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哑然失笑:“逸哥哥这话可不新鲜,我家中哥哥便是这般取笑芫儿。”
眼看芳华门就在前头,远远看着,门是开着的,门外停了一辆马车,旁边立了两个人,想必是梓逸安排的人手,我收了声,退到梓逸身后。
走得近了,那二人迎过来,后面是个小内监,前头一个看起来是个侍卫,见他压低了声音:“参见皇上!请皇上上车。”
我一个后宫妃嫔的身份,芳华门已是我能涉足的极限了,所以既然梓逸没有讲明,我也乐得无人招呼,只是装模作样的扶了梓逸上车,自己随即也钻了进去。
余光扫过那侍卫时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心中转念却未及细看,待坐转身后刚要掀起帘子瞧,小内监已然牵了马前行了,那侍卫随行在一侧,晃动着更加看不仔细,只得作罢。
外宫不比内宫的清净,这里是皇城最外的一道防线,入了夜,巡查的愈发紧密,隔着帘子,隐约可以看到一会便有一队脚步经过。
梓逸在身后问道:“你方才说你家里哥哥?”
我点头:“是呀,我家中三个哥哥,待我都是极好的。”
话至此,我忽然大悟,车外的侍卫不就是——
脱口而出:“歪头潇玥的哥哥?”
石睿尧我是见过的,只是当时相见正是我心慌意乱的时候,对他的模样也自然记得并不牢靠,何况能在夜间出入紫禁城的只有禁军侍卫,让我一时也没能想得到。
梓逸点头:“他已封了副尉,你二哥封了佐领。”
我一喜,二哥是升了官职呢,昏暗中看不清梓逸的表情,刚要开口,却看到他朝车外瞧了一眼,示意我噤声。
我晓得是到了西华门了,外头有查问的声音,只听石睿尧淡淡道:“皇上吩咐的公务。”想必是掏出了有分量的信物,那守门侍卫再没有一句话便迅速放行了。
马车出了城门又前行了少许,拐了弯停下来,听到几声马蹄响,外头又是一个压低的声音:“参见皇上,微臣奉旨在此候驾。”
这声音我听得真切,竟是二哥冠群!
我一下子雀跃起来,期待着看着梓逸,梓逸笑笑,示意我前去应对。我忙掀了帘子低声叫:“二哥!”
二哥颇是一惊,张了嘴呆住了,倒是那石睿尧反应过来,“是瑜嫔主子!”
我冲他笑笑,“好久不见,石副尉。”
“臣参见瑜嫔主子,”二哥的声音带着喜悦,却并没忘了自己的职责,“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问皇上这是要往哪去?咱们当尽快前去。”
原来梓逸并没有言明去处,我笑笑,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回家。”
二哥愣一愣,先是不解,后似乎又了然,当即点头,也不多问,将手上牵的两匹马给了石睿尧一匹,二人上了马,我也收回身子,坐回车内。
京城深夜的街道十分寂静,马蹄和车轴的声音异常清晰,他二人一左一右的护着马车,马不停蹄的朝我家而去。我从帘子的缝隙看着当空的月色,微笑着,这实在是个美好的夜晚。
不多时,马车在我家门口停了下来,我并不急着下车,只叫二哥去叫门,直见到远伯开了门出来,我才下了车。
远伯看见我着实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小姐!唉呀!真是小姐!你怎么……”
“远伯,”我平淡而郑重的声音成功的让他没了声音,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我低声道,“把值夜的下人都支开,叫爹娘到正堂,就说是我回来了,别惊动姨娘们。另外,让琴婶去唤潇玥小姐。”
远伯应了小跑着进去了,我回身见梓逸已然下了车,二哥吩咐小内监赶了车一侧等候,而后我等四人便迈步进了慕府。
将梓逸引进正堂,我亲自端了茶给他,爹娘这才急匆匆的赶过来,人还没进屋,就听见爹爹的声音:“芫儿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他已看到了端坐在屋内的梓逸,慌忙跪拜:“臣参见皇上,瑜嫔主子!不知皇上前来,未曾出迎,实在罪过!”娘也忙跟着跪在一旁。
我见了有点委屈,眼眶都堆了泪,看看梓逸,没有作声。
梓逸温和开口:“慕大人不必多礼,朕是私密而行的。”
我得了梓逸的眼神指示,赶紧上前搀扶起了爹娘,随后拜了家礼,娘红着眼眶抚着我的手,几欲落泪,只是强忍着。
“慕大人,你对石之江的案子怎么看?”
