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邦芑受不了,派往各地清查赋税的顺庆同知范文光也暗自摇头,直呼受不了。
推行新政之后,由于民田田赋每亩固定在6分银子,官田不过8斗粮食(约4斗粮食),每个成年壮丁丁赋不过1钱2分银子(每月1分),而且还可以用发票抵税,民众负担也减轻很多。
考虑前几年天灾连年,各地逃荒的甚多,各县各乡鼓励民众返乡,进行官屯、民屯,治下各县都出现大治景象。
对照其他各地两天成片成片荒废,民众拽妻拖子逃荒景象,这让范文光感慨颇多。
除此之外,最令人称奇的就是吏治得到整肃,上自各县各房书吏办公场所,下到各乡乡长衙役工作室,墙上都用悬挂着吏员职掌,收费明细。
细细对照这收费明细,比过去下降了一小半,并且人性化多了,过去告状需要向衙役、捕快缴纳跑腿费,上枷费,打板费等等费用,名目繁多,举不胜举。
现在经过清理,已经好多了,告状除了最先收取1钱银子的登记费外,在案件审理过程中不需要缴纳其他费用。
衙门先进行审判,然后根据案情复杂性,涉案金额多寡,向败诉方收取3-5%的审理费用,对涉案金额在1两银子以下的,则不收取任何费用。
在乡里钱财虽然经过衙役之手,到县衙门办事,根本不需要,办完事,衙役开一个收费通知单,当事者直接跑到帐房处缴纳费用,钱财不允许经过衙役之手的。
每个季度,知县、县丞、各房书吏根据大家表现,作为一定工作补助、工作奖金发给大家。
书吏年俸虽然仍为8两银子多,但一年下来,大家有五六十余两银子收入。
衙役年俸虽然只有5两5钱5分9厘,一年下来也有二三十余两银子收入,这虽然比过去差多了,过去每个衙役份子钱足足有四五十两。
很多过去巧取豪夺,名声不好的衙役都被清理出去了,很多衙役都是刚刚提拔上来的,如战场重伤号退役的,或者跟随忠义军作战立功的民壮,或者山野中声誉颇佳的穷秀才。
大家不像过去那些衙役,由父辈世袭而来,而是来自山村,过去干农活幸幸苦苦一年也只能混一个温饱,但现在不同,不但在乡里有了名声,而且收入颇丰。
在明朝一般普通商户年收入不过二十余两纹银,一个衙役一年有二三十两纹银的收入,也算小康了。
大家都颇为珍视这份工作,如果乱收钱财、巧取豪夺被检举属实的,会立马清除出衙役队伍。
现在蓬州各县县都推举出九到十一名乡绅组成议会,施行官绅共治,这些乡绅为了获得好名声,有的更是希望能够成为乡长、书吏什么的,对新政颇为热衷。
而替代者多为战场立功身受重伤的忠义军将士,或者是工作成绩突出的甲长、里长。
随着忠义军地盘扩大,社会上流传这个乡长、那个议员名声好,为老百姓办实事,而被提拔为乡长、书吏,县丞、知县的。
在古代常常很多读书人常常是以儒为体,以法为用,以黄老为权,以纵横为变,身为户部员外郎,范文光当然深知其中道理。
范文光有时感觉新政太过冒进了,有时又暗自安慰,事急从权,现在又要打仗,又要平息民怨,推行新政也是不得已的举措。
如此过了五六天,今天被一件事情彻底激怒了。
高祖推行三等九则原则对商户、工户收取赋税,其基本思路就是根据店铺大小,营业额的多少将商户划分为三等,每个等级下面又划分三个小的等级,如此划分为9个等级,进行收费。
推行新政之后,官府仍然按照三等九则为原则收费,但标准稍稍有所改变。
所有商户工户,下下等年赋1两银子,下中等1两5钱银子,下上等2两银子,中下等3两银子,中中等4两银子,中上等5两银子,上下等8两银子,上中等10两银子,上上等则为15两银子。
这些与过去没有差别,但在之上,则还规定了一个等级,那就是超等,只要年收入超过400两银子,或者雇员超过20人的,都属于超等,每年需要缴纳收入的8%作为商赋。
