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诗传通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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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詩卷第三(3)

賦也。靈,善。零,落也。倌人,主駕者也。星,見星也。説,舍止也。秉,操。塞,實。淵,深也。馬七尺以上為騋。言方春時雨既降,而農桑之務作。文公於是命主駕者晨起駕車,亟棘往而勞去聲勸之。王介甫曰:「上章既言城市宫室,於是言其政事。蓋人君先辨方正位,體國經野,然後可以施政事云。」古人戴星而出,戴星而入,必是身耐勞苦[32],方能說得人[33]。然非獨此人所以操其心者誠實而淵深也,蓋其所畜之馬,七尺而牝者,亦已至於三千之衆矣。蓋人操心誠實而淵深,則無所為而不成,其致此富盛宜矣。謝疊山曰:「秉心也實,故事事朴實,不尚高虚之談;秉心也淵,故事事深長,不為淺近之計。富國强兵,豈談高虚、務淺近者之所能辦哉?」蘇氏曰:「富彊之業,必深厚者為之,非輕揚淺薄者之所能致也。」《記》曰:「問國君之富,數馬以對。」[34]今言騋牝之衆如此,則生息之蕃可見,而衛國之富亦可知矣。此章又要其終而言也。

《定之方中》三章,章七句。

按《春秋傳》,衛懿公九年冬,狄入衛,懿公及狄人戰于熒螢澤而敗,死焉。宋桓公迎衛之遺民渡河而南,立宣姜子申以廬於漕,是為戴公。是年卒,立其弟燬,是為文公。于是齊桓公合諸侯以城楚丘而遷衛焉。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務材訓農,通商惠工,敬教勸學,授方任能。元年革車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程子曰:「一章言建國之事,次章方言相土度地之初,屬文之勢然也。今文首言其事,然後言其初者多矣[35]。既度其可,然後卜以決之,卜洛亦然。人謀臧,則龜筮從矣。卒章則叙其勤勞以致殷富。」愚按:《春秋》紀事用周月,定星中時,乃周之十二月。衛懿公九年十二月,狄滅衛,戴公立而卒。文公繼立,以次年為元年,至文公二年歲首之月,齊桓始城楚丘,則詩人所指定星方中,其在文公元年之終,楚丘未城之先歟?然詩言「終然允臧」、「騋牝三千」,則是詩蓋作于文公之季年,而追言其始遷時事耳。故二章以前,皆本其始;二章以後,則要其終也。

《序》:「美衛文公也。衛為狄所滅,東徙涉河,野處漕邑,齊桓公攘戎狄而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營宫室,得其時制,百姓説悦之,國家殷富焉。」

蝃丁計反蝀都動反在東,莫之敢指。女子有行,遠于萬反父母兄弟叶待里反。

比也。蝃蝀,虹也。日與雨交,倏然成質,似有血氣之類,乃陰陽之氣不當交而交者,蓋天地之淫氣也。孔氏曰:「雙出,色鮮盛者為雄,曰虹;暗者為雌,曰蜺。」劉辰翁曰:「何獨非陰陽之交?而虹獨以不正之氣著見於野,詩之托物如此。」在東者,莫暮虹也。虹隨日所映,故朝西而莫東也。愚按:虹之為質,不映日不成,蓋雲薄漏日,日映雨氣則生也。今以水噀日,亦成青紅之暈。此刺淫奔之詩。言蝃蝀在東,則人不敢指,以比淫奔之惡,人不可道。況女子有行,又當遠其父母兄弟,豈可不顧此而冒行乎?呂東萊曰:「『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此詩蓋言女子終當適人,非久在家者,何為而犯禮也?《泉水》《竹竿》蓋衛女思家,言女子分當適人,雖欲常在父母兄弟之側,不可得也。一則欲常居家而不可得,一則欲亟去家而不能得,其善惡可見矣。」

朝隮子西反于西,崇朝其雨。女子有行,遠兄弟父母叶滿補反。

比也。隮,升也。《周禮》「十煇運」,「九曰隮」,注以為虹。蓋忽然而見,如自下而升也。孔氏曰:「《眡祲》注云[36]:『隮,虹也。』由升氣所為,故號虹為隮。『輝,日光氣也。』則隮亦日之光氣矣。但日東,則見西;日西,則見東。」崇,終也。從旦至食時為終朝。言方雨而虹見,則其雨終朝而止矣。蓋淫慝之氣,有害於陰陽之和也。今俗謂虹能截雨,信然。張南軒曰:「蝃蝀見則雨止。初無東西之分,驗之多矣。陰陽和則成雨。陰氣方凝聚,而日氣自他方來,感不以正,陰受其感,其正反為之解散,故雨不能成也。」輔氏曰:「淫慝之氣,害陰陽之和,以比淫奔之惡,害人道之正,蓋理所不容也。」

