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复臣坐在一艘较大船只上面,不顾不断落下的炮弹站在最前面,高声呼喊着,让大家冲撞过去,用撞角撞对方。
看到同伴被杀,大家也急红眼,一面射箭放铳,一面绕着撸拼命的冲过去。
约莫二十多步,让人惊讶的逆流而上的忠义军水军将士居然浑然不惧,除了看到船桨来回不断在水中划行之外,看不到女墙后面、棉被后面忠义军将士的动静。
飞虎战舰较大,有建立女墙,舢板船颇小,但为了防备对方箭矢、鸟铳,则在船的四周铺了一层棉被,上面有蘸水,用来防备箭矢、鸟铳。
王复臣大喜,喝令大家驾驶木船撞过去,以待两船撞在一起后便可登船杀敌。
大西军缺乏火器,但不缺乏勇气,远距离被对方押着打,若在近距离大家完全可以拼命的。
就在这时,突然看到敌方舢板船棉被后面一个个将士突然站起来,远远的将一枚枚铁球扔过来,双方相距甚近,扔得非常准,至少八九成扔到大西军战船上面。
王复臣感到奇怪,难道对方想用铁球砸自己吗?
粗略一看,也没有砸中几个人啊,正准备大笑,突然看到铁球冒着火星发生爆炸。
虽然不能与现代手榴弹相提并论,但爆炸原理是一样的,火药被装在铁球里面,点燃外面引线后发生爆炸,依靠爆炸产生的铁片,冲击波杀伤对方。
战船相距非常近,绝大多数震天雷都扔到对方船上,前面的战船常常扔了四五颗,突然爆炸,铁片横飞,站在船头正准备登船的大西军将士被炸得七零八落的。
过去水军也使用水雷,如嘉靖二十八年(1549),唐顺之编辑的《武编》,记有“水底雷”,将铁壳雷放入密封的大木箱里,沉入水中,下用3只铁锚定位,上用绳索连发火装置接到岸上,当敌船接近时,岸上伏兵拉火引爆。它实际上是一种拉发锚雷。
还有一种触发沉底雷,王鸣鹤撰于16世纪末的《火攻问答》中,记述一种触发沉底雷,称为“水底鸣雷”。它是将铁壳雷放入密封的大缸中,沉于水底,上横连绳索于水面下一二寸(约0.033~0.066米)处,并与雷体内的发火装置相连,敌船触之,机落火发,炸毁敌船。
虽然北宋末年的时候汉族同胞都开始使用震天雷守城,但这还是第一次用于水战。
有个说法,就是1974年南沙海战英勇的共和国海军将士用手榴弹打趴越南海军,虽然震天雷只是手榴弹的一种雏形,但突然使将出来威力还是颇为惊人的。
忠义军飞虎战舰、舢板船都是改装后的专用军舰,将士一个个躲在女墙后面,躲在湿棉被后面,现在有的棉被已经着火了,直接在烧着处点火,然后将一枚枚震天雷扔过去。
震天雷突击,大西军船只被炸得七零八落的,为了躲避震天雷,一些人见势不妙,更是直接跳入水中。
王复臣高声吆喝,想要后退,但现在是顺水,要想退却难上加难,双方在江面上来回厮杀,如此一炷香功夫,大西军战船不但炸沉炸伤十余艘,而且整个阵形被冲得七零八落的,大家各自为战,极为混乱。
让人惊讶的是忠义军根本无心恋战,现在居然冲到上游,如此才没有造成更大损伤。
大家长舒一口气,很多人从水中重新爬上战船,大家重振旗鼓,以恢复阵形。
如此不到半柱香功夫,突然看到忠义军重振旗鼓,重新从上游顺流而下杀了下来。
冲到上游的忠义军船只现在已经调好头,重新装填好火药,现在正一面炮击,一面顺溜而下杀了下来。
众人大惊,刚才对方逆流就炸沉、炸毁数艘己方数艘战船,现在顺流而下,战局可想而知。
现在大家根本不顾王复臣的号令,驾驶着船只纷纷逃窜,陈怀西率领水师顺流而下,经过半天鏖战,大败刘文秀好不容易建立的涪江水师,俘获大西军水军右都督王复臣。(如同湘军靖港水战本来顺流而下,但被太平军阻击而撤退不及,如此方被大败。)
看着五花大绑推上来的王复臣、杨威,周围护卫高声吆喝道:“大胆,看到我家将军,怎么不跪?”
