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夜,胖子家
妹妹:“不是说她跟那个戴眼镜的同学经常搅在一起?”
胖子被触痛了心事,不觉默然。
妈妈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传呼机又响起来。胖子本待不理,想想还是拿起了。
传呼机上的字迹:“琳琳死了,如不速来即当火化。”
胖子大惊,抓起一件衣服,撒腿便跑。
72、夜,路边一家餐馆
苏琳、胖子喝得头重脚轻。
苏琳时而大哭时而大笑,胖子时而引吭高歌时而呆坐如痴。
两人被餐馆工作人员劝出门外,在街上踉跄而行。
73、日,牟修远家
门窗破碎,院内一片狼籍。小帆额头裹着纱布,牟修远身上也落下了几处伤痕。牟妻不时抽泣着。
唐玉:“大伯,你就说句软和话吧,哪怕是看着大婶、小妹和这个家……”
牟修远:“瞎扯!让我说人家是骗子、采访的事都是假的?亏你说得出口!”
唐玉:“你不会不照他们的话说,只说是不明真相什么的。”
牟修远:“玉玉,今儿你来,该不是他们派你来的吧?”
唐玉:“大伯……早就跟你说了,我的任务是拍片子。”指指旁边扛着摄相机的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助手,“你老怎么就连玉玉也信不过了呢?”
牟修远:“好好,拍片子,又是到处莺歌燕舞,又是形势大好不是小好……老加哥,想不到你的苦命的玉玉如今也……”
唐玉:“大伯……”
牟修远:“好好,你那是工作,我知道。去吧,去吧……”唐玉起身要走,他又道:“有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劝过我了……还有,你告诉他们,记者是我让人去请来的,天大的事由我担着。”
唐玉:“大伯……”
牟修远:“你是走官路的人,大伯不怪你。这种时候你还能来看看我,叫我一声大伯,也不枉我拉扯你几年的情分了。”
唐玉泪下。摄像机一直在悄悄地转动着。
74、日,圆子妈家
门窗被丢在地下,房顶被捅了几个窟隆,锁成和那伙“保安”还是不肯罢休。黄亮站在一边,只当是看热闹。
院里聚着不少人,人们愤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一只碗被从孩子手中夺下,圆子妈上前来拦,被推开了;一声脆响伴着一声怒骂:“有本事找记者说去呀!”
院外,唐玉和助手闻声而来。
唐玉上前,看着面前的情景和三个可怜巴巴的孩子,斥责道:“有话说话,你们这是干什么?”
锁成一副无赖相:“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一个“保安”请示:“东西光了,还剩下一铺炕一口锅。”
锁成:“把炕掀了!”
唐玉:“不行!”来到黄亮面前:“你说话,无论如何不能……”
黄亮装做没听见。锁成越发壮了气焰:“掀!”
几个“保安”进屋,倾刻一张炕席几块泥板被丢到院里。圆子妈声嘶力竭又是一阵大哭。
院里人群骚动,助手悄悄地打开了摄像机开关。
锁成:“大家看好了!以后有谁再敢胡说八道,这就是样子!”
圆子妈愤愤地站到锁成面前:“你……你再敢……俺……俺就死给你看!”
锁成:“你吓唬得了咱爷们儿?把锅也给她砸了,看她真死假死!”
“保安”进屋,一口铁锅随即被举到院外。
众人瞠目,院里院外一片静寂。
一声爆响,铁锅变成了一地碎片。
圆子妈一声惊叫,疯了似地直向井口扑去。唐玉等人慌忙拦截,然而晚了:圆子妈不见了影子,井下传来一声沉闷凄厉的重响。
院内一片混乱,黄亮见情况不好,悄悄溜走了。
有人嚎哭,有人嘶叫……唐玉悲愤不已,从助手手里拿过摄像机,跳上一块方石,一阵横扫……
75、日,圆子妈家院外
圆子妈的尸体放在地上,三个可怜巴巴的孩子趴在尸体上没命地哭着。人们脸上布起了一层乌云。
小伙子一声喊:“有种的,找黄亮去!”众人应声相随。
76、日,街上
众人汹汹而来,牟妻和小帆等也加入其中。
村口一辆汽车驶去,有人喊:“黄亮那小子跑啦!”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黄妻恰在其时出现在街口。
小伙子:“问问瓦脸婆,那小子逃哪儿去了?”
有人喊:“瓦脸婆!把黄亮交出来!”
黄妻一怔,当即蹦着跳着,骂起了大街:“这是谁家祖宗死了不回去哭丧,在这儿喊妈呀?”
小伙子:“瓦脸婆!我操你妈!”
黄妻:“你妈我正光着屁股跟你爷办好事儿哪!你馋了也来呀!”
小伙子和男人们被封了喉咙。黄妻越发上了劲儿,把上衣扣子一扯,露出胸脯、肚皮和两只光光的大奶子:
“你娘我正坐火轮船哪!哪个儿孙子孝顺就来呀!来呀!”
