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星辰剑的破空而来,同样将天际的阴霾驱散,一束微弱的光亮穿透乌云照射下来,照亮了死寂沉沉的蜀道圣山,照亮了所有人悲戚的面庞。仁武尊者的身影依稀在黑夜中浮现,如同微弱的荧光,点亮一切沉睡的生命和灵魂。
“是……是师尊!你们快看啊!”
“真的是师尊啊!师尊终于回来了!”
蜀道圣山的弟子望着天际不禁欢呼雀跃,因为在这脆弱的时候,他们感到仁武尊者给予他们的最后勇气和希望。千山先生和佛心禅师看着仁武尊者渐渐明朗的身形,他们脸上却是无尽的抱歉,眼神中流露出丝丝惝怳,可能是为没有帮上忙而感到惭愧。
同样深深自责的还有皇甫煌和韩旭,皇甫煌身为蜀道圣山大弟子,没有好好保护圣山众人,自然是难辞其咎,无颜见仁武尊者。而韩旭是再一次在蜀道圣山和众人同生共死,虽然他已经尽力,但是满山的萧条还是令他感到无限的内疚。
“师尊,我……”
皇甫煌刚一开口就被徐徐落下的仁武尊者打住,他深笃地望着皇甫煌,眼神中没有半点责怪,而是一种父亲般的慈爱和谅解,让皇甫煌的心情平复了许多。所有人都望着仁武尊者,希望他能指引大家一些什么。
“事情的大概我已经从碧影峡涧的卜掌门那里得知,虽然我赶回来也挽救不了什么,但是大家的众志成城让老夫感到欣慰,在此,老夫要向各位深深行上一礼。”说着,仁武尊者深深弯腰鞠躬,久久没有抬起身来,以表达对所有人的敬谢。所有的弟子都一同跪下回礼,流水已经止不住滴落下来。
仁武尊者饱含深情地望了望奄奄一息的淮风,继续说道:“这次蜀道圣山的恶战是我们圣山的劫数,从此以后的圣山不再安宁,正派的龙头也要易主了!”
“诶,尊者何必出此言,在我们大家的心中您都是我们敬仰的尊者啊!”千山先生发自内心地说道:“蜀道圣山今日虽然遭逢劫难,但是这些对于我们修真者本就是考验,逝者如斯,我相信他们泉下有知,也不希望尊者您自暴自弃啊!”
仁武尊者摇摇头,花白的发丝显得他更加苍老。“这不是自暴自弃,而是一种超脱,也许我太执着正派的重要性了,所以害得这些可怜的孩子都陪我一同沦陷,这是我一辈子修行也难赎的罪过啊!”
“尊者既然有这般超然的境界,真是让老衲汗颜啊!诚如佛经所言,大千万物,皆有生死命数。生相,富贵相,贫穷相;死相,泰山相,鸿毛相,衷于始然。既然生死皆是生命的一部分,那么我们就不必介怀,敞开心扉过活,这样才能活得潇洒,活得释然,活得永生!也不会辜负逝者的一片赤诚。”
千山先生本以为佛心禅师会劝劝仁武尊者,谁料佛心禅师却说了一大堆佛偈,虽然他不是全部明白,但是也听得出这些话是鼓励仁武尊者衷于原本,放手执着。千山先生见仁武尊者主意已定,他也别无他法,只能在一旁暗自叹息。
“尊者,我想问您一件事……”龙诗的突然插话让众人不解,但是仁武尊者似乎明白她要所问何事,于是点点头说道:“龙诗公主请随老夫去真武殿,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事!”转而他又朝皇甫煌他们吩咐道:“煌儿,我和二公主有事要谈,这里的一切就麻烦你打点一下了。小旭、桑姑娘,劳烦你们两位帮我照看一下淮风,淮风为人善良,命数未尽,希望桑姑娘无论如何也要保全她的性命。”说完,仁武尊者朝千山先生和佛心禅师一一行礼后,便领着龙诗朝真武殿走去。
韩旭本来还有一些娘亲的事要询问仁武尊者,可是看到现在这种局面,他也不想再伤害到尊者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了。看着仁武尊者趔趄的背影,在场所有的人都心有不忍,一代宗师的叱咤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位老者的岁月无情。
真武殿内,龙诗迟迟没有开口,待仁武尊者检查完简枫送来的断云蝉翼刀后他才缓缓舒了一口气。“魔人的手段真是阴险,竟然将传送的咒印暗藏在刀匣的绸布上,致使她们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入我蜀道圣山。也不知这是断云门的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尊者……我……”龙诗断断续续,字不成句,但还是让仁武尊者看穿了心思。
“二公主是想问您跟雪猿的纠葛吧!”仁武尊者一语道破,龙诗点头承认。
“尊者已经知道了!对,我觉得我见过雪猿,但是记忆又不太完整,不能清晰记得过去的种种,希望尊者明示。”
“公主还记得你六岁寿辰的那一天么?”
