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儿童文学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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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儿童文学的审美创造(8)

日本心理学家依田新指出:“当意识到异性美之时,人就得到了新生。”[1]性心理的本能发动是思春期人格再造的一种契机,它广泛地影响着少年的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的形成。田亮正是在发现了唐丽蓉的少女之美后,才升华了自己的“男子气”人格:即使唐丽蓉已身患绝症,他也要和她“一起上学,一起温课,一直到大学,还是这样。”同情与理解——作家对作品主人公的同情与理解,作品主人公的互相同情与理解,引导着少男少女把对异性的向往升华为一种纯洁、高尚的价值理想,一种互相激励、共同前进的美好情愫。任大霖为少年朋友摘下的这颗“青果”,固然有一点儿苦涩,但却回味无穷,它所包含的更多的是渗透心沁的美的精神。

美的憧憬、美的体验是人类思春期的一种重要心理现象。少年正处于儿童与青年之间的过渡阶段。在从幼稚向成熟的过渡阶段中,如果没有少年期的憧憬就突然一步跃入现实生活,那么,精神生活的丰富发展是难以期待的。少年的憧憬乃是一种朦胧的情绪体验与思春讯号。人类在思春期,身心的发展会使其本能地产生特殊的兴奋、焦躁、爱打扮(如程玮小说《今年流行黄裙子》中的芳芳)、自我厌恶感(如倪赫小说《我不美丽》中的少女)及对异性的憧憬等。这种伴随成熟而出现的现象,是对个体生命发展的一种必要的补充。正由于这种奇特的变化,才使少年由过去只关心自己变为开始注意别人、关心别人,由关心同性变为开始注意异性。

人类在思春期最初产生的对异性的憧憬只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向往活动。在这里,爱和性是分离的。虽然思春期的少男对少女的处女之美的憧憬是很强烈的,但他对所崇敬的对象,只是在远处悄悄怀着一种“看她几眼”的向往之情,尽管这是基于生物学的“补充要求”,但却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如果谁否认这一点,硬要把少年人纯洁无瑕的精神吸引与性的欲求生拉硬扯起来,那无疑是把自己的阴暗心理强加到少年身上,或是一种向少年随便泼污水的无聊行径。读一读河北作家玉清《小百合》中的少年精神之恋(还有常新港《麦山的黄昏》中的那两位少年),那实在是一种优美的艺术享受:两位师范学校男生被一位新入学的女生的美突然吸引住了,“她就像一枝柔弱洁美的小百合”,像“梦里见到的一尊女孩雕像”。为了能看上几眼这位“诗一般的女孩”,他们怀着一种几乎是崇拜与敬畏的心情,常常在晚上远远地去看一看坐在路灯下读书的她,没有企求,没有目的,当然更没有半点“性”的因素,“只是朦胧地觉得有一种愿望”“只是非常非常想每天都看上她一眼,别无她求”。这种纯粹的精神之恋是单向而优雅的。恰是在少年纯直观的,完全超越对世俗生活的一切欲念,专心致志地把精神归依到对象的美之时,一种美的情愫同时在他们心中升腾了:他们要“远远地护卫她”,他们不准其他男生俗气地称她为“丽妹”;他们感到“应该多看些文学方面的书,以提高自己的气质与审美修养。审美静观的移情作用使两位少年产生了带有理性的而又沉静高尚的情操。这种美的情操是构成人生价值观的基础,也是构成人格和品行的重要因素。

优秀的少年小说往往能使读者得到丰富的心理体验,即审美愉悦,借用一个概念来表达,即“有意味的形式”中的那个“意味”。这是一种由多种心理功能综合而成的包含着真善统一的自由感受。审美体验主要表现为自然体验与艺术体验。当少年遇到喜悦或遭受挫折,把自己的心情投向自然景物时,这时对自然的鉴赏就带有一种强烈的主观色彩。自然景物就会变成多情或感伤的了。程玮《今年流行黄裙子》中的芸芸,在老师的画布上发现了自身的美之后,心绪变得十分振奋和骄傲,这时,在她眼里的景物就成了一种纯自然美的审美体验:

夕阳宁静地照在画室的小窗上。窗口被牵牛花藤蔓密密地缠绕和包围着。我深深地看一眼那开放着的淡紫色的牵牛花,心里宁静得像刚刚从甜睡中醒来一样。空气的每个分子都在唱着那宁静圣洁的旋律,心也在和它们共鸣着。