小伙子和男人们蔫了脑袋,小帆和几个姑娘羞得无地自容。
牟妻和一伙妇女被激怒了。“揪她!揪她!”有人嚷着。
“揪她!揪她!”有人响应。
黄妻却越发得势了似地:“怎么都成了蘸了蛋的犍子?老天爷怎么生下这么群没种的东西!还不死去!死去!”
她转身欲走,牟妻和妇女们却忽然一拥而上,把她按到了地上,有的揪头发,有的抓肚皮,有的脱裤子,有的扭胳膊……搅做一团。原本看热闹的不少妇女也趁机上前,或打或骂、或助威或指手划脚……
黄妻呼天号地,妇女们呼天号地,大街上演出了一幕惊心动魄的“老婆战”。
77、日,电视台台长室
苏琳、胖子正读着一份通知:“……根据苏琳、清流二同志的请求,自即日起……”
苏琳:“我没有请求进党校学习。”
台长:“没有请求也得去。”
胖子:“我是记者,凭什么让我下机房?”
台长:“工作需要,国家主席照样下工厂,你!”
苏琳:“要是我们不理这个碴儿呢?”
台长丢过一份盖着大印的材料,材料的题目是:“有关苏琳、清流同志在白河采访期间索要财物、大搞不正之风的几个情况”。材料后面附着一张苏琳、胖子举杯饮酒的照片。
苏琳惊住了。
78、黄昏,绿雪酒庄
苏琳、胖子、眼镜、绿雪等在愤愤地发着议论。
绿雪:“……这么说功立不成、名扬不了,还落下一腚的罪儿来。看来还是我开酒庄好哇!”
眼镜:“你又忘了流泪哭鼻子的时候了。”对苏琳:“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不变,浮夸、乱集资就是过街老鼠。而且据我所知,上边最近对这两件事相当重视。只要捅出去,肯定是轰动性的!”
苏琳:“电视眼前是指望不上了,我想先在报上发出去。”
眼镜:“思路可以,稿子有吗?”
“这没问题,”朝胖子努努嘴:“笔头子快得很,明天一早准成。”
眼镜:“那好,明天我陪你找主编。”
绿雪要来几瓶饮料,胖子起身去拿杯子,眼镜目视苏琳道:“表现可以,怎么,还叫人家继续吃醋?”
苏琳:“别急着溜哇!不让他心里酸溜溜的,他能……”
79、夜,胖子家
胖子在开夜车,他改改抄抄、改改又抄抄。
窗外映出苏琳的身影。
80、日,青城日报社
眼镜带着苏琳、胖子走进主编室。
主编边听两人介绍着边夸奖着:“不错,很有意义,很有意义。”
他接过稿子翻了几页,忽然想起什么,从案头找出一份材料。正是那份盖着大印的“情况”和照片。
主编:“这就不好办了。爱莫能助,爱莫能助。”
81、日,某杂志社
苏琳、胖子走进主编室,主编拿出同一份“情况”和照片,做出同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82、(叠印)
一家报社又一家报社,一家杂志社又一家杂志社,一家电台又一家电台……
同一份“情况”和照片,同一副神情……
83、日,路边酒馆
苏琳哭成一个泪人,胖子醉成一摊烂泥。
84、日,白河镇办公室
唐玉向朱童星汇报着什么。
朱童星:“……人死了当然不好,可比起稳定大局终归还是小事。”
唐玉:“……那家人我知道,不是实在逼急了不会跟记者说的。如今,如果没有个说法……”
朱童星:“说法容易,让民政去处理处理,给孩子们安排得好一点还是应该的。”
唐玉:“我是说那些逼死人命的……”
朱童星:“要处理,可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局势,白河要是乱了什么也就都完了,包括我、你、冯县长这些人,没有一个站得住脚。”
唐玉:“朱书记……”
朱童星:“这是冯县长的意思,你理解吧。”
85、夜,一宿舍内
唐玉正对着镜子发呆,镜子里忽然映出邱瘸子的身影。
唐玉一惊:“你……”
邱瘸子:“唐副镇长该不是为那两盒录像带犯愁吧?”
唐玉:“……没……没有哇。”
邱瘸子:“唐副镇长要是信得过我的话……”
唐玉:“你?你不是要提副镇长了吗?”
邱瘸子:“你不是要成正局级了吗?”
唐玉眸子里迸出一团火星。
86、日,党校礼堂
市委书记正在做“坚持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报告。他48岁,文质彬彬,颇有几分学者风度。
市委书记:“……浮夸,从理论上说,是与党的思想路线背道而驰的;从实践上说,必然要造成祸国殃民的恶果……”
秘书科长(28岁)与苏琳坐在一起。
秘书科长悄声地:“你说的那个情况,要是能拿出证据就好办了。”
苏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87、日,机房
胖子在整理一批零部件,他手忙脚乱,身上沾着不少油泥。
一工人不时嚷着:“这儿,这儿……大记者,你这大记者都怎么当了呢?……这样,这样!你可真够笨的!这要是找个老婆……”
胖子只当没听见,任其数落挖苦。倒是门外有人打抱不平——这是姜莉(23岁),那个一心追恋胖子的颇为洋气的姑娘。
姜莉:“干什么干什么!欺负老实人怎么着?人家找不找老婆跟你挨得上吗?”
