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来了——”果然太后一开口语气就是沉的。
“是,”梓逸一躬身,“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没有应声,众人连忙随着一齐跪了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
“成了,都起罢。”
太后叫了起,一句闲话没说,便对着这一群妃嫔发了难,“后宫的事,哀家不过问,不代表不知道,祭月里,也不想插手那些,只是这眼看着半月过去了,议论纷纷的,都传到外头去了,像什么样子!怎么出了事就打算这么糊弄过去了么?这后宫到底是怎么管的!”
话是对着我们说,语意却直指潇玥,我不知道梓逸与太后之间是否已经有了一段交流,总觉得,兴许太后这话,也还捎带着梓逸。
潇玥忙垂了首,“是臣妾失职,还请母后责罚。”
“责罚倒不必了,皇后也是新接手,有不周的地方也情有可原,”太后的语气忽然缓和了,进而跟了一句,“不就是死了个宫女么?听说还是已经认罪了的,死了,不是畏罪便是灭口,哀家不信能难查到什么份上,叫内务府的人来,哀家亲自查,皇后跟着学学。”
我看不到潇玥的脸色,但想来是不好的,能看到她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让我不禁疑惑,她在害怕么?
“母后,”潇玥还没应声,梓逸却先开了口,“如母后所言,案情并不复杂,后宫的事,便由得皇后去历练罢,想来也差不多快有结果了。”
太后微一抬眼,“皇上又打算插手么?”
梓逸一低头,“儿臣不敢。”
梓逸只说不敢,却神情凝重的没有妥协,太后有些沉怒,又不好发作,憋了一会儿道:“也罢,既然皇上说是后宫的事,便由你们后宫办,淑妃身子不好,又是有牵涉的,不必插手了,静妃协助皇后去查,三日后回报!”
紧跟着太后摆摆手,“都散了罢!”
梓逸还要说什么,太后却不肯听了,站起身便进了内堂,梓逸无奈,转身离去,众人只得跪安。
潇玥有些发呆,愣愣的没有动,她不走,其余人都看我,我沉吟一下,走到潇玥身边,低声道:“皇后回罢。”
潇玥转头看我,眼神有些空洞,也许是我的错觉,那其中,似乎还有一丝怨恨。
太后明确的将我置之此事之外,我也乐得清闲,一整日耗在翊仁宫里,也不出门,也不会客——当然,这时候也没什么人会来找我,想凑热闹的不会朝这边来,想躲事的更不会来招惹我。
后宫这种地方,这样的事往往传的最快,何况是在新后册封不过月余的时候,翊仁宫里早有下人们在议论,皇后与静妃的立场如何,谁会受益,谁会获罪,直聊到会不会出事,会不会变天,一个一个的,都巴巴的想我能说点什么,哪怕是斥责,至少也表明我的态度。我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叫环铃将他们都打发了远处去,自己躲个清净。
其实我宫里的人倒还好,明白的都看得出我在梓逸面前的份量,无论外头有多大的事, 只要我还在,就波及不到他们,所以我自也不用费那个心去安抚。
夏日炎炎,闲情逸致的背后,我心里是有些莫名的烦闷的,每每回想起潇玥的模样,总觉得里面包含了很多内容,很多我所不知道的情绪和过程,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是一种被排斥在外的荒凉,让我泄气又负气。
“小姐,涵贵嫔来了。”
三日之期的第二天,环铃有些兴奋的跑来后园告诉我。
我瞄了她一眼,知道这丫头憋了一整天不敢来问,总算是有个人来帮她开口了。
宋碧宁,到底是由她来出面,只是不知道代表了谁。
我悠悠的走向正殿的时候,涵贵嫔立在门口瞧着我,没有丝毫焦急模样,反倒微微笑着,“天怪热的,你倒有心思外头待着。”
“园子里自有阴凉地方,”我淡淡的开口,进了屋,“况且心静自然凉。”
“好个心静自然凉,”她接过环铃奉上的凉茶,捧到我手边的案上,“你静得下来么?”
我扯了下嘴角,并没有强制自己掩饰的很完美,“还好,我尽力。”
“原来你是躲在宫里为难自己,”涵贵嫔并没有拐弯抹角,“我的来意想必你清楚。”
我不置可否的应,“嗯。”
涵贵嫔见我没了下文,追问了一句,“这件事,你不打算管么?”
“怎么管?”我轻描淡写的,“太后明确的将我排斥在外,我总不好硬凑上去。”
想起潇玥一早知道我出宫的事,顿一顿,我又道:“左右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瞧着,这种事,我不插手,也许还好些。”
涵贵嫔不吭声,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知道这话打发不了她,于是也大方的直视过去,“那燕月人都死了,也就是随便寻个理由结案,太后不过是气皇上处处袒护,又不是真要把皇后怎么着,别人糊涂跟着起哄,你还看不明白么,何必非来寻我的话茬。”
潇玥的皇后之位,并非多年的筹划,处心积虑的爬上来,也非家势雄厚,毫无争议的坐上去,她靠的,不过是帝王的眷顾和一个恰好的机会。所以当她初登后位,一整个后宫的麻烦堆在她眼前,基本上,没人能帮她,不仅没人能帮她,还有一群人不露痕迹的在找她的事端,她明白,梓逸明白,太后自然也清楚。
这整件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在皇宫里面,实在算不得什么,太后完全可以不理,不过既然她发了话,就不再是潇玥压得住的了,总是要给一个结果出来,静妃……想到这,我不由得在心里摇摇头,太后这是成心在给梓逸制造麻烦呢。
至于梓逸,明眼人皆看得出来,在潇玥和太后面前,他似乎处于两面不讨好的境地,若是再算上我这一边,静妃那一边,说不上四面楚歌,也是诸事不顺了。
想到这,我带了些无奈的叹口气,“就算要管,也要有人告诉我来龙去脉,人家关起门来发愁,我能怎么着?你的来意我清楚,只是不知道你是为谁来的?”
“很重要么?”她一挑眉,有点意外的,“你倒是在计较这个?”
我慢慢的坐了下来,手里把玩着茶碗盖子,欣然承认,“是。”
“我本也觉得事情如你所说,没什么大不了,”涵贵嫔微微锁了眉头,“只是,这里面似乎还有内情,恐怕没这么容易,不然皇上为何非要拦着,他也没有糊涂到那个份上罢。”
“哦?”
“皇后去过一次天牢,与那燕月说了甚久的话,后来她身边的小黛去送过一次饭食,当夜燕月就中毒死了,太医验过,那饭食中便是含毒的,这一点皇上硬压了下来,不想也没瞒过几日,静妃那边已经知道了。”
我这才皱了眉,“皇上压下的事也能泄露?”
“现在也无暇分辨过程,皇后想脱身不难,但小黛估计很难全身而退了,皇后哪里舍得,静妃也不见得是善茬,太后催的紧,皇上又不发话,也就那么僵持着,我瞧着,不像是皇后做的,不知道你怎么想。至于皇上,他昨晚来我这边,愁眉不展的,”
涵贵嫔摊摊手,“你问我是为了谁来,你说叫我怎么答?”
我听了一时沉默,事态发展至今,是我始料未及的,原以为不过又是一场牵涉了太多人的闹剧,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是一个不了了之的结果,却不曾想能到这个地步。
这俨然又是一个局,局中之局,退一步看整个过程,布局又稳又狠,且目标俨然不止我一个,先是降低众人的防备,再将我和潇玥分化,后又引起太后注意,将尚能共处的静妃和潇玥推向水火,无论谁占了上风,前景都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