乃如之人也,怀昏姻也。大無信叶斯人反也,不知命叶彌并反也。

賦也。乃如之人,指淫奔者而言。昏姻,謂男女之欲。程子曰:「女子以不自失為信。」命,正理也。言此淫奔之人,但知思念男女之欲,是不能自守其貞信之節,而不知天理之正也。程子曰:「人雖不能無欲,然當有以制之。無以制之,而惟欲之從,則人道廢而入於禽獸矣。以道制欲,則能順命。」王介甫曰:「男女之欲,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今也從欲而不知命有所制,此謂不知命也。」輔氏曰:「男女之欲,人所不能無也,要當有以制之。無以制之,則失其貞信之節,而有害于天理之正。道即是理,理即是命。以道制欲,則能順命,去其人欲,則能循乎天理矣。」

《蝃蝀》三章,章四句。

《序》:「止奔也。衛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淫奔之恥,國人不齒也。」鄭氏曰:「不齒者,不與相長稚。」張南軒曰:「宣公無道,國人化之。讀《桑中》之詩,無恥如此。文公復國,一以身率下,於是無禮者見惡於《相鼠》,淫奔者不齒於《蝃蝀》。下所趨向,係於一人如此。」

相息亮反鼠有皮叶蒲何反,人而無儀叶牛何反。人而無儀,不死何為叶吾禾反?

興也。相,視也。鼠,蟲之可賤惡者。言視彼鼠而猶必有皮,可以人而無儀乎?人而無儀,則其不死亦何為哉!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叶羽已反,又音始?

興也。止,容止也。俟,待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叶想止也?

興也。體,支體也。遄,速也。

《相鼠》三章,章四句。輔氏曰:「每章章末,甚疾之之辭。首章言威儀,次章言容止,末章方言禮。自淺以至深,以皮興儀,以齒興止,以體興禮,亦有輕重也。」又曰:「《蝃蝀》《相鼠》二詩,皆文公之化行而人心去邪反正,見國人之淫奔,在位之無禮,為可惡而作。故其辭意比他詩特為嚴厲,然亦未嘗不止於禮義也。」嚴氏曰:「凡獸皆有皮、齒、體,獨言鼠,舉卑汚可惡之物,以惡人之無禮也。」呂東萊曰:「《相鼠》之惡無禮,何其如是之甚也?蓋溺于淫亂之俗,不如是不足以自拔也。疾惡不深,則遷善不力。」

《序》:「刺無禮也。衛文公能正其羣臣,而刺在位,承先君之化,無禮儀也。」

孑孑居熱反干旄,在浚蘇俊反之郊叶音高。素絲紕符至反之,良馬四之。彼姝赤朱反者子,何以畀必寐反之?

賦也。孑孑,特出之貌。干旄,以旄牛尾注於旗干之首,而建之車後也。程子曰:「注旄干首,九旗皆然。」浚,衛邑名。邑外謂之郊。紕,織組也。蓋以素絲織組而維之也。四之,兩服、兩驂,凡四馬以載之也。董氏曰:「馬在車中為服,在車外為驂。」姝,美也。子,指所見之人也。畀,與也。言衛大夫乘此車馬,建此旌旄,以見賢者。程子曰:「旄、旟、旌,皆通言耳,謂卿大夫建旗而來,親浚之都[37],禮下賢者。」彼其所見之賢者,將何以畀之,而答其禮意之勤乎?此是傍人見此人有好善之誠,曰:彼姝者,子何以告之?蓋指賢者而言也。

孑孑干旟,在浚之都。素絲組音祖之,良馬五之。彼姝者子,何以予音與之?

賦也。旟,州里所建鳥隼之旗也。上設旌旄,其下繫斿由,斿下属燭縿衫。縿,旗之體也。孔氏曰:「旟亦有旌、旄。三章互文也。言旄則有旒、縿;言旟則有旌、旄矣。」皆畫鳥隼也。《周禮·司常》曰:「烏隼為旟。」《考工記》曰:「鳥旟七斿,以象鶉火,蓋畫朱鳥及隼於斿縿之上也。」下邑曰都。五之,五馬,言其盛也。

孑孑干旌,在浚之城。素絲祝之,良馬六之。彼姝者子,何以告姑沃反之?