心理性断乳是少年人最重要的生命现象之一。这时的少年身上已经有了两个自我:主体的我(I)和客体的我(Me),即“作为知觉者的我”和“被知觉者的我”。“主我”是指知觉、认识、行为的主体性自己;“客我”是指作为被知觉、被认识的对象的客观性自己。少年较之儿童,由于知识增长、视野开阔、兴趣多样、伙伴交际范围扩大、现代影视文化与传播媒体的冲击,尤其是身心发展的急剧变化等多种因素,使他们开始要求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意识逐渐高涨起来。这是一个“新的自我开始觉醒”的时期。这种觉醒强烈地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在“主我”与外界的关系上,出现了“主我”和“他人”的分化,并由此产生了自我的认识。

“主我”不再是完全通过家长的爱抚或责备、老师的表扬或批评、小伙伴的喜欢或讨厌、周围环境的认同或否定来规范自己的行为,估量自己的对错,指导自己的行动了。“主我”变得爱与“他人”抬杠,爱问为什么,爱提“怪问题”,爱发表自己的高见,对周围成人的指令、命令、结论式的话语,再也不像过去那样“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了。然而,少年人虽然在向成人的水平发展,但是他们在心理上、社会上却还远远没有被视为一个完全的成人看待。“主我”的自主和独立意识虽增强了,却未被成人社会承认。于是“主我”会感到过去一直是依靠和崇拜对象的父母和老师,现在似乎变成了压力和束缚,并逐渐显露出一种反抗情绪。这使父母和子女、老师和学生之间,各自对对方作用的期待产生了某种“错位性冲突”。“主我”对外界的这一倾向大约从12岁左右开始,在15岁前后的二三年间表现得尤为明显。读者只要读一读《上锁的抽屈》《黑发》(陈丹燕)、《双人茶座》(梅子涵)、《哦,我的坏女孩》(秦文君)、《我可不怕十三岁》(刘心武)、《猪屁股带来的烦恼》(苏曼华)、《我要我的雕刻刀》(刘健屏)等小说,就能明显地感受到这一点。

第二,在“主我”和自身的关系上,出现了“主我”和“客我”的分化,从只是主观地感觉到自己存在的状态,发展到试图客观地观察自己,即将行为主体的自我(“观察的自我”)作为对象(“被观察的自我”)来加以观察和认识。

现代心理学认为,当作为“主我”的自我开始观察“客我”的自己,当自我开始反思、批评自己并试图统一自己的时候,青少年才算进入了自己的生活。因此,心理学上把思春期称为人的“第二次诞生”。“第二次诞生”是人格结构上极为重要的重新组织时期。这一时期的少年情绪极不稳定,充满了莫名奇妙的苦恼甚至“危机”。在这一时期,通常男生感到自己身材矮小,女生感到自己不如别人长得美。或者如生理缺陷、成绩差、父母离异、家庭贫穷与破碎、讽刺性外号、体育运动笨手笨脚等,都可以构成其性格的不稳定因素,即“主我”对“客我”的观察结果,会产生强烈的自我否定感。这种自我否定感平时潜伏于无意识之中,但是,只要一受到外界的某种刺激,如一句讽刺、揶揄性的话,就会深深地伤及那颗敏感的少年之心(尤其是少女),导致极端的情感反应和反抗态度,或者产生更深的自我否定,甚至引起攻击性或逃避性的行为。倪赫的《我不美丽》所写的正是少年人的这种“主我”和“客我”的分化所带来的情绪波动,艺术地再现了一个敏感、困惑的少女的心路历程。少年心理小说的创作,对第一类心理现象(即“主我”和“他人”的分化)比较重视,佳作也较多,而对第二类心理现象(即“主我”和“客我”的分化)似乎关注不够。儿童文学审美创造应当关注这类课题,因为这是少年心理最深层、最细致、最敏感的领域。当然文学不能代替心理学,文学作品不能包医百病,但用文学作品来帮助、提升、美化、优化少男少女的精神世界,则是其义不容辞的美学责任。

思考题

1.为什么说儿童观对儿童文学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2.如何理解儿童文学的艺术真实不同于成人文学的艺术真实?

3.少年心理在对待“主我”与“客我”的关系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注释:

[1] [日]依田新:《青年心理学》,15页,北京,知识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