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鸡叫三遍我就起床了。梳洗完毕,拿起整理好的书包和饭盒,我把耳朵贴在父母房门外听了听,没有一点动静,他们累了一天,还在熟睡。我转身轻手轻脚地拉开大门,迎面袭来一阵寒意。
院子里,地上散落的稻草蒙着厚厚的秋霜。我想这要是一双双银筷子多好啊!那样可以用它换钱医治久病的父亲;母亲也不用独自操劳;姐姐读大学学费不再贷款,在校也能吃可口的饭菜了;弟弟妹妹可以穿新衣服上学;而我呢,更不会因为十元的班费和试卷费卖鸡了。
马上要期中考试,因山区贫困生多,学校贴出告示,缴了班费和试卷费才能考试。母亲说耕田种麦我忙不开,你自己上学时捉只鸡卖掉。总共才九只鸡,叫鸡公留着你上学报时,今年的几只仔鸡太小卖不出价,那只下蛋的黄母鸡我称了有一斤八两,卖了够你缴费,父母再苦,学你还得上。
鸡橱在院西角,破土砖砌成方形,几块木板糊上砖泥架成两个口,平时我抽开直板放鸡觅食,今天要揭开横板捉鸡。我揭开顶部横板打开手电筒,强烈的光线刺得鸡群惶惶然躲避。我踮起脚伸手找寻黄母鸡,清醒过来的鸡群上蹿下跳,一阵骚乱。我把电筒光定在黄母鸡身上,很快捉住了发怔的母鸡。
山村很静,离街六里的山路弯弯曲曲,集市在街上,学校也在街上。
集市逢双日开集,仅仅一条狭长弯曲的街道,却是附近十几个村的村民赶集的场所。正值农忙时节,赶早市的人很多。我在人潮里钻来钻去,最后选定商店门口卖。我背着书包,一手抓着装米的饭盒,一手捏着装母鸡的网兜怯生生的蹲下。天已经蒙蒙亮,无数双脚从眼前走过没人为我停留。
空气中弥漫着油条米酒面条的香味,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吸着香味,不敢抬头去看,既怕自己忍受不住饥饿,更担心遇见熟人。我是第一次来卖鸡,如果被哪个同学看见,那多难为情。我本来是个山里女娃,如果同学们知道我家里贫穷,取笑我,看不起我,我怎么受得了?我低着头蹲着好久,腿变得又酸又麻,不由得蹲了又起,起了又蹲,不时在腿肚上捏几下来缓解酸麻。
一个店员叔叔在我身边徘徊了几次,终于忍不住过来问;小姑娘,你等家人吗?
不是的,我在等人买这只鸡子。我小声说。
在这里卖鸡别人是不知道的,你到前面鸡行去。店员叔叔说着指了指路。
我找到鸡行,鸡行在街道拐弯的巷口,木柱围个圈,没有门,柱子上挂着牌子,母鸡每斤六块,公鸡四块五。
鸡行里的人不多,一个大胡子拿着称站在鸡笼边,一个戴眼镜的坐在书桌后记账。我把网兜递给称秤的大胡子,他瞟了我一眼,把母鸡在秤上过了一下,喊道:一斤半,给她九块。
看他要解网兜,我忙说;错了,您称错了,是一斤八两,十块零八角。
哪里错了啊?小丫头,是一斤半,大胡子边说边开网兜。
我一把套住网链不放,尽管手心流汗,腿肚发抖。
不知不觉来了些围观的人。
师傅,她还小,你就重新称下行不?都有可能出错的,这次我们作证。
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回过头,哎呀,怎么这巧?是老师!我羞红了脸。
小梅,是你呀!你来卖鸡?家里没钱了?老师关切地问。
是的,交班费……
老师一把拉过我,对大胡子说:师傅,我是初一三班的班主任,她是我的学生,一直是我校的三好生,家庭是很困难,但我相信她不会说谎。这只鸡我买了,钱我出。
初一三班!哎哟,看您说的!我不晓得她是您的学生,我儿子富贵还在您班上啊,这么说他们还是同学,你把这只鸡拿去,钱就免了,免了。以后还望你们多帮帮我那笨儿子哦!
集市上的人稀疏了好多,老师牵着我冰冷的小手来到早点摊要了碗面条。
炉火跳跃着,包面翻腾着,老师温暖的手按着我坐下。
端起包面,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见山那边太阳在一点点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