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雪大胜重夺信峪关,并将北月十万残兵全部赶出国门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国内,甚至传遍了四国。南雪国举国欢腾的同时,四国上下却风起云涌。南雪一介区区小国,在盟国和本国的援军未至的情况下,居然以少胜多的赢得了胜利。而这对手,却是一向令人闻风丧胆的泱泱北月强兵。所以这信峪关一战显然不是一场寻常的胜利了,这更是一场奇迹、一个国家的崛起、一位名将的鹊起——更甚之,从大的格局上来看,四国的统治阶级都明白,自此一战,四国的统一争霸大业也算是正式拉开序幕了。
与司徒昭远的声势蒸蒸日上不同,北辰昊昍的声名,自此一战后却一落千丈。
因为有魏王从中作梗,再加上司徒昭远的有意引导,北辰昊昍此次的不战而退就被完全解读成了败军而逃,其中细节也被曲解成了因为美人而乱了章法,才导致败兵之耻,以至于让他的声势跌入谷底。不止北月国内,世人也都在骂他是个昏君。因为不清楚其中几人的纠葛,他们以为北辰昊昍娶了南雪公主之后还一门心思的要得到西花国的公主,简直是失心疯了,并且这次为了美人又吃了败仗,实在是无耻失德、枉为君王。
而司徒昭远却明白,北辰昊昍此次退兵最重要的是为了保存实力,先回去收拾好本国的内政才会不了了之的,南雪只是险胜,却完全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实力之胜。所以待得北辰昊昍回过头来,吸取了教训后再次全力攻打南雪之时,今日的局面一定不会再现的。所以,胜利者就要适时的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才能更好的误导和震慑世人。
于是他便旗鼓大张、声势浩荡的整军回朝了。
绛雪城中锣鼓喧天、彩旗飞舞,百姓们都自行列队官道两侧,迎接护国得胜的本国大军凯旋回朝。他们群情振奋、慷慨激昂,纷纷欢呼着这场堪称奇迹又令人热血澎湃的胜利,膜拜并尊崇着他们的英雄。而其中声名最盛的,便是他们的国相大人。这个如今正坐在马上、铠甲加身一身正气、英俊的脸庞坚毅的神情,面容上还带有战场上留下的几道浅浅伤疤、尚不满二十四岁的年轻将军——古书上所言之经天纬地将相之才,说的就是他吧!司徒昭远,从今天起南雪守护神一样的存在。
司徒昭远完好无损的回来了,除了南雪民众们之外,两宫太后也自然欢喜。江山终于得保,她们没有理由不感谢司徒昭远。因为如若国破家亡,愿降的官兵和百姓们尚有活路,而她们这些皇族内眷们,却是要首当其冲的被杀掉的。所以司徒昭远挽回了这个国家,就等于挽救了她们的性命,更保得她们孤儿寡母可以继续高坐皇位、安享富贵。单单这等恩情,就无以为报。所以看着正端立堂下首先就来向两宫太后汇报战果的司徒昭远,她们感慨良多,眼下更是踌躇着要给司徒昭远怎样的封赏才好。可是,如今他都已然高居国相之位了,还能得什么样的封赏呢?这倒是让两宫太后为难了。不过好在司徒昭远十分的谦逊守礼,并不居功自傲,只推说此战能胜纯属侥幸,并且我南雪大军亦有蹉跎,实在是臣之罪过,自然不敢居功,又何谈封赏?两宫太后倒也顺着台阶先罢了。
但同时,却有一些人对此并不甚开心。那便是朝中原本就不平司徒昭远上位的那一小股政敌。原本此次出征无人反对,便是因为一些小人巴不得他回不来才好。可如今他却得胜还朝,况且声望更盛,这自然引得那些人看他愈发的不顺眼,便也在暗暗琢磨着一些思量了。
司徒昭远好不容易在众人的追捧中抽身出来,便一刻不停的回家见亲人。
一家人全都早早守在门口迎接他了。看到他的身影司徒夫人更是泪如雨下,隔了好远就已经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他哭泣道:
“远儿,远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娘可把你给盼回来了,呜呜……我的儿,来让娘看看,可有伤着了?”
“母亲,孩儿一切尚好,母亲不必挂念,倒是母亲看起来,委实清瘦了许多,实在是折煞儿子了。”昭远轻轻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柔声安抚着。
“呜呜,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司徒夫人依旧垂泪不已。
司徒竞也在一旁不禁泛起了泪光,感慨万千的道:
“都站在这里又成何体统?赶快进屋吧!”
