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人的心灵才是真实的。严格说来,像貌不过是一种面具,真正的人在人的内部。对心灵来说,没有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座小城依山而建,城下流淌着一条江,这条江就成了小城人的命脉。然而,它喜怒无常,一下雨就洪水泛滥,不能行船,因而小城百姓倍感交通不便。
就在一年前,如同仙人牵来玉带,一条宽阔的水泥路穿城而过,连通了国道,小城人从此告别闭塞的日子,变得一天比一天富足,小城也一天比一天繁华起来。以前人们只听说“要想富,先修路”,而现在小城百姓对此都有真切的感受了。
这天早上,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嫂沿公路走进小城。大嫂步履沉重,满脸疲惫,当她走到中心路口时,忽然两腿一软,瘫倒在地。路上行人纷纷围拢过来,关切地对大嫂问这问那,但大嫂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路边有家小餐馆,老板夫妻分开众人,将大嫂扶到自己店里坐下,又喂下几口汤水,大嫂这才渐渐缓过气来。
人们见大嫂一副外乡人打扮,便问她家在哪里,来这儿做什么。大嫂说她家离此地一千多里路,她一路走来,是为了寻找儿子。
找儿子?这时就有人问:“儿子怎么啦?是离家出走,还是被人拐卖了?”
大嫂说:“不是的,儿子是为找他爸爸才离开家的。”
又有人问:“他爸爸是谁?来这儿是做生意呢,还是来出差?”
大嫂答道:“他爸叫李大宽,一年前曾在这一带修公路,后来就再也没回家。”
一听到“李大宽”三个字,周围一下子变得静起来,静得连针掉到地上也能听得到。
一年前,就在公路快要完工之际,一场泥石流似乎从天而降,一段正在修建中的路基出现了险情,若不及时排除,不但路基会被冲垮,而且还将埋没下面一片民房。危险关头,队长李大宽第一个冲入险区,带领全队奋战一夜,最终保住了路基,但因劳累过度,李大宽不慎落入水中,冲进江里。小城居民闻讯后,许多人自发地跑到江边,帮着打捞救生,但忙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李大宽,小城人为此深感遗憾。后来公路开通那天,人们在山坡上为他立了块石碑,以示永久纪念。
大嫂说:“丈夫出事后,我一直瞒着儿子,他才十三岁,我怕他心里承受不了打击,影响学习。但后来,儿子还是从我收藏的一份报纸上,看到了有关他爸的报道。为了安慰儿子,我骗他说:你爸肯定没有死。儿子似乎相信了我的话,前几天他给我留了张便条,就偷偷离开了家,他在条子上说,一定要找回他爸。”
在场的人听了都说:“李大宽当初是为我们而牺牲的,他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那孩子若来到这里,我们人人都会收留他,并且保证把他安全送回家。”
一些人取出笔和纸,记下了大嫂的家庭地址以及孩子的情况。最后有人劝她:“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太辛苦了,你放心回家吧,孩子我们替你留心就是了。”
大嫂摇摇头,坚定地说:“我还要顺着这条路,一直寻找下去。”
餐馆老板见大嫂执意要走,就拿来一大包食品和饮料给她。大嫂要付钱,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拉开了,大嫂谢过老板夫妻,对大家说:“这城里有这么多好心人愿意帮助我找儿子,我就不再久留了,请记住我的儿子,他的名字叫李小路。”
众人目送大嫂远去,回过头来,看到老板正把一块新写的牌子立在店门口,牌子上写着七个字:李小路吃饭免费。大家见了纷纷表示赞许,旁边两家餐馆立刻也学着样子,把那七个字写在自家店门上。
当天晚上,地方广播电台播出了一则特别新闻,报道李大宽之子千里寻父的消息,小城规模不大,片刻工夫,这消息就已经家喻户晓了。让人感动的是,城内所有饭店全都挂出了“李小路吃饭免费”的牌子。好些旅馆也行动起来,打出了“李小路住宿免费”的横幅。一时间,十三岁的男孩李小路,成了全城百姓关注的中心人物。
天黑下来,家家父母都要把在外面玩耍的孩子找回家,以往这时候,大街小巷到处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壮壮,回家喽!”“江妹,回家喽!”“石蛋子,回家喽!”但今天晚上,全城父母却不约而同地呼唤着同一个名字:“李小路,回家喽!”“李小路,回家喽!”
这呼唤声在小城上空此起彼伏,一直到深夜还能听得见……
(吴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