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半晌才会过意来。她冷笑一声推了桌上的饭菜:“妾身是奉了温大人之命前来照应龙公子的。还麻烦龙公子自重!”
她说完转身就走。龙越离看着她窈窕的身影,俊脸一沉,从未有人这样给他甩过脸色,更何况还一个女人!
“回来!”冷冷的声音在周惜若身后响起。周惜若脚步一顿,依然不回头继续往房外走去。
“你不想见到你的儿子了?”他在她身后轻轻嗤笑。
周惜若心中一震,猛的回头牢牢盯着那张玩世不恭的俊脸,仿佛要剖开他的笑脸看出说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你不信?”龙越离下了床榻,坐在了椅子上,酒意方解,他口渴得厉害,又偏偏桌上的饭菜喷香诱人。他心中觉得奇怪,不过是家常小菜,食材普通,可偏偏看起来这么好吃。他禁不住拿了筷子吃了起来。才吃了几口一旁一双素手已夺去了他手中的筷子。
龙越离一抬头,对上了周惜若愤怒通红的美眸。他索性慵懒一笑:“怎么?你不是来伺候本公子的吗?”
周惜若看着他的样子分明是拿着阿宝的下落来逗着自己,心中一股愤怒再也抑制不住,怒道:“难道没有人教你什么是礼义吗?!”
她说完胳膊上一紧,他的手已紧箍住她的手腕,脸色阴沉:“你说什么?!”
周惜若只觉得他的手冷硬如铁,怎么也挣扎不开,不禁怒道:“你放开我!”
龙越离看着她清丽的面上绯红一片,如红霞遍染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韵致。他心中一动,忍不住抚上了她的脸颊,嘲弄笑道:“这么美又这么泼辣的小娘子,邵云和竟舍得不要你?”
“啪!”地一声,周惜若想也不想一巴掌扇上了他的脸。
房中一片寂静,静得骇人。龙越离白皙的脸上浮起了殷红的指印。周惜若也呆了呆,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这巴掌扇得龙越离也怔了怔。他轻抚自己的脸颊,一双深眸阴冷地看着眼前不知死活的小女人,忽地,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慢慢逼近微微颤抖的周惜若。
一股凌冽的暗香袭来,他已逼近了她的眼前,呼吸可闻。
“你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人吗?”龙越离故意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周惜若被困在墙角,他的呼吸带着酒气喷在她的发鬓上,像一只不规矩的手在撩拨着她。她心中气急,可偏偏无法发作,他的胸膛几乎贴上了她的面颊,令她连呼吸都难堪。
她心一横,冷笑怒道:“左右不过是有权有势的纨绔公子!龙公子欺凌一位被休下堂的弃妇,品味真的是特别得很!”
特别?龙越离精致的长眉一挑,眼底的沉怒忽地化为无形。他轻挑她精致的下颌,压低声音,越发魅惑如妖:“本公子就是喜欢特别的女人,你不知道么?”
他说着猛的重重吻上她微凉的唇,周惜若一惊,只觉得两片薄薄带着凉意的唇粗鲁地贴上来,铺天盖地而来的都是他身上的酒气与那挥之不去的暗香。她惊呼一声,死命推开他。可是龙越离仿佛算准了她的所有心思,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把她深深的禁锢在怀中。
周惜若不知男人与女人的力气竟相差如此巨大,手被他一按就牢牢圈禁在了身后无法动弹。他乘她张口呼救,舌尖轻滑,探入了她的口中。突如其来的深吻令周惜若脑中一片空白。
龙越离感觉到身下小女人的僵硬,微微睁开眼看着她呆愣的面庞。口中是想象不到的芬芳与清甜,就如刚从田野中采摘而来的鲜花,令他越吻越迷恋。
龙越离不由深吸一口气,想要更深一步,忽地唇上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嘶了一声退后一步。周惜若狠狠一把推开他,怒视着他。她的红唇已被吻得鲜红欲滴,一双明澈的眸中皆是愤怒羞辱的泪水。
“无耻!”她冲了房去。往这里走来的温景安被她撞到了一边,正一头雾水一回头就看见龙越离一身衣衫散乱,抱着手臂懒洋洋地依在门边。
他心中咯噔一声,失声道:“不好!”急忙朝着周惜若消失的方向跑去。温景安追到了后院的花园中,只见一抹伶仃的身影就在荷池边,清清冷冷令人怜惜。
“周小娘子。”温景安忽的不知道要怎么劝慰她。
周惜若擦了擦眼泪,回过头凄楚一笑:“温大人别担心,我不会轻易就这么寻了短见的。我还要找到我的阿宝。”她的面上泪痕点点,苍白的笑容刺目而令人心酸。
温景安轻叹一声,千言万语却只能化成一句话:“我会帮你找到阿宝的。”
“谢谢。”周惜若道。
两人立在了池边,静夜寂寂,月色皎洁,简陋的学士府被月色一洗也多了几分只有画中才有的如梦似幻。她就站在身边,身上干净的馨香一阵阵暗自飘来,清丽的侧面容色亦如画中的仕女,美得不真实。温景安心中一跳,连忙别开眼。
周惜若忽地道:“他其实是皇族中人吧?”