每个县都有四五家这样的超等商铺、作坊,这些商家每年收入颇丰,本来没有什么,但错就错在将妓院、赌场也纳入其中,这让这些商铺非常不爽。
国人好赌,全国皆然,在封建社会生活还算安逸的四川人更是如此,在县城,在乡间,农闲的时候大家常常聚在一起赌博作乐。
赌场那是一本万利,日进斗金的地方,只要生意好,大家根本不介意这点税银。
现有一家赌场在获得超等营业执照之后,将其用匾镶好,悬挂在赌场正中央,拉客的伙计见人就吹嘘自己赌场如何如何,是本县超级赌场。
赌客们也乐意显摆,大家蜂拥而至,如此赌场生意比过去好了很多,周边的赌场见状,纷纷将营业执照悬挂出来,以争夺赌客。
除了赌场这样,妓院更是如此,国人好这一口,也从未改变过,看到赌场如此生意红火之后,那些妓院也跟模学样,将自己的营业执照挂出来,每天让妓女在大街上拉客,逢人边说自己是官府承认超级妓院。
如此就闹出大事了,在古代很多不务正业的都喜欢赌场、妓院,在这些人传播之下,不到数月功夫,超等在有的地方居然成为赌场、妓院的代名词。
而很多对新政不满的则找到藉口,通过这种方式攻击新政,毕竟很多商号、作坊都是规规矩矩生意人,非常注重声誉。
范文光坐在望江楼上,店掌柜与城里面大商号、大作坊掌柜的一个个愁眉苦脸,正如大家所说那样,过去一年虽然最多只缴纳10两银子商赋,现在足足多了这样多,大家对新政颇有怨言。
但大家不敢直接说自己缴纳多了,现在将超等与赌场、妓院连接起来,大家正好借题发挥。
大掌柜显得痛心疾首道:“大人啊,现在兵荒马乱的,周围各县风平浪静的,民众安居乐业,大家生意也不错,缴纳这点商赋也没有什么。
但现在大家一看到超等,就有意无意的说什么赌场,妓院什么的也是超等。
大人,我们都是世代经商,在地方要的就是一个好名声啊,你看看,现在将我们与赌场、妓院连在一起,大家心理不舒服啊。”
范文光显得颇为不解,过去征收税赋简直要大家命,想不到现在这些商家居然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连忙追问原因。
为了让范文光相信自己,胖掌柜指了指自己酒楼,上下三层,能够摆下二十多张桌子,能够住下三十多个房客的望江楼,显得颇为得意道:“大人,我望江楼在县里面的名声那是远近闻名的,现在又被评为超等商户,大家一进来就看到官府的横匾,生意比过去好多了。
大人,说句实话,过去不但要缴纳商赋,而且还要打点衙役,打点地痞无赖,一年下来远不止这点赋税,现在缴给官府,还有发票,感觉踏实多了啊。”
到这个时候范文光才反应过来,过去可能缴得少一点,但要打点衙役什么的,现在则不太需要了。
想到这里,范文光稍稍放心了,看着众人道:“各位,三等九则乃高祖所定,大人根据大家实际情况加了一个超等。
总不会让大人马上取消超等,大家都回到上上等?
再说各位财力如此雄厚,如果仅仅是上上等,根本不符合大家身份嘛。”
众人一听内心大喜,但不敢刻意挑衅大人,这两年下来,挑衅的都没有好果子吃。
胖掌柜哭丧着脸,解释道:“大人,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是正常生意人,从来没有拖欠过官府赋税。
现在社会上民众嘲讽,说超等就是赌场、妓院这种下三滥的地方啊。
大人,我们只是不想声誉受影响啊。”
回到官府衙门,范文光越想越气,新政居然搞出如此笑话,让这帮正经生意人背负着这种坏名声,这不是糟蹋老实人嘛?
范文光当晚就写了一封长信,派专人送给知府衙门,如此忐忑不安过了三天,第四天知府衙门来报,让范文光在五日内赶到府城,同去的还有各县知县,还有仪陇县刚刚选出来的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