“六岁寿辰?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记不清了……”
“无妨,让老夫娓娓道来。”仁武尊者捋了捋长须说道:“一百年前,也就是二公主你六岁寿辰的时候,皇上召集武林人士来宫中贺喜,当时老夫也去了,而且当时老夫还带上了守山灵猿,就是现在的雪猿。雪猿是近千年的灵兽,自然灵气逼人,老夫收伏它后一直跟他熟稔,那一次本想将它赠予公主用以保护您的安全,谁料就在当天寿宴上,雪猿竟然凶性大发,大闹寿宴,伤到您的玉体。好在大公主及时出手,才让您幸免于难,只受了一点皮外伤。皇上当时也是勃然大怒,下令将雪猿诛杀,可是您却不以为然,反而让你父皇饶恕雪猿。当时您只有六岁,有此胸襟和豁达自然也让皇上感到欣慰,所以皇上应允了您这个寿辰愿望,饶恕了雪猿以下犯上的死罪。从此以后,雪猿就一直留在蜀道圣山修行,希望有朝一日得道。而对您的恩情,它也一直铭感于心。”
龙诗听到这,又是满脸泪光,想起雪猿拼死保护自己的场景,她便止不住激动的泪水,不停地滑落下来。
“二公主不必介怀,修炼之事本就难于登天,雪猿在临死前能够再见您一面,也是它这生最大的夙愿了。虽然它没有超脱得道,但是以死保护了您了安危,这就是它最大的安慰了。”
龙诗点点头,但是泪水仍然不听使唤地滴落,无声的哭泣最让人潸然,此时此景让仁武尊者也久久难忘,想起为蜀道圣山捐躯的无数英魂,他的脸上也洋溢起深重的悲戚。不过他也在思索,做出一个改变圣山命运的决定。
皇宫北边的凉亭里,透着纱幔闪烁着荧荧烛光,在这个欲亮还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惹眼。两个身影透过纱幔展露出来,一男一女,一坐一站,格外神秘。忽然一阵寒风乍起,夹带着丝丝冰雪,一个身裹白裘的女子赫然出现。接踵而至地又是一团紫兰花瓣洒下,花瓣摇曳纷飞几次后凝化成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你们回来了。”纱幔里传出那个男人浑厚的声音。
“是的!任务有变,没有将蜀道圣山一网打尽。”
“嗯,这个我清楚,但是没有破坏掉白灵山的结界就是你们的失误,你们说我该如何是好呢?”