王复臣横眉冷笑,骂道:“老子这条腿只跪天,只跪地,但从没有跪过欺负老百姓的贪官。
杨轩,废话少说,快给爷爷一个痛快。”
杨轩呵呵笑道:“王将军,在下虽然现在官拜四川左布政使,川北总兵,但可以说没有贪污一分一毫,更不要说欺负黎民老百姓。
王将军,你说说,只要你能够说出杨某人贪污了,只要说出我杨某人欺负老百姓了,那我就亲自给你松绑放你回去。”
虽然内心感到颇为惊讶,但王复臣还是显得满不在乎道:“杨轩,你贪污受贿,欺压百姓,全川老百姓都知道,你现在还想狡辩?
过去官员只有俸禄,但你现在居然增加什么办公费,考成费,办公费、考成费有的居然是俸禄的两倍,公然贪污,还说自己多清白似的。”
杨轩呵呵笑道:“王将军说得没错,知府知州知县乡长等正官,其办公费、考成费是俸禄的两倍,而那些佐官则是一倍,衙役虽然没有办公费,但根据工作成效,所收到办公费用的多少,每年也有很多奖励。
但你想想,这只不过是合理化俸禄而已,就像很多知县一年正俸不过108担粮食,即便再清廉的也要聘请一个师爷、一个长随。
你想想,地主请长工包种地,一年下来也要七八两银子,若再加上一年四季在地主家吃的、平日奖赏的,一年下来能少了十二三两银子?
知县若是扣掉师爷、长随的开支,自己能够留下多少钱,不要说养家糊口,就连自己也不够吃喝。”
王复臣瞪着杨轩,哈哈大笑道:“杨轩,你是读书人,我一个泥腿子,当然不像你这样能说会道。
知县一年108担粮食不能养家糊口,你说说有多少厚实之家一年有一百担粮食?
知县、地主不能生活,那么我们普通老百姓如何生活?你不能读了几本书,就糊弄我们这些泥腿子啊。”
众人大怒,有的更是高声呵斥,令其跪下。
杨轩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之后,说道:“王将军,一般厚实之家不会支付师爷、长随的工钱啊,而知县支付师爷、长随工钱之后,能够剩下什么呢?
你说得不错,为政者主要就是除了要勤劳肯干的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官员生活也不能太寒蝉了,知县至少能过体面生活啊。”
王复臣大笑道:“是啊,我参加义军,也就是你们官府所说的从贼,主要就是因为地方遭了灾荒,地主豪绅欺压,官府巧取豪夺,活不下去,最后不得不投奔义军啊。
杨轩啊,你心肠不怀,与其他贪官不同,但对老百姓是不是太狠了?”
杨轩笑道:“王将军见笑了,四川情形如何,到处流民流窜,官府、土匪横行,民不聊生,王将军你去看看。
这几年下来,我安置流民几近十万之众。
辖下民众,蓬州每亩良田,田赋不过6分,旱地不过2分。
因为张居正时期收银两,我当时与乡亲们约定也是收银两,即便现在有的地方粮食买到1两银子一担,我宁愿官府吃亏,只是答允十年后改变政策。
其他州县良田田赋不过15斤,旱地不过6斤而已。
而过去官府也很多是2钱、3钱银子,有的地方更多。
丁赋是每丁1钱2分银子,而其他地方则是4钱、5钱的。
这只是名义上的税银,实际上更少,只要手中有发票,缴纳2分银子的发票可以抵1厘银子。
王将军,若是不信,我可以委托你去稽查,若是谁敢违背这一条红线,我不但立马治罪,而且当面向你、向被欺压百姓叩头认错。
还有,王将军不是说民众所求的不过是有口饭吃,有件衣服穿,你去看看,即便大西军那些俘虏,在审判之后进行屯田的,每天也有口饱饭吃啊。”
王复臣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也知道大人是一个好官,只是大人要在下说有没有贪污,在下实在难以找出其他凭证,只好如此啊。”
旁边杨威颇有归顺执意,害怕杨轩生气,拱手道:“大人,王将军平日也对大人颇为推崇,我们时常谈论,若天下官员都像大人这样爱民如子,我们大家只要有口饭吃,也不会参加义军啊。
大人,我等也不奢求你谅解,只是希望两家不要再打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人悲天怜人也看到四川遭了饥荒,大家都吃不饱,有的地方更是饿死人了啊。”
杨轩正色道:“王将军、杨将军所言有理,民众有两项权利神圣不可侵犯,那就是生存权,发展权。
