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还算和谐的就到了港口，因为雨天，跑船客们也大都闲着，不是没有乘船的客生，只是没有撑船的舵手。八九月天外海不安生，不是会遇到突然来袭的台风，就是会碰到海蛇产卵，总之没有要命的急事，跑船客们都不会拿自个的命出海。
像是安庆号、福顺号，都是有些底子，别说歇上两月起程，就是歇上半年，伙计们也有的吃喝。但是昌丰号不同，首先他是外来船舶，在福清港本就有些受排挤，二来就是这船耗尽了钟老大的家底儿，如果不出海赚钱，那就没有银子给手下伙计过生活。
程大当家看准的就是这点儿，知道价给的高，昌丰号就有可能出船，当然程大当家更是看准了钟老大的这艘乌艚，这是比一般的福船还要庞大坚固的广船。这次押货南洋他肯定是随着去的，所以在八桅官船借不到又看不上六桅福船的现状下，这艘乌艚的确是上选。况且虽然钟老大来福清港跑船没几年，但是每次出船都稳妥的很，且这个人模样凶煞，又有几分蛮胆，程大当家便是越琢磨越合适。
钟老大看着子瑜打笑道，“这大风大雨的天儿，你倒是不闲着。”子瑜自个倒了一杯酒，狠狠地灌进嘴里，“当我乐意，不过，我也就是来捎个话儿，程家要租你的船出海，”说完这句，子瑜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下南洋。”
钟老大眉头一皱，“屌，程家不要命，我这昌丰号十几口兄弟还要命。”子瑜笑了，“我就知道你这么说，不过程家也是本着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心思，”说着子瑜伸出手指，修长的手指很是漂亮，手指尖点了些酒水在桌子上写着，钟老大看到子瑜写的数眉头就皱得更深了，“这是程家出的价儿，阿庆若是觉得不妥，可再商量。”
子瑜看着钟老大，钟老大看着桌子上的字迹，“当真是个高价，只是子瑜，我自个玩命也就算了，可手下这十几个兄弟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子瑜笑了，“阿庆，倘若一人吃饱便全家不饿，谁肯跟你出这个船？”
“子瑜，论交情，程家给了这个价，也不该再犹豫，可你是清楚的，这次出海是去断命的，怎么着也不能亏了手下跑海的弟兄们。”
子瑜揶揄的笑了笑，“我当什么事儿，程家这回是铁了心的出船，钱不是问题。”
听他这样说，钟老大到觉得不大自在，“子瑜，好歹你也是程家的少爷，这样你不好做。”听了这话，子瑜突然不说话，只是默默看了钟老大一眼“别人不知道，难道阿庆也跟我装糊涂不成，程家家业再大与我姜子瑜有何干系？”子瑜冷哼了声“我娘的命又岂是程家人能抵的。”
正当钟老大心感歉意时，却听那人慢悠悠的开了口“到时候，只要阿庆心里惦记着子瑜便可，”看到钟老大那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子瑜拿腔捏调的说着“旁人晓不晓得的，阿庆可是要记好子瑜待你的心思。”
听了这话，别说钟老大，一向傻愣的奎生脸上都生出了颜色，子瑜摇摇头“看把你给吓的，想歪了不是？” 钟老大吐了口气，想歪了，想歪了，那人那模样那姿势，怎能不让人往歪处想。
“子瑜，这船也不是不能出，但我要亲自跟那程家老头谈。” 钟老大说着，只见子瑜点点头，一笑，“就等你这句话了，阿庆，走吧。”说罢两人起身出了福来酒馆，本来钟老大想着自己打一把伞，却找不到合适的伞，便只能跟子瑜撑着一把伞。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有些可笑，但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福清县别人怎么感觉的，但是卢勤就这么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不大痛快了。
“原来，你家大门这么大？” 钟老大看到漆红的大门说道，像钟庆这种跑船客，一年几乎是待在海上度日，即便是上了岸，也只是在港口活动，进城不进城对他们也毫无意义。在他们看来，不仅是城里的酒软软糯糯的，远不如福来酒馆的带劲儿，就是窑子里的姐儿也不如菊鸨姨的姑娘们带劲儿。
“当然，门大好出棺材。”子瑜漫不经心的答道，钟老大听了话用手挠挠头，心里寻思着可别跟这人过不去，一句话挺不过去，就得被活活噎死。
进了大门，钟老大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心里不屑起来，琢磨着得是多要点儿，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大院子。
程大当家听钟老大来了，并没有过多的吩咐，只是端着杯茶待在书房侯着。倒是子璋一脸讥讽神色，嘴里说道，“大哥就是这般不分里外，待人再好，事儿到钱上谁给他留半分面子，哼！”
程大当家并没理子璋，他只是一口口的喝着茶，却听门外小厮进来说“老爷，少爷带着跑船客来了。”程大当家一个手势示意让他们进来。
“爹，人我请来了。”子瑜一脸呆板板的模样，程大当家还没说什么，却听子璋说道，“大哥办事还真不地道，白白去一趟，颠过来倒过去的不就这点儿事么，还要钟老大亲自跑程府一趟。这要是传了出去，别人道程府是非多也就罢了，倘若说钟老大矫情的不像个跑船的汉子，可不伤了大家的交情。”
“屌，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也甭跟我扯些酸啾啾的，老子也听不懂，就问一句，程大掌柜想不想出船？” 钟老大看也不看子璋，对着程大当家就问，子瑜命人搬来把椅子，钟老大咧咧嘴一下子坐上，看程大当家不说话便接着说道，“价钱，大少爷跟我讲了，搁在平时二话不说，把船出了，可现在不行。”
程大当家不换表情的看着钟老大，慢悠悠的说道，“那钟老大给开个价，合适呢就出。”看着程大当家，钟老大觉得子瑜是随了他爹，那慢悠悠的劲儿让人看着多少有点儿窝火，不过平日里跟子瑜处得多了，也就能忍上一忍，况且子瑜来之前给自个提过醒，他爹就好打长久仗，能拖就拖，磨得让对方没了性子为止。想到这，钟老大一笑，“我一粗人，哪会开价，” 钟老大看着程大当家，说了句，“要不就把价儿翻一番儿，要不就等着过了九月再出船。”
“这是什么话，过了九月，我们瑞蚨还用你出船？”子璋突然说道，“大哥，这就是你谈的，你是没跟钟老大说清楚，还是钟老大没听明白。”子瑜看着一脸愤怒的子璋并不说话，用钟老大观察后的结论就是，子瑜压根儿就懒得搭理这缺根筋的。“钟老大，咱们程家在福清县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凭的就是信誉，你这算什么，趁火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