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钟后，唐嘉上录好口供出来，见凌野口吐鲜血倒在长椅下面不醒人事。
“喂。”他拍醒凌野，跑出去叫了辆车。
出租车在沉睡的城市中飞驰，午夜电台放着轻轻柔柔的歌曲，路灯一盏一盏地被抛在身后，夜风在耳边吹着。凌野靠在唐嘉上的肩头，回想起玛姬的话。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唐嘉上再次选择和他在一起，他却要离开。
“唐嘉上，”他低声说，“我被S.S.选中，下周一就走。”
他想他不用过多解释，唐嘉上也收到过邀请。
一丝幽暗的光从唐嘉上的眼中一闪而过，他想说什么，但很快闭嘴。
“你生气吗？”凌野继续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不会生你的气。”唐嘉上说话时有点心不在焉，似乎在思考更重要的事。
凌野看了他一眼。唐嘉上沉默的眸子中没有一丝光，表情耐人寻味，侧脸在光线下忽明忽暗，他用左手紧紧地把住凌野，像要安慰保护他一样。
但他知道他不能。
曾经有人对凌野说，他最大的问题，就是认为可以自己一个人解决所有的问题。
不，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一个人解决所有的问题。他也曾经只是单方面地被欺负，直到终于学会一个道理：无论被打得有多惨，即使快要死去，也绝对不会有人来救他。
明白这点之后，他开始反抗。事情并没有那么理想化，起初，他还是一面倒地被打，但有些东西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不再对他人或这个世界抱有幻想，他知道除了自己，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救自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被迫变得坚强，被迫习惯独自对阵整个世界。
这是在唐嘉上出现之前就已成形的他。已经，无法再改变。即使被说自认为可以一个人解决所有的问题也罢，现在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离开前——
他又望了沉默的唐嘉上一眼，悄悄地给篮球队里的高三队员群发了一条消息：“有谁知道洛辉的手机号吗？谢谢。”
他的计划很简单，先打赢洛辉的人，再在赢的基础上和洛辉谈。
看见消息发出成功的提示后，他闭上眼，靠在唐嘉上的肩头昏睡过去。
周四，凌野继续陪着唐嘉上来学校，他头上的绷带很醒目，虽然没人敢问他，但已经有传闻说他跟洛辉的人干了一架。表面上，他被打得很惨，但今天他来上课了。其他人没来上课。
唐恩重听说他们被打，或者说凌野被打，请病假打车过来探望。她带来一些创可贴，说凌野脸上还有伤，看起来“好心疼”，就帮他贴上了，唐嘉上看着他妹给凌野贴创可贴，酸得不得了：“你肯定不是唐恩重，我的妹妹才没有那么可爱！”
凌野感动得不得了，但不明白为什么回教室后所有人看见他都一副忍着笑的表情——他没发现唐恩重的创可贴上，是米菲兔的图案。他们都以为她只是来看望受伤的凌野。才不是。等唐嘉上和凌野都回教室了，唐恩重蹦蹦跳跳地来到楼下的高一区，在红砖廊柱旁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哇！”她跑过去拍了他一下。
男孩子回过头，一脸的惊讶——
“你怎么突然来我们学校——”
这个男孩眼睛大大的，一脸呆萌样，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想吓你一跳！”唐恩重眼睛里的快乐又天真又纯粹，“被吓到了吗？”
男孩笑了。
“嗯，”她开心地看着他，但又有些不自然地玩弄着手机，“有人和我联系了，说想约个时间看下猫。”
他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她关切地望着他。
“……昨天晚上它一直蹭着我睡，一走开就会醒过来，”男孩的声音里有一丝难过，“忽然很舍不得送走。”
唐恩重的眼神也不忍起来，她能体会男孩的情绪：“……要不要再和拔拔麻麻说一下？”
他摇了摇头：“我捡回来后连名字都没起，就是害怕到时候会舍不得。”他想了想，“这个周六可以吗？我把猫带出来。”
“唔……我问一下对方，”唐恩重有点难过地说，“要是我家能养就好了——”
“没事啦没事啦，”他安慰起她来，“其实——”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唐恩重童稚的双眼中充满了疑惑。
“其实不完全是猫的事，”男孩露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我……和一个朋友闹僵了，她……我怎么解释都没用，等这段时间过去吧。”