先说说生存权,只要民众辛勤劳作,没有违法乱纪,官府衙门要保证民众生存权这一基本的权利。
若是有顽劣之徒侵犯民众生存权官府置若罔闻不顾,若更有官府衙门的官员、衙役直接侵犯民众生存权,民众就有权利发展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啊。
过去官府对民众巧取豪夺,王将军、杨将军不过捍卫自己的生存权利而已。”
一时性急,将前世共党高呼的生存权、发展权说了出来,本来以为众人会高声喝彩的,但下首监军钱邦芑叹息道:“大人所言不错,但官府也是毫无办法啊。
陕北民众遭了天灾,巡抚杨鹤主张安抚,但朝廷实在拿不出钱粮来救赎民众啊。
自陕北大乱以来,多少大明将官也如大人这样,只要流寇应允投降而不对其进行严惩,但流寇异常狡猾,常常刚刚安置好,立马就反叛啊。”
杨轩颇为惊讶,听钱邦芑、殷承柞多次介绍李自成、张献忠多次归顺立马反叛的事例。
杨威、王复臣也不反驳,直言官府不讲民众当人看,不但防范而且索贿,大家根本没有活路。
杨轩想了想,叹息道:“杨将军、王将军所言不错,只要能吃饱饭谁又愿意当流寇呢?
过去朝廷虽然多次招抚流民、叛军,但安置之后根本不加理会,大家没有吃的,为了活命当然反叛啊。
而我自带兵以来,安置流寇、流民几近十万,期间不乏如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奸猾之徒,但为什么成不了气候。
主要是我不但安置大家,选拔忠义之士补充军中,给其家中安家费,发放军饷购买粮食吃,更是千方百计贷给粮食,提供耕牛,让大家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如此大家既然而然的按生下来。
我们中国人只要能过活下来,即便其中有所谓的奸猾之徒,谁又能造反呢?即便造反又怎么能够成其后呢?”
杨轩、忠义军如何善待俘虏、善待流民的事迹早已经传开,大家知道所说的乃实情,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杨威拱手道:“大人,我等知道你是忠义之士,但我们大西军很多都是孤苦无依的百姓,现在蛮清入侵,两方何不罢兵?”
看了看下首杨威,虽然浑身绑住,但个子颇大,人也颇为机警,杨轩点头道:“杨将军,联合抗清也是我一向主张,你问问王之邦将军,还有其他的,是不是如此?
但你也看到你们皇帝是多么残暴,一下杀了七八百读书人,虽然其中有几个与蛮清勾结罪有应得,但大多数是无辜的啊。
还有你们治下,流民四起,民不聊生,就像将军刚才也说有的地方更是饿死人了。
双方联合抗清不是不可,但总要解除治下老百姓的苦难啊,总要保证百姓的生存权啊。”
杨威、王复臣当然知道大西军治下数府地方惨败不堪,现在听对方说起,两人神色都颇为黯然,一时之间,整个大帐之中居然显得颇为安静。
杨轩长笑数声,离席而起,亲自为两人解去身上的绳索,说道:“我也算言而有信,刚才说两位只要能当面说出贪污之举,立马给两位松绑。
我虽没有贪污之事,只是因为官吏收入太低,办公费、考成费实在是无奈之举,只是希望将官吏俸禄调整到合理水平而已。
虽然如此,但未来若一些无耻之徒以此为借口,毫无道理提高官吏收入将遗祸万年啊。
王将军能够指出在下一时之弊,实在难得,杨轩无颜,现向将军道谢。”
王复臣大惊,手忙脚乱的,连连推辞。
杨轩长叹道:“两位将军都是忠义之士,虽然跟随张献忠,但只不过是为了天下公义,为了黎民黔首能够有口饭吃而已。
在下一介书生,为政这几年,所作所为与两位将军无不异曲同工。
两位将军若是不嫌弃,可暂时委身于我忠义军,以在未来联合抗清。”
旁边参谋王之邦也高声劝诫道:“杨兄弟、王兄弟,虽然大家各自为主,但大人的为人,我想大家都知道。
大人如此礼贤下士,万望两位兄弟不要推辞。”
现在大西军已经日薄西山,两人早有降意,现在看杨轩如此善待有加,连忙跪下投降。
杨轩大喜,令其收拢人马,挑选精锐,以对其部进行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