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任你怎么暴躁,心怎么疼如刀割,脚却永远踩不到地的感觉。
终于,在她微弱的指控里,在孩子又凌厉起来的哭声里,上官惊鸿所有的平静都瞬间褪去。
是,这千万年里,他做每一件事都瞻前顾后,却独独忽略了最简单的……他们本该拥有的幸福。
不行。
她不能死。
她死了,纵使他再掌三界,又还有什么意义,时间和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他将她一把抱起,捏诀便要往九重天外而去,翘楚却握住他的手,“惊鸿,孩子,我要抱孩子。我好痛好冷……我知道……我到不了九重天外去了,你让我抱抱他,你往后好好照顾他,我不是个好母.亲……”
眼底映着她唇角崩涌而出的大量血红,抱在手中的躯.体若隐若现,光影越发黯淡,上官惊鸿心魂俱裂,一股火灼般的感觉从身体深处从胸.腔汹涌而出,快要将他的身子撕涨破,再也无法抑制那股掩天盖地的遽烈痛怒,他放下她,回身冷冷看向上官惊灏。
上官惊灏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眸光变得骇怕惊恐,脸容狰狞扭曲起来。
“不,不要,飞天,不要杀我,我不和你争三界佛位,我不和你争翘——啊——”
那个“楚”字尚未出口,当空烈日竟似突然消失在云天里,整个河野四合仿佛被铺天浊气所蔽,厚暗堆叠,昏皴难辨。乌霾天地里,上官惊灏的身.体竟被裹上一层烈火,那火势之急之猛,众人还在惊战中,只听得惨厉的叫声不绝于耳,上官惊灏整个身子已被烧成烟尘,簌簌散跌到地上。
上官惊灏死了。
这个与飞天同源同日而生,曾是天地里拥有最强大的佛,就这样死了。
他要将重伤的飞天的魂识彻底消灭,尚需时日,飞天要杀他,就这样杀了。
一眼。
“恭迎佛主归位。”
仿佛是福灵心至,再无迟疑,所有神佛,乃至普释和其手下诸多被龙无霜挡下去路的神佛,全数躬身揖拜。
飞天所有的神力都回来了,甚至开启了更霸道的力量。
龙非离之众、宁王之众,虽不似神佛一般顶礼膜拜,也都振奋如涛。
上官惊鸿却并无喜悦,脸上眼里仍有泪水。
这个主宰天地的男人亦会哭。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看到拥有完整记忆和力量的飞天哭。
他快步走回翘楚身边——翘楚笑着看着他,这才是他,谁也不可束缚的他。
她心情正激.动,蓦然对上一副葡萄般美丽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蒙着水墨般的氤氲。
却是上官惊骢将小皇子从四大手里接过,小心递到她面前。
“小怪物……”翘楚大喜,又听得上官惊骢哑声道:“翘楚,你不该这样。若来的是我,我死了,换你和他幸福,不好吗。”
“我不想你死。也只有这样,我和他才不欠你,惊骢。”
“你是对的。”上官惊鸿怀里,翘楚答罢一笑,上官惊骢伸手按住眼睛,一摸她发鬓,大步退了回去。
上官惊鸿将小皇子放到翘楚怀里。
这小东西刚哭过,这时看到母.亲不闹了,好奇地看了看旁边的父亲,似乎在问他怎么将娘.亲弄哭了,又睁大眼睛骨碌碌的瞅着翘楚,看翘楚摸他的脸蛋,终于咯咯笑开,不识生死喜悲。
翘楚的力气很快用尽,再也抱不动小皇子,上官惊鸿摸摸她的发,眉眼都是决然冷硬,只有盯凝着她的目光又复方才宠溺,他放下翘楚,一扯自己腰间衣带,将小皇子紧紧缠到自己背上,又将翘楚抱起,俯在她耳边道:“咱们这就出发,你一定能坚持到九重天外。小怪物就在你伸手可及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摸他逗他玩。你若死了,我便随你而去,小怪物交给五哥五嫂。”
翘楚一震,随即咬紧牙,用力点头。
人群瞬刻再次有秩让开——这一刻,谁都没有说话。无论是龙非离这边的人,还是宁王那方。郎霖铃笑着闭上眼睛,沈清苓哭着跌跪到地上。
“飞天,不必到九重天外去,我们早已不在那里。暂借天帝陛下派到九重天外驻守的两名后生身躯一用,也谢陛下看护盛情。”
便在上官惊鸿施咒移离之际,突有声音从龙非离背后而来。
众人大惊,上官惊鸿眸光一动,立刻看向从龙非离背后缓缓走出的两名男子。
段玉桓和夏桑。
他们原是龙非离手下将领,但此时,谁也不会将他们当作是那两人。
夏桑一声低笑,道:“飞天,恭贺渡过最后一劫,恭贺归位。你往后是佛亦再不是佛。天地既有生便必有死,我们亦有命绝的时候,燃灯与我其实已无再生,此次一别,便是永远。但三界善恶循环,必须有主察看,匡扶因果,令善恶皆都有报。我们只怕你动情而损智,只怕佛之大爱亦有私.时。予你劫难,实属无法不为之。你如今的力量,天地再也无人可阻,足以相救翘楚。”
三个月后。
月子半,宫。
光影微微扎眼,翘楚缓缓醒来,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她一笑,轻轻撩开床.帐,灯火氤氲,烛光微跃,那人一身单衣,果在灯火阑珊下。
只是,过去不曾见到过的无奈却出现在男人清俊的脸上。
“你再不睡,再乱吵,将你母.亲吵醒,我就将你扔掉。”
男人低压着声音威胁着谁。
翘楚扑哧一笑,男人一怔抬头,手里赫然抱着一个孩子。
“哎,佛主,飞天,上官惊鸿,秦歌,还是我该唤你乳.娘?”
某人一声轻哼,挑高眉盯着她。
翘楚柔柔睇着他,在他慢慢变得爱怜的目光下,缓缓起来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