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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原野风(10)

岳鹏程:“你们用不着朝这位小同志动肝火嘛!我倒觉得他特别信任我。本来这属于私生活,我完全可以到法院告你一个诽谤罪。但既然你这么信任我,程主任和大伙也这么信任我,不妨呢,我也说几句。第一,说我道德败坏的话我不知你们听了多少,我是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单是说我犯了强奸罪,被逮起来枪毙的,不下十几次,可我岳鹏程还是岳鹏程,大桑园的事业还是轰轰烈烈!这是不是能够说明一点问题?第二,既然今天讲到这儿,我也斗胆问你这位小同志一句:就算是某某个人生活上真有点什么又怎么样?两个人,一个规规矩矩,但什么事也干不成,一个枝枝杈杈上有些毛病,事业干得轰轰烈烈,你认为哪个好?哪个对社会有利?”

众人愕然。值班护士喊过一声:“岳书记电话!”

岳鹏程起身走到会议室一角的案前。

第六集

一、夜,疗养院会议室

众人愕然,岳鹏程走到案边抓起电话:“喂,我是岳鹏程。”

二、夜,大桑园办公室

齐修良对着话筒:“书记,晚饭前你找过我了?”

岳鹏程的声音:“我想问问月牙岛的事怎么样了?”

齐修良:“风我已经散出去了,说广州有笔大生意等着你去做。估计明后天就能传过去。”

电话中的声音:“好,注意对方的反映。”

齐修良:“知道了,书记还有什么指示吗?”

电话中的声音:“没有了。哦,你下班前到哪儿去了?”

齐修良:“那天下雨,几户房子刮坏了,我去看了看。”

三、夜,疗养院会客室

岳鹏程:“什么,几户房子刮坏了?我怎么不知道?”

电话中的声音:“我也是中午听灯具厂于小银说的。”

岳鹏程:“几户?”

电话的声音:“三户揭顶,一户倒了半边墙。”

“你是怎么安排的?”

“暂时住在别人家里,准备派人抓紧修一修。”

“四户都是哪个单位的?”

“木器厂一户,大修厂一户,商场一户,农场一户。”

“四个单位的干部采取了什么措施?”

“就是下午和我一起去看了看。”

“妈拉个巴子!王八蛋!”岳鹏程浓密的眉峰跳跃着,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一腔忧恼、愤怒的时机。“这是什么狗屁厂长经理!职工家里房子揭了顶,住都没了地方,他们的官当得倒挺安稳!你传我的话:第一条,四个单位的厂长经理,马上把职工领到自己家里去住!”

四、夜,大桑园办公室

齐修良边听边记录。

电话中的声音:“没有地方,让老婆孩子睡地铺也得接!第二条,通知建筑公司,今天晚上把四户刮坏的房子修好,保证明天早晨住人!第三条,四个单位的头头今晚都要到场,明天写出书面检查,听候处理!”

齐修良:“明白了书记。”

五、夜,疗养院会客室

岳鹏程:“你别急,还有一条,你让财务支8000块钱,作为紧急救济款,每户2000,你代表我亲自送到各户!”

电话放下,岳鹏程怒形于色;原地打过两个旋转,却又变得谈笑风生了:“关于私生活问题,还要不要再讲几句了?”

没人回答。程越,猴子诗人等一齐看着表。

表针指在10点的位置上。

猴子诗人讥嘲揶揄的冷笑。

程越的心声:“离明天早晨不过七八个小时了,七八个小时之内,要把四户刮坏的房子修好,这怎么可能呢?”

六、夜、晨

表针清晰响亮的步伐;

天空由黑暗渐渐地、渐渐地变亮、变亮;

李龙顶的峭岩上出现了第一抹霞晖。

七、晨,县委迎宾楼

程越等被猴子诗人一个个敲醒,下楼。

猴子诗人得意地戏谑着程越:“走!这次可真要看看你那大改革家长几只眼咯!”

八、晨,大桑园村头

四户被揭去屋顶,推倒墙壁的房舍整修一新,施工架正在撤去,工人们在紧张地涂抹着最后一块墙皮,清扫着屋里院外。

齐修良带着几位干部正在进行检查验收。干部们面色疲惫,身上沾着不少泥灰。

程越等愕然地巡视着、打量着,一片惊叹和赞扬。猴子诗人满面惊奇和迷惑。

车声、人声,四户职工被送回来。

一片瞠目结舌。

——被掀去屋顶、刮倒墙壁的颓败景象。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一位老太太突然坐到院外的石阶上,嚎哭起来。

程越等来到面前:“大娘,你这是怎么啦?”

大娘:“高兴……高兴啊!”

一个40多岁的当家人走来:“妈,快屋去,这是人家市里来的领导,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老太太一把抓住程越:“你们是市里的领导?你们说说,俺那书记是不是个大青天?房子刮了好几天,我光是愁得哭,这一宿功夫就成这样啦!俺们摊上个大青天哪!你们可得好好犒赏犒赏他呀!”又哭起来。

当家人吩咐把老太太扶进屋,又对程越等人说:“不瞒你们市里领导说,俺们大桑园的老百姓上服邓小平,下边就服俺书记。”

门外递过一个铺盖卷,当家人接进屋去了。程越等人来到院外的小街上,七嘴八舌发起议论:

“一个干部当到这种份上,真是不容易!”