“这是我的失职,和他们两人无关!”白裘女子毅然说道。“不过我为什么功败垂成您是知道的,要不是你封住了我的元丹,现在早就让白灵山和蜀道圣山群妖乱舞了。”
“好大的口气啊!没有完成任务,居然还对主公无理!”那个站着的女子微怒着说道。不过白裘女子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任她如何叫嚣,都是冷眼旁观。
“好了,不用再吵了!”男人的声音将亭内的烛光都震动了,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不敢多言。“雪瞳你先下去吧,好好调息,我会再给你任务的。”雪瞳听了男人的吩咐后,也不再多言,刮起一阵寒风,消失无踪。男人继续朝另外两人吩咐道:“这调查魔门内奸的事就交给你们办理,不可再出什么岔子了。好了,你们也下去吧。”
“是!”亭外的一男一女行了一个礼,躬身退下了。
亭子内外又恢复了安静,就连那多话的女子也是一言不发,静得可怕,如同这冰凉的夜,没有一丝活力。
当黎明的晨光渐渐推开黑夜的云障,日出的光华穿透云层缓缓洒落下来,蜀道圣山沐浴着圣洁的阳光,重新被点亮。如同注入了新的生命,万物得以复苏,一切的事物开始从沉睡中惊醒。山林中的小雀又开始叽叽喳喳地欢腾,因为它们根本没有感受到黑夜的冰凉和死寂。
天水堂的卧房内,四个人影围着床上的淮风而立。一个是飞臣,他紧紧握着淮风的手,脸上泪痕未消,而旁边就站着皇甫煌和韩旭、桑玥妍三人。
“淮风她怎么样了?”皇甫煌一夜未眠,面带愁容地问道。
桑玥妍拭了拭额头的汗珠,治疗了一夜,她也是身心俱疲。她朝韩旭传言道,让韩旭代她出声告之:“淮风虽然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不过由于她过分使用自己的真元,导致真元枯竭,气血阻滞,损伤筋脉,再也不能修真了。现在的淮风就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皇甫煌他们听后更是心如刀绞,不过淮风能活下来,就是给他们和蜀道圣山最大的安慰了。
“大师兄,师尊召集所有弟子在剑影坪汇集,有要事宣布,让你们四位也快些过去。”房外传来一个年轻弟子的传唤。
“知道,我们马上前往!”皇甫煌应了一声,便收拾了一下情绪,领着飞臣、韩旭他们朝剑影坪行去。
剑影坪已经被稀疏的熹微照亮,弟子们将所有的遇难弟子聚集在一起,其中还有体型硕大的雪猿,他们的遗体都被堆放在枯柴上,准备进行火化。佛心禅师也换了一身新的橙黄金丝袈裟,带领所有佛门弟子盘膝而坐,为逝者超度。仁武尊者站在正中间,脸上的悲戚依旧不减,无尽的打击让他显得更加沧桑。
龙诗站在仁武尊者的身旁,含情脉脉地凝望着雪猿,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它。夏游柔、余无为他们也率领碧影一行人早早守在了剑影坪,夏游柔今天也格外安静,默默为圣山英魂祈祷。
皇甫煌他们四人到后,仁武尊者便下令开始点火,熊熊火光彻底照亮了整个圣山,和天际的日晖浑然天成,就如同一副阶梯,将圣山的英魂统统送上祥和宁谧的白云间。人们的哭泣声、祈祷声、悼念声汇聚成千千万万的祝福,同这火光一同奔上九霄。
突然一束强盛耀眼的白光投射到雪猿的身上,它的灵魂似乎被剥离了身体一般,渐渐浮现在白光中。
龙诗大惊,焦急地呼道:“尊者,雪猿它怎么了?”
再看仁武尊者脸上泛起一层欣慰地涟漪,颤抖着说道:“雪猿它终于功德圆满,得道升仙了!”
圣山众人一听皆是欢呼雀跃,这是他们大悲后的唯一慰藉。白光中雪猿的身影徐徐上升,它面带祥和的笑容望着龙诗和仁武尊者,似乎在道别,却又不舍。龙诗破涕为笑。她剧烈挥动着手臂,为雪猿感到高兴,送别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朋友。
“前世因果,前世债,今生轮回叹无奈!今生缘分,今生还,来世重逢羡如来!”千山先生看到此情此情,也是由衷感叹。
龙诗的泪水化为最后的欢笑,滴落下来,溅起晶莹的光泽。白光徐徐收拢,化成一片白影,驱散了天际所有云层,日光肆无忌惮地洒下,东方一条彩虹划过,在蜀道圣山上方凝化成夺目的五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