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的都城蓟城是当年周武王封尧后的地方,虽然地处偏远北塞,然则历经乐毅、秦开等名将的治理之后,蓟城也成为了繁荣一时之地。只不过后来燕国的后继之人却无人善于治理,以至于到了战国末期逐步衰败,最终不得不落得与赵国、秦国割地并扣押人质等手段来维持一国的太平。燕国的国相鞠武也算得上是治国之才,只可惜此人却缺乏几分胆识,再加上燕王喜本就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所以燕国一直人才匮乏,燕王朝一度出现无人能任的空巢局面。此番弈剑大会的召开亦是为当下的局势所逼不得已,不过为了能求得生存,燕王喜不得不以重金高位为饵,寻求天下能人之士共抗秦国。此次荆轲与地坤奉了易水庄庄主田光之命,前往蓟城一会群雄,一来可缔结弈剑联盟共同抗秦,二来则可在大会中一展墨家威名,所以田光认为荆轲要想重掌墨家声威,蓟城弈剑大会之行非去不可。
蓟城虽然比不上秦国的咸阳、赵国的邯郸,不过亦可为北塞富庶之地,更让荆轲不禁连连惊叹的是,燕国的百姓个个着装庄严神勇,不带轻浮之气,拿刀弄枪,丝毫不在话下。这大致是与燕国地处塞北,常年要防范北方匈奴的骚扰的原因有关。燕国百姓虽着装庄严,然则却不失豪迈之气,大街上吆喝呼喊之声随处可见,但凡遇到投缘之人,便会与之痛饮一番,这倒是与荆轲的品性嗜好不谋而合。
荆轲一边缓步前行,一边四下环顾,每每见得稀奇有趣之处,便不由得止步细品,想来他深居易水庄这几年来,从未踏足过繁华闹市,这一次得以借此出庄行事的机会一览风闻趣事,自然不愿轻易放过。一段两三里的街头,他却行了大半天的功夫也未走完,直把身旁的地坤急的连连催促他办正事要紧。荆轲亦深知自己此番前来蓟城的目的,所以只好半听半就,不由得加快了些脚步。
然而,就在此时,忽而一曲急促的天籁之音直入其耳,那琴音一会儿好似高山流水,一会儿又仿佛四海游龙,宫、商、角、徵、羽五音齐发,直将人带入了一个世外桃源一般。荆轲随即便驻足倾听,随着那琴音的不断变化渐渐沉浸其中,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开始朝那琴音传来的地方移去。身旁的地坤本想阻拦他一二,哪里知道荆轲只是左手一挥,推却了地坤的阻挡,地坤便也只好作罢。只待荆轲走到那酒舍之前,却见舍内正有一人在全神贯注的抚琴。只见得那人右手抹、挑、勾、剔、打、摘、擘、托,左手上、下、进、退、吟、猱、罨、牵,时而跪指、带起,时而半扶、转指,那一曲天籁之音便从他的十指之间频频流出,直把周围围观之人听得忘乎所以。
待那人一曲而终,众人都不免拍掌叫好,可哪里知道此时那店内的店小二却突然疾步而来,冲那弹琴之人嚷嚷道:“我说高先生,您这琴是弹得不错,可麻烦您把您这个月欠小店的酒钱结一结如何?”
那弹琴之人显然已是囊中羞涩,颇有难为之情,只得好生对那店小二道:“小二哥,小生自来参加燕国的弈剑大会,岂料半途盘缠被盗,可否宽容些时日,待我中榜之后,再与小二哥一并结清,另外再多付一镒黄金以作酬谢。”
“去去去,这弈剑大会来的都是江湖高手,你这弹弹琴的文弱之士也想中榜?赶紧将我这酒钱先结了,去找其他酒舍白吃白喝去。对了,离此地不远处有一家三厓居,吃饭喝酒但不要钱,只要他家主人需要的消息便可,你要有胆自可上那里吃去。”那店小二自然是很不买账,直嘲讽那弹琴之人道。
“小二哥好不地道,人家远道而来,适逢落难才婉求于此,你却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是少了些地主之谊。”这门外有一人却已看不过去,便一边责备那店小二,一边走了进来。
“我说客官,不是本店不讲地主之谊,只是本店也是打开门做些小生意,若是人人像那位客官一样白吃白喝一番,那小店岂不是早早地便要关门大吉了?您要是看不过去,麻烦您为这位客官结结账,也省的我大清早的说话不好听。”那店小二自然是得理不饶人,直冲那入店之人道。
“他欠你多少钱?”