“要是各行各业的领导都有这种劲头,咱们国家就真有盼头啦!”

“好题材!回去赶快来一篇!”

猴子:“不容易,我承认,可也不能成大青天哪!”

程越:“那是人家群众的心情。你要是也能让群众称你个大青天,我先给你磕三个响头。”

猴子:“给我权!给我权。我比他岳鹏程干得差,我就……”

程越:“得了吧,就凭你那伶牙利齿?”

街边路口,小皇冠飞驰而来。齐修良连忙迎上汇报着。

四户群众把岳鹏程围了起来:“谢谢你呀,书记!”“多亏了你呀,书记!”

“书记,到俺家喝口水吧!”

岳鹏程郑重地:“大伙招了灾,我这个当书记的知道得晚,处理得晚,大家应该骂我才对!”

四户人家越发感激涕零:“书记,我们保准对得起你!”“书记,俺老百姓可就指望你啦!”

岳鹏程颇为动情地:“大伙的心意我领啦!各家先安顿安顿,有什么困难尽管提。我这个当书记的保证不打二虎眼!”

四户人家散去。四个单位的干部,一溜低垂脑壳来到面前。

岳鹏程并不看他们,问:“于小银来了没有?”

“来了。”齐修良从一边拽过一个20多岁的青年。青年低着头,手脚紧张地交叉搓揉着。

岳鹏程:“你就是于小银?”

于小银:“嗯。”

岳鹏程:“房子刮坏是你报告的?”

“是……不,我是说着玩的,真的!”

“你到厂几年了?”

“3年。”

“现在是几级工?”

“2级。”

岳鹏程嘴唇只一翕,目视齐修良:“通知灯具厂,于小银从今天起定为4级工;另外颁发2000块钱奖金,通报全公司表彰学习!”

于小银蓦地抬起头,两眼鸡啄米似地眨巴着。

齐修良:“这是书记奖赏你,你还不赶快谢谢书记!”

“书记万岁!”于小银突然一个高儿蹦起,野驴撒欢般地跑走了;跑出好远,又扬手送过一句:“书记万万岁!”

四个单位的干部越发诚惶诚恐。

岳鹏程逐一打量着干部们:“你们几位老爷干了一夜,受了点教育没有哇?”

无人回答,几个干部打起哆嗦。

岳鹏程:“你们自己说说吧,今天这个事应该怎么处理?”见众人不语,一指:“你!你说,应该怎么处理?”

干部依然不语。

岳鹏程:“你们一个一个不是官都当得挺威风的吗?怎么这一会就成了哑巴?”

另一干部小心地:“……我们听书记的。”

“你们听书记的?你们听哪个书记的?”岳鹏程的火气骤然而起:“是我岳鹏程告诉你们不管群众死活的吗?是我岳鹏程教给你们耍官僚的吗?妈拉个狗臭巴子的!”

他跳上去,左右开弓,叭叭一串耳光。

干部们脑壳越发低垂。

岳鹏程意犹未休:“耍官僚耍到我岳鹏程面前来啦!我告诉你们,外边那些大官僚胡作非为我岳鹏程管不着;在大桑园,那个小子也敢摆出副官衙衙的架势来,我岳鹏程就是他的第一个克星!”断然地:“你们几个先停职,准备到职工大会上去作检查!检查不好,一律撤职开除!”

旁边,程越等人露出敬佩的目光。

九、日,远东宾馆一室

案上摆满果品,岳鹏程与程越边吃边谈。

岳鹏程:“你那位柳秘书呢?没说下步怎么安排?”

程越:“有过话,让他下去锻炼半年,可能是当组织部长。”

岳鹏程:“鲁呢,彻底退?”

程越:“那也不会,可能到人大当几年主任。”

岳鹏程:“夏市长呢?”

程越:“他年龄早就过线了,你们那位方很可能接班。”

岳鹏程:“祖呢?”

程越:“……”

画外音:对于上层政治气侯和人事的关注,岳鹏程是从几年前吃了黄公望的闷棍,又喝了鲁光明的喜酒之后开始的。在他看来,在中国这样一个社会里,要想干成一番事业,要想保住自己免遭风雨,盲人瞎马闭耳塞听是决然不成的。程越的到来,恰好为他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画面:岳鹏程问,问,问;

程越答,答,答……

终于,岳鹏程吃起水果。

程越:“你这一段怎么样?”

岳鹏程:“还行,今年准备着大上一上,正在筹备。”

程越:“听说上次邢老来,对你和你儿子都挺欣赏。现在关系好些了吧?”

岳鹏程:“都是让我从小惯坏了——不压到老子头上不死心!”