工人被刺得躲到一边,胖子倒不安地咂着嘴巴。
姜莉:“你可真是!堂堂大记者,连句话都不会说!”
胖子:“咱可是改造来的……不是告诉你别来了吗?”
姜莉:“我愿意嘛。告诉你,你们的事闹大了,市里的大干部都发了话,以后你那记者肯定是当不成了。”
胖子:“这跟你什么关系!”
姜莉:“其实出名不出名的什么意思?我爸单位有个人就是因为出名才成的右派、黑帮,才老婆离婚、孩子倒霉……太没劲啦!”
胖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吧!”
姜莉:“那个女记者这一回肯定是不跟你好了……别怕,有我哪!人家都说我比她漂亮。还有,我有3万块钱存款……”
胖子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88、日,电视台
一辆汽车开进院内,车上走下司机小高。
他上楼,与台长撞了一个正面。
台长:“你找谁?”
小高:“你们这儿有个苏记者、清流记者吧?”
台长:“有事吗?”
小高:“我是白河的……前些日子他俩到俺那儿采访,丢下几样东西。”
台长:“交给我好了。”
小高:“是别人让捎的,说是得交到当面。”
台长:“他俩不在,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回到办公室。
小高打听了一通,随之也进了办公室:“你是台长啊!东西我就交给你了。不过要是出了错儿……”
台长:“我负责行了吧?”
小高掏出一个包裹,离去。台长打开见是两盘密封的录像带,立刻意识到什么。他喊来一个工作人员,吩咐道:“想办法,赶快交给苏琳、胖子。”
89、夜,苏琳家
门窗紧闭,苏琳与胖子在看着白河送来的录相带。
两人悲愤不已、惊喜不已,几次要跳起来、嚷起来,几次又担心被苏母发现强压下了。
90、日,党校
苏琳把两盘录像带交给秘书科长。
苏琳:“这次可就看包青天的了!”
秘书科长:“别说,现在离了包青天还真不灵。”
91、日,白河镇一办公室内
唐玉正在接受审查。于秘书:“……你私自录像是好多人都看见了的,总否认不了吧?”
唐玉如同莫闻,一言不发。
92、日,汽车里
冯白章与朱童星并排而坐。
冯白章:“……事没有闹大,教训还是要接受的。有些事早该解决没解决,比方影子厂,早抹了不什么事没有了?再就是以后注意,不能吹得太过,太过容易引出问题。”
朱童星:“那唐玉同志的事……”
冯白章:“那不能扯到一起。告诉她,不交出那两盘录像带,就别想再进我的家门!”
93、日,朱童星办公室
朱童星目视于秘书:“告诉她,就说是冯县长说的,只要她不交待问题认识问题,立刻就地免职,永远别想再回县城去!”
于秘书离去,他又目视邱瘸子:“我分析,她拍的那两盘带子很有可能是送出去了。真那样,我那个副县长当不成,你那个副镇长也悬了。你马上到市里去,无论如何想办法截下来!”
邱瘸子端坐,一动不动。
朱童星:“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邱瘸子还是端坐,一动不动。
朱童星:“怎么了?走哇!”
邱瘸子生硬地:“我没那个兴趣。”
朱童星:“……兴趣?”
邱瘸子:“哎!兴趣!”起身,扬长而去。
朱童星气极败坏:“好你个邱瘸子!”
94、日,林场一处
牟修远与邱瘸子唏嘘慨叹。
邱瘸子:“……这个小官再当下去,怕是就给后人造孽了。”
牟修远:“以后怎么打算?”
邱瘸子:“打铺盖卷儿。就是养鱼,少说一年也挣个万儿八千的。”
唐玉意外地出现到两人面前:“大伯。”
牟修远半是赞赏半是责备地:“玉玉,你呀!你是何必呢?”
唐玉:“我实在受不了……就是跟大伯栽树、看林子,我也决不跟那种祸国殃民的事沾边儿了!”
牟修远:“好!好……可你,终归年轻啊!”
95、日,一办公室内
市委书记看完唐玉他们拍的录相勃然大怒。
秘书科长:“记者还拍了两盘,说是被没收了。”
市委书记:“让他们交出来,就说我要看。”
秘书科长起身欲退,他又摆摆手:“通知常委……”
96、日,电视台
一辆采访车等在楼下。
台长对着电话急急地:“再传,任务紧急,立即回台!台长。”
97、日
苏琳家,传呼机叫个不停,小保姆看了看丢开了。
党校教室,苏琳正专心听课。
胖子家,胖子正在睡觉,传呼机也正在睡觉。
98、日,电视台
台长无奈,叫来了另外两名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