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是熟知紫鹃的为人的,别说洒了洗脸水,她跟了自己这些年半分差错不曾有过,如今刚进北静王府自然是处处小心,又如何会犯这样的错?于是欠身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洒了洗脸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值得你淌眼抹泪儿的么?有什么话只管说,纵然我不能为你做主,还有王爷呢。”
水溶听了这话,便问着紫鹃:“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本王,本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也值得你这样遮遮掩掩的?”
紫鹃忙道:“不敢有瞒王爷,不过是些许闲话,甚是粗鄙,也不敢回王爷和王妃。大喜的日子,王妃身上刚好,没得生些闲气做什么。”
水溶是从王府里长大的,家里这些丫头们一个个儿什么心思他明镜儿似的。之前不许她们放肆,她们自然不敢怎样。如今黛玉嫁入王府乃是正妃,她们自然也不敢怎样,只是紫鹃和雪雁两个丫头就不一定了。想到这里,水溶淡然一笑,了然的看了紫鹃一眼,说道:“在这个家里,总要有些规矩才是。断不能为了省心而让那些奴才们没了规矩……来人!”
外边的兰姿和菊韵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不对,都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兰姿还只当是王爷怀疑自己跟太妃说了什么,菊韵则以为王妃跟王爷告了自己的状,毕竟昨天她的言语之中带着不敬之意,她不过是心里不忿加上也没把新来的王妃看在眼里才那样说了两句话,后来黛玉也没给她好话,她听了自然没敢再说什么。两个丫头心里都有鬼,便进来的稍微慢了些。
水溶见他们两个磨磨蹭蹭的进来,心里越发的生气,冷着脸皱眉骂道:“越来越没了规矩,你们只当我素日的话是逗你们玩儿么?”
黛玉已经扶着紫鹃起身,紫鹃另拿了一件大红衣裳给她换上,正细心地系着扣子。黛玉便回头说道:“王爷,这一时里大呼小叫的训斥她们也没什么用。回头儿再说吧,一早晨起来的就生气,何苦呢。”说着,又看了看那两个避猫鼠一样的丫头,认得其中一个就是昨天抢白自己的人,暗想她倒是会装,于是淡然一笑,吩咐道:“还不去伺候王爷更衣洗漱,一会儿误了给太妃请安,你们担当得起么?”
两个丫头原想着会被王爷臭骂一顿,至少又要扣去几个月的月钱呢,不想新王妃却忽然开口救了她们一次,于是二人忙福身答应着,一个去拿衣裳服侍水溶穿戴,一个去端洗脸水了。
水溶回头看了黛玉一眼,原以为她很生气,不想却见她面色平静如水,半分怒气也无。于是转身走到她跟前,又仔细的打量了一遍,轻笑道:“家里的丫头你看着哪个不好只管打发出去,不必为这些小事烦心。”
黛玉笑了笑,说道:“王爷放心,不管怎么说,我都是王爷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王妃,那些丫头们哪里有这些胆子来惹我生气?”
水溶点点头,笑道:“纵然有也不怕,本王管保她们掉一层皮。”
恰好兰姿正在那边的衣柜里捡衣服,听了这话身上忍不住一颤,一件茧绸绛色长衫便从她手中滑落,无声的掉在了地上。她吓了一跳,赶忙跪下请罪:“奴婢疏忽,请王爷恕罪。”
水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一件衣服不值什么,若是叫本王听见你们谁对王妃和王妃的人不敬,可要小心身上的皮了。”
兰姿吓得连忙磕头,瑟缩着回道:“是,奴婢记下了。”
菊韵和另一个丫头端着水进来服侍二人洗脸,黛玉便问:“雪雁呢?”
紫鹃回道:“一早晨就说肚子不舒服,这会儿怕是在屋子里躺着呢。”
黛玉也没说什么,梳洗过后便要去给太妃请安,水溶便劝道:“你不要过去了,我过去走一趟,替你说一声罢了。昨儿还发热,这一早起来又出去吹风可不好,等会儿还有一剂汤药呢。”
黛玉听了这话,也不跟他争辩,只得说道:“那就有劳王爷了。等我身上好了再去太妃跟前请罪。”
水溶见她不如之前,这样恭敬却疏远的样子真是叫人心里难受。于是眉头微微皱了皱,抬手扶着她的肩膀,想说什么,最终又不知该如何说,却是拍了拍她,径自转身出去了。
看水溶出去,兰姿和菊韵两个丫头也都福身退下去了。紫鹃悄声问黛玉:“主子,您刚怎么不让王爷发作他们呢?如今她们都不服您,背地里胡言乱语的,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
黛玉叹道:“正因为要为长久计,所以才不让王爷这种时候训斥她们。训斥有什么用?再说了,她们撵出去了,自然还有别人来,若是收服不了她们的心,只训斥,扣月钱,撵出去这样的办法是没用的。”
紫鹃低头看了看自己裙角上半干的水渍,叹道:“要怎么样,我们都听主子的。只是她们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子一百八十抬嫁妆进了这王府的门,已经很对得起郡王府了,我们又没得罪了谁,这天长日久的,如何受得了这样的闲气。”
黛玉看着她笑了笑,说道:“是不是寻儿有什么话在你的肚子里?你有他给你撑腰才敢跟我说这些吧?”
紫鹃一怔,不好意思的笑了,低声说道:“主子别怪奴婢多嘴。咱们若是在这里呆一两天就走了,也就无所谓了。可主子是光明正大的嫁进来的,皇上赐婚,明媒正娶,将来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犯不着受这些奴才们的气。”
黛玉点头说道:“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紫鹃,你说一辈子有多长呢?三十年,四十年?说不定连三五年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