“两顿酒钱加上昨日的房钱,一共十文燕刀币。”
那店小二话音刚落,那入店之人便从怀中甩出几十文燕刀币,训斥那店小二道:“快些拿去,余下的便作为那客人接下来的酒钱。”
那店小二一把接过那燕刀币,口中好生客气道:“好勒,客官但请放心,小的自然做的妥当。”于是便转身退去,只转了一半之时,低声对着那弹琴之人道:“你还真是走运,出门遇到贵人了。”说罢,便悻悻而去。
“多谢这位义士仗义疏财,在下自是感激不尽。”那弹琴之人见有人如此为自己解了囊中羞涩之困,顿时抱拳作揖,连连称谢。
“诶,这位朋友不必多谢,出门在外总有个不便之处,我看你一手琴乐弹得出神入化,实在是令我不甚佩服。”那入店之人却不好意思地连连推却,只连番赏识道。
“哪里哪里,在下只不过是自小喜好琴乐之声,所以才略通音律,方才亦是受困之余才出此下策,希望有好心之人接济一番,不想却是让义士您见笑了。”
“呵呵,我荆轲平生最敬佩深藏绝技而不外露之人,方才从您的琴音之中便可看出朋友您满腹才伦,如此有才之人当为国之栋梁啊。”那入店之人呵呵大笑,那爽朗之音穿透酒舍四周,能有如此豪放不拘的气概的,自然是荆轲无疑。
“原来是荆兄,久仰久仰,在下高渐离,燕国高柳人。”那弹琴之人得闻荆轲大名,于是便立刻自报姓名,以示敬意。
“哈哈哈,高兄名如其人,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来,我荆轲敬高兄一杯。”荆轲说罢,便随手举起桌上的酒杯,举杯朝那自称高渐离之人施了一下酒礼,便一饮而尽道。
“既然荆兄弟如此豪爽,那高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高渐离也随手还了一下酒礼,也便一饮而尽。
“痛快,好久未得如此畅饮了,”荆轲自入易水庄之后,一方面一直勤于修炼墨守八式,另一方面又碍于师叔田光的颜面,自然不得随意酗酒,如今得以遇到一个知遇之音喝个酣畅淋漓,自然感慨万分,“只是这酒却有些不够清洌甘醇,难以尽你我兄弟知遇之情。”这荆轲若要是论起酒来,却颇有几分酒识,嗜酒多年的心性,已经把他造就的即便算不得一个合格的酒师,却也是一个十足的酒徒了。
“想不到荆兄弟也是一个好酒之士,荆兄若想要品得美酒佳酿,此地却有一处品酒的绝佳之地。那客舍所酿造的九重酿,乃酒中之上品,历经九重工艺酿造,入口不但甘冽清醇,且香味可久留嘴角,经久不褪。”高渐离却也是一个好酒之人,细细品解那酒中珍品之时,俨然不亚于荆轲之下,只惹得荆轲开始垂涎不止。
“哦?世间却有如此绝佳美酒?却在何处,还请高兄快快道来。”荆轲已然按捺不住自己的馋酒之心,听了高渐离的述说,急忙追问起那客舍来。
“荆兄出门右请,徒步走去大约一里之遥,便可那在这条街尾的拐角之处见得一名为‘三厓居’的客舍,那里便是我所说之地了。”
“既然如此,那高兄便可与我一同前往,喝他个一醉方休!”荆轲听闻那客舍就在这附近,顿时兴致大发,约着高渐离便要一同前往。
“这客舍的酒虽然远近闻名,只是要想喝到这九重酿只怕不易。”哪里知道这高渐离并不急着前往,反而显得有些一筹莫展起来。
“哦?这却又是为何?我高价出于他酒钱便是。”这直把荆轲蒙的是一头雾水,极为不解道。
“怪就怪在那主人家施酒却偏偏不收酒钱,而却要你能答得出他所提出的问题,定下的规矩是一杯酒一个问题,若主人家满意你的答案,便可免费施与你一杯绝品佳酿。如若不得主人家满意,即便你有家财万贯,却也不能一尝佳酿美味。”高渐离缓缓而道,直把那客舍的奇怪之处一一道来与那荆轲听。
“却有如此诡异的店家?那荆某人便要与之一试方肯罢休。”果然,荆轲本性便好稀奇古怪之事,于是更加嚷着要前往一试了。
而此时,身旁的地坤却一把劝住了他,直言道:“师弟,我等还有要事要办,切莫因这等无端琐事耽误了大事。”
地坤改口叫荆轲师弟,自然是不愿让人看出他们墨家身份,可他的劝说却未能阻止住荆轲的兴致,只听荆轲满心无谓道:“诶,师兄,那客舍距此不过一里之遥,而且正在街尾,你我不过是路过借杯酒吃罢了,哪里算的上是耽误大事呢?”
地坤见荆轲已然劝阻不住,却也只好作罢,况且荆轲已是墨家钜子,钜子之言便如同圣令,哪里好随便忤逆,于是只能闭口不言,随他而去了。
“高兄请。”荆轲对地坤言罢,便回首对高渐离扬了扬手道。
“荆兄请。”高渐离见荆轲如此盛情,便也不好推却,只手一扬还礼道。
他二人言罢,便一起出门而去,直往那高渐离口中神秘之地……街尾的三厓居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