唐恩重怔住了——
嗳？！她结结巴巴地问：“是……女孩子？”
“是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我们一起长大的。”
唐恩重脱口而出：“你很在乎她？”她好后悔，但话已经说出来了。
“是。”男孩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
提醒上课的音乐铃忽然响起来，如同敲碎了某种幻想。
“不管怎样，都很感谢你帮我找愿意收养猫的人——”
“没事！”唐恩重不自然地拼命摇头，快乐的笑容有些僵硬，“我们是朋友嘛——”她停下来，过了一会儿，很轻很轻地，回味般说道，“我们是朋友……”
男孩不明所以：“我们当然是朋友。”
音乐铃一遍又一遍地响彻整个校园，赶着回教室的男生们从他们身旁狂奔而过，把走廊跺得咚咚直响，男孩下意识挡了一下以免她被撞到——唐恩重望着他笑，笑容里有一丝苦涩。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我可以请假——”男孩意识到唐恩重有点异常，他就像没听到上课铃一样，并不急着回教室。
唐恩重避开目光，很快地说：“没事啦，我只是顺路过来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上课吧，再见。”她没等男孩回答，转头就跑。
恩重？男孩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上课铃已经停了，整条走廊空空荡荡，一位匆忙路过的老师盯了他一眼：“你是哪个班的学生？没听见上课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男孩赶快回教室。
离开学校，阳光刺目，唐恩重仰起脸，闭上双眼，感受阳光穿透眼帘的亮度——她想起男孩提到那个青梅竹马的朋友时的眼神，拼命忍住眼睛里的泪水。“我真是一个大傻瓜，还去求什么签……”
手机响了一声，是收到短信的声音。她看了一眼，李稚。这是男孩的名字。
“你没事吧？”他问。
她转过头，李稚坐在窗边，刚好可以看见学校围墙外的她。
她看见他担心的表情。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忽然笑起来，没事一样用力地挥了挥手。
李稚只看见她阳光灿烂的笑容，也偷偷伸出手挥了挥。这个动作被讲台上的老师捕捉到了。唐恩重从另一个窗口看见老师大声地说了句什么，李稚手足无措地拿着课本站了起来。
她望着这样的他，善良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那天放学，凌野收到了短信，有人问到了洛辉的手机号。
陪唐嘉上回家的地铁里，唐嘉上打游戏，凌野背着他给洛辉写短信。一个字一个字地默读，一个字一个字地改，以各种语气推断会不会产生误解，还没写好，地铁就到站了。
站在单元楼下，唐嘉上习惯性地按了一下自家门牌号的呼叫铃，两人忽然同时意识到已经不会再有人来开门了。静默了一阵后，唐嘉上掏出大门钥匙。
在通往二十九楼的电梯里，凌野最后读了一遍短信，点击发送。电梯里信号很差，短信一直发不出去，到十二楼时，电梯停了一下，几个人走出去，这个时候，手机发出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唐嘉上笑着上来抢凌野的手机：“你一路上到底在和谁聊天，这么投入。”
凌野是个篮球手，想从他手里把东西抢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两个人在电梯里低调地玩闹，唐嘉上就是抢不到手机，凌野快要笑死了。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收到短信的声音。
凌野脸色一下变了，是洛辉的回信，于是赶紧点开看。
唐嘉上如猛虎扑食，只看到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发信人没有名字，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靠！你小子藏得很深嘛！到底是哪个女生！快说！”
“不是女生……”凌野一边藏手机一边想唐嘉上要是知道他在和洛辉联系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不是女生？！——我靠！难道你——”
“你给我闭嘴！”
“你不要自暴自弃，其实两天前的事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凌野想了半天两天前有什么事，突然反应过来：“你滚蛋！”
叮——二十九楼到。
“洛辉，我们谈一下，时间地点你定，我一个人。凌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