梓逸一句话惹得我回头去看,爹爹为官多年,自是知道分寸,道:“宋大人晋升后,翰林院修撰尚无,石大人想必当得,到明年,礼部会有个主事的缺。”
虽是答非所问,但梓逸属意原本在此,我不禁钦佩起爹爹的睿智。
此时我见到琴婶在门外露了个头,又退回去了,心下明白,示意娘稍等片刻,迈步走了出来。
潇玥果然已在廊下,见了我十分欢喜:“姐姐!”
我笑着,一个多月未见,看潇玥的气色尚好,我心中也安心多了。
“潇玥,你哥哥也过来了,瞧见了么?”环视四周,没看到石睿尧,“是去巡视了罢。”
潇玥朝我身后张望了一眼,问:“是——他过来了?”
我看着潇玥,微笑着点头,她终究还是不能称梓逸为皇上:“来,进去吧。”
我领潇玥进了正堂,梓逸正与爹爹叙议着什么,抬头见了,口里立刻停了声音。
我忙唤了爹娘告退出来,带上了门,让他们二人私下相处。
我自捡了旁的房间与爹娘相叙,免不得细细相询、相视泪眼,且略过不提。后来爹爹提到三哥很快会到禁军当差,应该就在石睿尧的管辖下。
“差事虽不错,只可惜慕家这一代没了文臣。”爹爹话里含着遗憾。
我劝慰道:“三哥有了差事是好事,文臣武将又有什么分别,都是为朝廷效力。”
我看看娘,又道:“况且这禁军常驻京城,天子脚下,安全又风光,免得像二哥那般,每回出征娘都要担心惦记。”
娘自是附和着称是,爹爹其实也并未过多介意,见状也是慈爱的笑:“也罢,能离得芫儿近些,也好时常传些消息给家里。”
待丑时过了,琴婶过来寻我:“小姐,二少爷说时辰差不多了。”
我立起身子,不舍的拜了爹娘,来到正堂外,见只有石睿尧守在门外。
他向我谨慎一礼:“主子,是时辰回了,慕佐领已到外头查验马车。”
我点点头:“听说我三哥这个月会调入禁军当差,往后还请石副尉多担待了。”
石睿尧又施一礼:“瑜嫔主子说的哪里话,慕家上下对潇玥照顾有加,卑职感激都来不及,对冠明兄弟哪有不相携之理。”
我看着他,淡笑道:“我自幼并无姐妹,见到潇玥后十分投缘,亲如一家,不分彼此。你是潇玥的哥哥,便也是我的哥哥一般,所以对我,你大可不比如此谨慎多礼,无论如何,我都是会站在潇玥这一边的。石家很快便翻得身,你在外头,凡事要多为潇玥打算,她后头的路,想必并不容易。”
石睿尧似乎十分意外我这般说,愣愣的看了我一瞬,垂下头,轻声又坚定的道:“是我肤浅了,你的话我记下了。”
此时二哥走了过来,“马车备好了,已过寅时,咱们不能再耽搁。”
我点头,看看屋门,叹口气,看来只有我进去棒打鸳鸯了。
进得屋来,见梓逸和潇玥在偏厅的榻上并排坐着,梓逸正絮絮的说着什么,我没有上前,只是提了声音:“逸哥哥,咱们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