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帝即位后,下诏令各地的藩王无须来京。于是诸王都派使节前去朝贺,只有燕王朱棣星夜兼程南下。快到淮安的时候,兵部尚书齐泰得到消息,禀报了建文帝。建文帝派使臣前去阻拦,燕王怏怏不快而回。
起先,太祖在世时,因为建文帝头长得有点偏,性格又过于柔弱,担心他不能担负重任,有过另立储君的念头。一天,太祖令朱允炆咏月,他在结尾写道:“虽然隐落江湖里,也有清光照九州。”太祖看了,心里非常不高兴。后来又让他对诗。太祖出上联:“风吹马尾千条线。”建文帝说:“雨打羊毛一片羶。”太祖听了,脸色大变。当时燕王就上前对道:“日照龙鳞万点金。”太祖不禁叫绝:“好对!”从此太祖更加喜爱燕王,不想立建文帝为储君。偏偏学士刘三吾一再请求册立太孙,这才勉强答应。
建文帝虽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对各地藩王却也有所顾忌。即位以后,亲信的大臣第一个是齐泰,第二个是侍读黄子澄。一天晚上,建文帝忽然召黄子澄入内,问他道:“先生还记得东角门的谈话吗?”黄子澄应声说道:“臣不敢忘。”建文帝马上封黄子澄为太常侍卿,参领国事。原来在建文帝还是太孙的时候,曾坐在东角门问黄子澄:“各位皇叔拥兵自固,假如有什么变端,应该如何对付?”黄子澄说没有关系,且列举了汉景帝平七国的故例,建文帝这才高兴起来。这次与黄子澄提到这些,无非是让他在一旁辅佐,监制外藩。后来,户部侍郎卓敬递上一封密奏:“燕王智虑过人,酷似先帝。现在镇抚北平,兵强马壮,万一有什么变化,会很难控制,应该将他封到南昌。”建文帝看完之后,将卓敬召入殿中,和他说:“燕王与朕是骨肉至亲,应该不会有什么变端。”卓敬叩头提醒:“陛下难道没听说过隋文帝杨广的事吗?父子之间都会谋逆,何况叔侄?”建文帝不等他说完,就摇头摆手:“你不要说了!让朕仔细想想。”这话传了出去,顿时流言四起,都说新主有削藩的意思。
燕王首先得知消息,当即称病。剩下周王、齐王、湘王、代王、岷王等人也都不能自安,于是互相勾结起来。周王朱橚的次子竟然密告建文帝说自己的父亲不法,并牵扯到燕王、齐王和湘王。建文帝急忙召齐泰、黄子澄前来商议。齐泰说:“诸王中只有燕王最强,除了燕王,其他人不用讨伐。”黄子澄插嘴说:“齐尚书说错了,想除掉燕王,必须先除掉他的手足。周王是燕王的弟弟,既然他密谋不轨,不妨将他捉来,定罪量刑。一可以除掉周王,二可以惩戒燕王。”建文帝大喜,吩咐他马上去办。黄子澄命曹国公李景隆假言防守边关。经过汴梁,周王朱橚听到消息,毫无防备。哪知李景隆到了开封,竟然率兵袭入王宫,把周王朱橚以及妃嫔等人统统拿下,押到京城。建文帝见了周王,又心生怜悯,想放了他。齐泰与黄子澄坚决认为不可。于是将周王朱橚废为庶人,流放到蒙化,朱橚的儿子全部贬迁到别的地方。没过多久,又把朱橚召回京城,囚禁在狱中。
燕王虽然身在北平,但京中的消息无不知晓。他一边谎称自己病重,一边和僧人道衍日夜谋划夺位一事。道衍本姓姚,名叫广孝,自称得到过异人的传授,能知道吉凶。从前太祖封藩的时候,选了些名僧作为诸王的师傅。道衍被派入燕府,一见燕王,就说他要做天子。燕王非常高兴,所有的事情都与道衍商议。道衍又引荐了两个人,一个叫袁珙,善于相面;一个叫金忠,善于卜卦。二人都说燕王贵为天子,燕王随即动了心思,与他们三人日夜谋划。
道衍首先提出要大造兵器。因为担心有人泄露消息,就在后花园里挖下密道,修建密室。密室里面日夜打造兵械,外面则养了无数鸡、鸭、鹅,让它们不停地叫,以掩盖打造的声音。这些事情,除了燕王的亲信之外,没人知晓。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天下的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燕府日夜打造兵器的事情,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京城里,人人都说燕王准备谋反。
建文帝听从齐泰的话,命工部侍郎张昺为北平布政使,都指挥谢贵、张信掌管北平的事情;命都督宋忠驻扎在开平,并将燕府的卫兵调走,说是防御北寇;派都督耿瓛到山海关练兵,徐凯在临清练兵,严行戒备。布置妥当之后,建文帝命人修撰《太祖实录》,追尊懿文太子为孝康帝,庙号兴宗,母亲吕氏为皇太后,册封妃子马氏为皇后,儿子朱文奎为皇太子,封弟弟朱允熥为吴王,朱允为衡王,朱允熙为徐王。接着更定官制,内外官员的品衔都仿照周礼。