温景安一怔,点头道:“他是皇上。”
周惜若唇边溢出苦笑。她怎么没想到呢。当今天下只有齐国皇族姓龙,而且能对一介龙渊阁大学士呼之则来挥之则去除了当今即位不久的少帝龙越离还有谁呢?
她自嘲一笑:“惜若真的受宠若惊,让皇上如此另眼相看。”
“既然受宠若惊就好好报答朕的恩情吧。”不知何时龙越离已离开屋子,站在了后院的廊下。
周惜若想起刚才他的放肆不禁退后一步。温景安皱起眉,正要开口。
龙越离忽地轻笑一声:“怎么?怕朕再欺负了她?”他一把推开温景安,冷然站在周惜若跟前。
昏暗中他面容看不清,可是周惜若却能看到他那一双狭长的深眸中阴冷的眸光:“朕让景安救你出牢笼是要你作证,告邵云和欺君罔上,罪无可恕!”
四下一片寂静。周惜若忽地笑了,冷冷地道:“好,只要找到阿宝,我就依皇上所言去滚钉板告御状!”
斩钉截铁的话落下,周惜若已毅然转身消失在黑暗中。龙越离微眯着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言。
温景安眉头不展,问道:“皇上,告了一个邵云和也对大局无甚用,更何况现在周惜若的孩子又不知所踪,恐怕此事不是那么简单。”
龙越离脸上换上了阴郁,道:“邵云和此人不简单,不过一年已是安王的左膀右臂。安王如今有了他隐隐有了不一样的野心。”
他盯着温景安的眼,一字一顿地道:“要除安王,得先砍掉他的手!”
温景安面容一肃,低声道:“是。”
龙越离说罢冷然转身:“她的孩子至关重要,要尽快找到。”说罢,他亦是大步离开。
温景安看着两人离去,揉了揉额角,喃喃道:“说得容易做得难啊。茫茫人海,怎么去找一个孩子呢?”
漆黑的夜,京中一片寂静。家家闭户,只有一条小巷中传来声嘶力竭孩子的哭声,远远只隐约听得孩子在喊“娘亲,我要娘亲……”随后又含糊响起几声叱责声。
院中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抹挺秀的黑影慢慢走了进去,驻足在那扇透过些微烛光的房前许久。
“主上,已经解决了。”在他身后传来压低含糊的声音。
黑影点了点头,走上前猛的推开那扇房门。房中所有的声响陡然停了下来。
“你是谁?……”有人惊恐地叫了一声,可下半截的话被一蓬血光打断。黑影收起手中的刀,看着那床上畏缩的孩子。
他向他伸出手:“跟我走。”
“我不要,我要娘亲!娘亲……”孩子哭得声嘶力竭。
“那你要不要找爹爹?”黑影问道。
“我不要阿爹!阿爹是坏人!他跟坏女人走了……我要娘亲……娘……”孩子许是哭得太久,小小的脸青白得吓人。
黑影冷冷地看着他。
哭声断,一切又归于寂静。黑影从抱着一个包袱从房中走出。他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幕,压低的风帽下只能看见一抹孤冷的下颌。
“主上,都安排好了。”身后无声蹿来一抹黑影问道。
昏暗中他的声音冰冷如刀:“烧了。”
“是!”身后的黑影无声地退下。
火光耀起,在寒冷的冬夜惊破了一夜的寂静,左邻右舍呼喊声传来。一切的喧嚣都被抛在身后,他缓缓没入了黑暗之中……
第二天周惜若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昨夜睡得不安稳,一夜辗转反复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声,周惜若急忙擦了把脸,匆匆走了出去。
刚下朝不久的温景安正在厅中与几个人说话。见她前来,有的人都纷纷噤了声。周惜若对上温景安漆黑的眸子,只觉得心口大大一跳,只见他那双眼中充满了她不明白的怜悯。
温景安看了看她,低声对身边的人道:“你们都退下去吧。”那几人闻言纷纷退了下去。
周惜若一双明眸紧紧盯在他的面上,温景安看着她紧迫的眼神,眸色一闪,低声道:“郎中找到了,但是……”
周惜若心中大喜,急忙上前一步,紧紧拽住他的长袖:“阿宝呢?他在哪里?”