十、日,小桑园招待所会议室

正在举行签字仪式。羸官、初胜利等,依次走到铺着红绒布的案前。

十一、日,招待所伙房内

烹炒煎炸,几位大师傅在忙碌着。

十二、日,招待所宴会厅

美酒佳肴,羸官等团团围坐,一齐举杯。

吴正山:“我开个头。我早就说过我是个老古董。先前说二龙戏珠,我心里也嘀嘀咕咕。那些不说了,我敬酒。我就是一句话:今天咱们好比桃园三结义、一百单八将拜忠义堂,往后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个小子反悔、当叛徒,天打五雷轰!赞成我这话的,见底儿!”

吴正山一饮而尽,众人依次仿效。

“六六六——”初胜利尖叫着,拉住赢官划起拳来。

十三、日,伙房里

几位大师傅还在忙碌着。

十四、日,宴会厅

羸官一连输了几次,众人起哄。

羸官:“不来这个了!谁有好听的笑话贡献几个出来,重重有赏!”

红鼻子哥哥:“哎,你们说,女的漂亮的好还是丑的好?”

初胜利:“没听说哪个见了漂亮女的一边躲的!”

张仁:“那才不一定!”

初胜利:“不一定?那你怎么单挑个俊媳妇,不找个丑闺女搂着?”

红鼻子哥哥一敲板:“得!这就来了故事了。话说苏州有一现代工厂,厂里有一位时髦女郎,长得比林黛玉还要十分强……”

张仁:“林黛玉算什么!挑一担水得掉井里!”

初胜利制止地:“哎哎哎!”

红鼻子哥哥依然有板有眼:“那女的今年三十一二三,屁股后面还跟着一大串。某年某月搞联欢,厂长上去拉住她就叫小心肝。3天入党5天提干,厂长还一个劲儿地说太慢。上班面对面,下班一线串。过了1个月,你知怎么样啊?大摇大摆领着这仙女就回家转。”

张仁:“他媳妇呢?”

红鼻子哥哥:“这不就是说漂亮吗?人家厂长的媳妇每次见那女的来,又是买菜又是做饭,还得赶着那女的说,大妹子,快上床吧,被窝我都给你们暖好啦!”

一阵哄笑,一阵叫嚷:“胡扯胡扯!”“天下哪有这种事儿!”“该不是你红鼻子哥哥说的自己吧?”“……”

“别闹啦!”羸官突然一声吼,把一只酒杯拨到地上。

酒杯一声脆响,众人一齐惊住。

羸官猛然惊醒,锐声地:“你们光顾了胡扯,酒还喝不喝了?喝!缺一罚十,从我开始!”一扬头咕咚倒进一杯。

众人乐了,吴正山不无忧虑地投过几束目光。

十五、太阳西斜,河边树下

羸官一手撑头坐于石上。

吴正山:“喝多了,快回去歇会儿吧。”

羸官一动不动。

吴正山:“要不我送你回去!”

羸官这才抬起脑壳:“正山叔,石衡保儿子的事儿又查过了吗?”

吴正山:“小玉说,正跟着彭彪子放羊耍鹰。”

羸官:“把他收到咱这儿,你看行不行?”

吴正山:“收是可以收,问题是那么一来,你和河那边又得一场热闹。我琢磨着尽可能地……”

羸官:“这根本就牵扯不到热闹不热闹的事儿!”突然跳起,目光炯炯地:“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犯了什么罪?学上不成,活也不让干!这是什么王法?什么共产党社会主义?旧社会碰上善人还收养孤儿来,咱们就能眼看着不管不问?”

吴正山:“行,我同意收。妈拉个巴子,咱揣个党就得像那么回事儿!我这就去办!”

吴正山离去,羸官整理了几下衣冠,朝马雅河对岸走去。

十六、太阳西斜,岳鹏程家

院里静静的,羸官推门入内。

“哥!你回来啦!”银屏突然从屋里跑出,抱住羸官的脖子打了一个秋千。

躺在墙角的恺撒低吠着跳起来,银屏踢去威胁的一脚。

银屏:“哥,你在家,我得温习功课去!高考班可累啦!”跑出门去。

羸官:“妈呢?”

院外银屏的声音:“没……”

恺撒敌意地、盛气凌人地低吠着。羸官眼前闪过岳鹏程得意地抚弄恺撒的情景,目光凶凶瞪过几眼,朝屋里去。

背后传来恺撒的警告。

徐夏子婶端着药铫子从厨房出来:“哎哟我的小官子哪!”她倒过药渣,责备地:“你这个小官子呀!多长时间没回来啦?你把你那妈和我这姥,全都不要了是不?”

羸官陪着笑脸:“姥,人家事多嘛。”

徐夏子婶:“事多就不能抽空回来几趟?你没见你那妈,想你都快想得疯啦!”

羸官:“我这不回来了——姥,你这是给谁熬的药呀?”

“给谁熬的?你妈的呗!”

“俺妈病了?”

“你说说你这个当儿的!还不都是让你那爸给气的!你那爸呀真是没有良心!在外边净干些丢人显眼的事儿。”

徐夏子婶在水池边冲净药铫子,才又说:“小官子,待会儿见了你妈,好好劝导劝导她。让她想开点啊!你妈心里头就是有你,你劝劝她准定听。啊!”

徐夏子婶扭着半大的小脚,出门去了。羸官一屁股坐到院中的石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