司徒风和泪珠儿也站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劝慰,司徒昭远却倏然一愣,沉吟道:
“灵儿呢?”他竟没有在这一群人里看到那熟悉的甚至无比思念的身影。
听他此问,司徒夫人的脸上一阵沉痛尴尬,司徒竞的表情也是僵了一僵,司徒风却是有些愤愤的垂下了头,而泪珠儿则是微微叹了口气。
瞧着他们这样的表情,昭远自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心下一沉的同时,也暗自懊恼她竟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吗?
但是也的确不能这样杵在这里,大家也只得先进家门了。
此时的司徒咏灵心里其实也很是焦灼,他已经悄悄的派了绯雨前去门口打探司徒昭远的消息,此刻绯雨才回来报说昭远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脸上多了几道隐隐的伤痕,看起来也略微憔悴、消瘦了些,但身体还是大好的,精神也似无碍,咏灵才稍稍平静下来。
既然他无碍,她也就放心了。虽然亦是很想见他,但却仍旧不愿当着众人的面出现在他面前。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在纠结什么,是否因为他临行前夜的不轨。想起那夜她脸上也是一片火辣辣的,可却更加不能面对他,便只好躲在自己的房中了。
关于信峪关一战的细节消息,此前也已经陆陆续续的传回了家中。其中包括司徒昭远孤军深入、北辰昊昍中计被袭、南雪将士骁勇御敌、以少胜多逼得北辰昊昍不得不退守关中,甚至战争中端北月国内的灾荒民变以及北辰昊昍被万人唾骂跌落谷底的声誉,包括最后北辰昊昍不战而退……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渐渐拼凑出了昭远得胜的原因——魏王。
这是一个无比关键的人物,咏灵如今想起曾经魏王那阴鸷的眼睛、虚伪的气息,便觉得有些揪心。想起这些,便想起与此关联的许多。那场生辰宴请,那次微雨蒙蒙中的想见,那些纠结无助又最终疼痛着平复的心境——她突然对自己亦有所恼怒,自己居然一直都在替他隐瞒!
北辰昊昍这场仗之所以没有打赢,定然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魏王。那些北月国内的混乱,肯定是魏王的手笔,而战场上的行刺,也定然跟他有很大关系。哥哥一直以来都同他有所合作的,所以此次,让北辰昊昍战败退兵对魏王可谓并无坏处,所以他肯定会助上一臂之力的。而追根溯源,北辰昊昍之所以一直对魏王没有防备,甚至这次还被行刺险些丧命战场,都是因为昔日的自己没有及时的提醒他。唉,罢了罢了,当初没有提醒他也是因为要顾及哥哥,害怕北辰昊昍若知道了昭远便不好抽身,却不想竟给他造成了如此后果……随即又想到了文勉一事,她简直一个激灵。同样的情形,她也没有提醒西林铭綦,理由同样也是为了昭远的安全,让她当时不敢对西林铭綦说出实情。其实自己心下里,似乎一直在一味的保护昭远,本能的将他摆在了第一的位置。可自己为什么要帮他隐瞒这些?他又为什么要做这些?哥哥到底要干什么?勾结魏王,甚至暗中救下文勉……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看来他是真的变了,她甚至不了解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也不了解自己为什么要一次次助纣为虐。但总之,这一连串的争端,无出其右都是源自于他司徒昭远,所以咏灵这一刻根本放不下心结,又如何能够满心欢喜的去迎接他呢?
直到了晚间,咏灵也没有去见昭远一面,等到要入睡之时,昭远却主动来见她了。
侍女们急急来通报的当口,昭远已经自顾自大踏步跨入了内厅。彼时咏灵刚刚换好了睡袍打算入睡,听到通报声还未及起身穿衣,昭远已经行到了面前。
层层纱幕被掀起,露出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两个人影。咏灵的眼睛立时胀热了,而昭远眼眶发胀的同时,心中还有一抹疼痛。
灵儿,你可知,在那硝烟弥漫、步步危机的战场上,我整个脑中的所思所想,全都是你吗?可是你,在我迫不及待回到家门第一个想要见到你的时候,你却不在。你真的要对我如此残忍?
咏灵尽管紧咬着唇强撑着不让自己掉下泪来,可看着那萧然伫立的人影,看着那熟悉的面庞熟悉的神情,眼眶里的积液仍旧是不受她控制,如同滚珠般颤巍巍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