就在建文帝整修内政的时候,忽然传来湘王朱柏、齐王朱榑、代王朱桂等人蓄意谋反的消息。建文帝马上派兵前去,收回大印。朱柏烧毁了宫室,葬身火海;朱榑被囚禁在京师;朱桂幽禁在大同。朱榑和朱桂二人全部被贬为庶人。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西平侯沐晟奏称岷王朱楩蓄意谋反,建文帝将朱楩削职为民,流徙到漳州。这时,忽然听说燕王的儿子高炽、高煦、高燧来京城祭祀太祖,建文帝马上传入。彼此说话的时候,除了高煦有些拘束之外,剩下的两个人都非常恭谨,建文帝也觉得心里安稳了些。祭祀完毕后,齐泰想将三人留住,作为人质。哪知燕王正防着这一招,派人火速奏报,只说是燕王生命垂危,要求三个儿子速速北归。建文帝只好放行。
这时,魏国公徐辉祖求见。徐辉祖是徐达的儿子,徐达的女儿是燕王妃,燕王的三个儿子都是徐氏所生。徐辉祖入奏说:“臣的三个外甥中,唯独高煦勇猛剽悍,他非但不忠,而且还想背叛他的父亲,他日必定成为后患。不如将他留在京师,免得他胡作非为。”建文帝没有说话。高煦临行前,在徐辉祖的马厩中偷出一匹好马,加鞭疾驰。等徐辉祖察觉,已经来不及了。高煦渡江北上,沿途乱杀百姓。到了涿州,又杀掉了驿官,这才回去见燕王。燕王不但没有怪罪,还笑容满面地说:“我们父子能够团聚,真是天助我也!”
过了几天,建文帝派张昺、谢贵到燕府探视。那时正是盛夏,红日炎炎。燕府内却点着炉子,炉火烧得很旺。燕王披着羊皮,坐在火炉旁边,还是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说天冷。张、谢二人与他谈事,他却东拉西扯,说些荒唐的话。张、谢二人以为燕王真的病重。辞别之后,报告给了朝廷。建文帝于是命谢贵、张昺二人设法捉拿燕王,并约长史葛诚及指挥卢振为内应。北平都指挥张信曾经深得燕王信任,于是就命他亲自抓捕。
张信受命之后,不知所措。后来朝廷越催越紧,张信就想出一计。他乔装打扮一番,乘着妇人的马车赶到燕府,说有要事相告。燕王这才将他召入,张信看见燕王之后,立即拜见。燕王仍然一副疯癫的样子。张信跪下来说:“殿下不必如此,有事尽可以和臣说。”燕王还装糊涂:“你说什么?”张信又说:“臣有心归附殿下,殿下却故意隐瞒臣。实话告诉殿下,朝廷有旨,命臣前来捉拿殿下,如果您真的有病,我就把您捉到京城,否则就应该早作打算。”话说到这里,忽然看见燕王起身下拜道:“恩人!我的全家都仰仗足下了。”接着,二人互相搀扶着起来。张信随即将京中的密旨和盘说出。燕王立刻将亲信全部招来,商议了很久才散去。
燕王又对外说自己已经病愈,亲自来到御东殿,受百官朝贺。退殿之后,马上派人去和谢贵、张昺说:“朝廷要逮捕的坐罪官员,已经一一收押,请两位速速前来,将他们带走!”谢贵、张昺听了,迟疑不决。燕王又派人去催。于是谢贵、张昺带着卫士来到燕府,门卫将卫士们阻拦下来,只让谢贵、张昺进去。二人只好命卫士在门外候着,自己进入燕府。刚到殿前,就见燕王扶着拐杖出来,笑脸相迎。接着,燕王赐宴,酒过三巡,忽然端上来几盘西瓜。燕王对二人说道:“来尝尝新瓜。”谢贵、张昺称谢。燕王吃着瓜,忽然说道:“如今编户齐民,皇上对百姓们都如此体恤。我身为天子的亲属,性命偏偏危在旦夕!”说完,把西瓜扔在了地上。说时迟,那时快。两旁忽然杀出伏兵,将谢贵、张昺以及葛诚、卢振擒住。燕王将手里的拐杖扔掉,厉声说:“我生的什么病?我为奸臣所迫,没有办法才会这样。如今已经擒获了奸臣,不杀还等什么时候?”随即下令将四人斩首。
北平都指挥彭二听说事情有变,急忙跨马入市,招集一千多名卫兵,准备攻入端礼门。哪知燕王派壮士庞来兴、丁胜等人带着众人出来拼杀。彭二见抵挡不住,仓皇而逃。燕王随即将葛诚、卢振的家人全部处斩,接着安抚百姓,城中平定。都督宋忠听到消息后,胆怯不敢进攻,从开平带着三万兵马,退保怀来。燕王誓师抗命,削去建文年号,仍然称洪武三十二年。设置官属,任用张玉、朱能、邱福为都指挥佥事,升李友直为布政司参议,拜金忠为燕纪善。随后,他自称靖难军,厉兵秣马,击鼓扬旗,造起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