就几乎扭曲得快要断掉。
但这份痛苦对于俘虏来说似乎不算什么,让他整个人都开始疯狂挣扎的是倒映在他眼里的亨利,那在黑暗之中开始缓缓散发蓝光的双眼。
“怪物!怪物!天啊——让他远离我!让这个死神远离我!!”他用通用语转过头朝着爱德华还有查尔斯大喊道:“让他远离我!只要能够让他远离我!我什么都愿意说!!”尖锐的喊叫如是回荡着,而亨利终于是松开了手,转过身,朝着外头走去。
“呃……我们接手审问?”查尔斯愣了一下喃喃说道,但一旁的爱德华只是摇了摇头。
“不。”这位金色头发的王子殿下认真地说道:“没有那个必要了,我们已经得到了需要的答案。”
“这些人,来自帕德罗西帝国。”
结论在阴冷的地下城之中被作了出来。
火光摇曳,数分钟前还淡定不已的俘虏捂着自己的双手浑身颤抖地看着将大剑插回到背后的亨利,而黑发的贤者只是沉默不语。
……
得到答案并不能解决问题,相反,它让问题进一步地扩大了。
“帕德罗西……”回归到城主府的三人站在了木制的桌子旁边,爱德华一把掀开了硕大的羊皮纸地图,然后指着上面的某处这样说道。
长宽超过两米的巨大地图是里加尔的世界地图,尽管许多细节不甚明晰,但大部分贵族都还是会请人绘制一张。
爱德华手指指着的地方距离现在所处极其遥远,它在莫比加斯内海的另一侧,面积几乎不比西海岸少上多少的东海岸存在。
“拉曼帝国分裂之后,在内战之中胜利的那一部分拉曼人所建立的帝国,虽无法重现当年的帝国荣光,但也是极为强大的力量。”爱德华的表情十分之严峻,地图上标注为帕德罗西帝国的地方远比另一侧的亚文内拉要更加地庞大,事实上,在这种尺寸的地图上,帕德罗西帝国比一只手臂还要庞大,而与之相比,西海岸的最强国家西瓦利耶也不过是一只手掌大小。
西瓦利耶尚且如此,亚文内拉就更不要提,几乎只有小拇指大小的它即便是在亚文内拉人自己看来也是微不足道,而这也正是爱德华脸上严峻表情的来由。
——如果说西瓦利耶派遣军队袭击,亚文内拉借助地形尚且能够一战,那么帕德罗西想要毁灭这个小小的王国的话,他们拼尽全力恐怕也翻不起一个浪花。
更多的证据能够表明袭击者确实来自遥远的对岸的事实,实际上很多商人都见到了对方在海岸登陆,运载数千名士兵的舰船不可能完全逃过所有人的视野。
再加上装备,战斗力和配合的程度,一切一切都说明了袭击者确实来自于帕德罗西。
可这也就引出了更大的问题——一个隔岸相望的庞大帝国为何要进攻亚文内拉这样的小小王国,并且还不是袭击繁华的亚诗尼尔而是对着瓦瓦西卡这种地方出手。
而且更为重要的,为什么帕德罗西人要假扮成西瓦利耶人?
一系列的问题接连冒了出来,就连亨利也是沉默不语。
爱德华看向了他,贤者和帕德罗西帝国之间的纠葛他不可能不知晓,在心底里头王子也忍不住有一丝丝的怀疑是否亨利就是帕德罗西人袭击瓦瓦西卡的原因,但这个想法过于天方夜谭于是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舍弃了它。
“他们派遣的连一个军团都不是。”沉默的空气充斥在三人之间,半晌亨利才开口打破。
军团是拉曼式的军队单位,不同于西海岸的诸国采用骑士带军士这样的征召兵制度,拉曼人从几百年到上千年前就一直有常备军存在,而作为正统后继的帕德罗西帝国自然也是如此。一个军团一般是一万人到一万三千人左右,派遣军队的时候也通常都是以一个军团作为标准。
只有半个不到的军团人数是疑点之一,但更让人疑惑的还是他们为何假扮成西瓦利耶人的模样。
“他们是想让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再度开战。”亨利这样说道,爱德华和和查尔斯都点了点头,这是唯一一个可以从这件事上面得出的结论,但问题就是,它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帕德罗西帝国完全有能力轻易地灭掉亚文内拉,把这一切搞得复杂化到底有什么意义——亨利给出了答案。
“帕德罗西人不想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他们想搅起浑水。”贤者根据这些细节如是判断到。
“有什么。”他半闭起了双眼,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在亚文内拉或者是西瓦利耶,有什么东西,是帕德罗西人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