賦也。析羽為旌。干旌,蓋析翟羽設于旗干之首也。孔氏曰:「孫炎云:『析五采羽注旄上。』則干之上有旄、有羽。又《爾雅》注:『旄首曰旌。』則干旄、干旌一也。」城,都城也。祝,屬也。六之,六馬,極其盛而言也。五之,六之,取協韻耳,亦極言其車馬之盛,見其位高勢重,而能降屈於賢者如此,非心誠好善不能也。

《干旄》三章,章六句。

此上三詩,《小序》皆以為文公時詩,蓋見其列於《定中》《載馳》之間故爾,他無所考也。然衛本以淫亂無禮、不樂善道而亡其國。今破滅之餘,人心危懼,正其有以懲創往事,而興起善端之時也。故其為詩如此,蓋所謂「生於憂患,死于安樂」者。《小序》之言,疑亦有所本云。愚按:衛俗淫亂無禮,不好善道,以致亡國。君臣上下,蓋嘗溺于三者之中而不知矣。逮其滅亡之餘,懲往事而興善念,於是淫亂者有《蝃蝀》之刺,無禮者有《相鼠》之惡,樂善道者又有《干旄》之詩,非文公之更化,何以臻此?

《序》:「美好善也。衛文公臣子多好善,賢者樂告以善道也。」

《定之方中》一篇,經文明白,故《序》得以不誤。《蝃蝀》以下,亦因其在此而以為文公之詩耳,他未有考也。

載馳載驅叶祛尤反,歸唁衛侯。驅馬悠悠,言至於漕叶徂侯反。大夫跋蒲末反涉,我心則憂。

賦也。載,則也。吊失國曰唁。孔氏曰:「昭二十五年,《穀梁傳》曰:『弔失國曰唁。』若對,弔死曰弔,則弔生曰唁。」悠悠,遠而未至之貌。草行曰跋,水行曰涉。宣姜之女為許穆公夫人,閔衛之亡,馳驅而歸,將以唁衛侯於漕邑。此詩之作在《定之方中》之前,則未知其為戴公時歟?文公時歟?未至,而許之大夫有奔走跋涉而來者。夫人知其必將以不可歸之義來告,故心以為憂。既而終不果歸,乃作此詩以自言其意爾。輔氏曰:「據此詩所言,則是夫人既歸,而許之大夫乃追之于路,而告之以不可歸之義。夫許大夫何不告而止之於欲行之時乎?想夫人傷宗國之亡,既請于穆公,而公許之,故遂行焉。既而大夫及國人皆以為不可,遂請於穆公,追而止之耳。觀夫人見其大夫之至,亦知其必將以不可歸之義來告,而心以為憂,則夫人之行,亦固知其于義有不可者矣。特以惻怛之情,有不能自止者,故為是倉卒之行焉。要知其初畢竟是犯不義,但能聞義而自克為可取耳。」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遠。既不我嘉,不能旋濟。視爾不臧,我思不閟。

賦也。嘉、臧,皆善也。遠,猶忘也。濟,渡也。自許歸衛,必有所渡之水也。閟,閉也,止也。言思之不止也。言大夫既至,而果不以我歸為善,則我亦不能旋反而濟,以至于衛矣。雖視爾不以我為善,然我之所思,終不能自已也。王介甫曰:「宗國顛覆,變之大者,人情之至痛也。夫人致其思如此,然後盡于人心。夫人致其思,大夫致其義,非先王之澤,孰能使人如此。」輔氏曰:「使許穆夫人知人以己為不善,而竟為之,則是從欲者也。知人以己為不善,雖不復為,而情終不能自已,則是發乎情而止乎禮義者也。」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音盲,叶謨郎反。女子善懷,亦各有行叶户郎反。許人尤之,衆穉直吏反且狂。

賦也。偏高曰阿丘。蝱,貝母,主療鬱結之疾。善懷,多憂思也,猶《漢書》云「岸善崩」也。《溝洫志》曰:「引洛水至商顔下,岸善崩。」行,道。尤,過也。又言以其既不適衛而思終不止,故其在塗,或升高以舒憂想之情,或采蝱以療鬱結之病[38]。蓋女子所以善懷者,亦各有道。而許國之衆人以為過,則亦少不更事而狂妄之人爾。許人守禮,非穉且狂。但以其不知己情之切至,而言若是爾。然而卒不敢違焉,則亦豈真以為穉且狂也哉!

我行其野,芃芃蒲紅反其麥叶訖力反。控苦貢反于大邦,誰因誰極?大夫君子,無我有尤叶于其反。百爾所思叶新齎反,不如我所之。

賦也。芃芃,麥盛長貌。控,特而告之也。因,如「因魏莊子」之因。《左傳》襄四年:「無終子使孟樂如晉,因魏莊子,納虎豹之皮,以請和諸戎。」極,至也。大夫,即跋涉之大夫。君子,謂許國之衆人也。又言歸途,而涉芃芃之麥,又自傷許國之小而力不能救,故思欲為之控告于大邦,而又未知其將何所因而何所至乎。嚴氏曰:「味詩意,夫人蓋欲赴愬於方伯,以圖救衛,而托歸唁為詞爾。」大夫君子,無以我為有過,雖爾所以處此百方,然不如使我得自盡其心之為愈也。

《載馳》四章,二章章六句,二章章八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