温景安欲言又止,周惜若看着他的神色,心中那股不祥慢慢地弥漫升腾,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强撑出一抹笑容,笑着道:“温大人,你说吧。阿宝在哪里?阿宝呢?”
温景安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刺眼的笑意,终是下了决心站起身来道:“我带你去找阿宝。去认一认……”下半截话他猝然停住,转身就往外走。
周惜若半响醒过神来急忙跟上前去。
温景安出了学士府飞快地向外走去。他脚步很快,似还带着一股莫名的悲愤。周惜若不敢落下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奇地沉默。
清晨的街上行人渐多,繁华的齐京一如既往地热闹起来。笔直的长街,弯弯绕绕的小巷。终于,温景安在一处焦黑的小巷口停住了脚步。周惜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在看见他俊雅的面上突如其来的凝重之时怔忪了下。
“今日找到那郎中,不过问了两句那郎中就招了,他说他亲眼看见那带走阿宝的人把阿宝藏到了这巷子中。”温景安的声音异常沉重:“所以我派了人赶紧前来探个究竟,没想到昨夜这里发了大火。”
周惜若回过头呆呆地看着焦黑的巷子,里面断壁残垣,有的屋子还能看见冒着轻轻袅袅的青烟。看得出,昨夜这里一场大火毁了这里的一切。
她猛的一哆嗦,回头对温景安厉声道:“不!阿宝不会在这里!不会的!”
温景安温和的眼中俱是说不出的沉痛,他按住周惜若的手,温热的手握着她冰凉的手,仿佛要把他身上的力量传给了她:“周小娘子,阿宝在与不在你都要好好地。”
周惜若不等他说完,猛的一把甩开他的手,断然道:“不会的!我的阿宝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看着那焦黑的巷子,忍住心口一阵阵的剧痛,问道:“那个郎中说阿宝被藏在哪个房子?”
温景安指了指那尽头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房子。周惜若只觉得眼前一黑,脚步一个踉跄,几乎软倒在地。
“不,不可能!”她口中喃喃地念着,眼中已赤红如血。
温景安看着她面上癫狂的神色,心中不忍,想要扶她。周惜若已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地奔向那巷子尽头。一片断壁残垣,漆黑的木头在清晨中袅袅冒着刺鼻的青烟,她不管不顾冲了进去,脚下一个踉跄,人已经扑倒在了废墟之中。手被锋利的断木划了一条长长的血印,可是她仿佛察觉不到疼痛,踉跄站起身来继续向前急急地搜寻。
可是要找什么呢?找阿宝吗?这哪里有阿宝?这里怎么会有她的阿宝?她茫然四顾,忽地她的目光被什么一刺,口中急促惊叫一声,飞奔了过去。
温景安急忙看去,只见在那掉落的枕木下有一具小小焦黑的尸体,那尸体的面目已辨认不清,只有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小小的木头,木头已烧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依稀可见是孩子常玩的玩具木马……
“阿宝——”凄厉的叫声在废墟中响起,久久不绝……
周惜若的御状经由刑部呈到了龙案上,此事不但惊动圣听,更因事关安王而令朝堂上下侧目。京中轰动,家家议论,人人惊异的是周惜若一介弱女子竟如此胆大状告当今权王安王的女婿邵云和,更惊异她居然捱过了那滚钉板的血流之险。
五日后,开堂审理,当场对峙。原本以为周惜若手中有证据,可是他们却忘了,周惜若老家曲州遭了灾,媒人、稳婆、乡里乡邻都逃得一干二净。证人找不到,唯一的阿宝又丢失无法滴血验亲。
周惜若当堂指证邵云和腿上有疤,是他十岁那年被镰刀割到腿留下的痕迹。可是经过衙役验明,邵云和腿上根本无任何疤痕。
此御状败诉!
“哗啦”一声,案几上的茶盏杯盘碎了一地。龙越离一张俊脸上皆是杀人的怒气。他一拍桌案怒道:“好个安王!好个邵云和!”
一旁的温景安看着一地狼藉亦是沉默非常。他早就料到了这案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扳倒邵云和,没想到竟是输了一败涂地。可见邵云和此人真的不简单,也许从他尚了敏仪郡主时候开始就筹谋好了今日这一切。
可是那疤又是怎么回事?!
“周惜若呢?”龙越离忍着沉怒问道。
温景安心中一叹道:“被打了二十大板,去了半条命。微臣正命人去寻她,将她送到学士府。”
龙越离冷笑一声:“这等蠢女人处处被邵云和算计,活该被休!”他话虽如此,但眉头一皱,沉吟道:“但是这事一定还有蹊跷,你另寻住所把她藏好,不要再重蹈覆辙。”
温景安立刻点头:“微臣明白。这就去安排。”
龙越离凤眸一眯,握紧手掌,冷笑连连:“安王叔,这一切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