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醒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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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姑出嫁泪花流

家庭是社会的核心。和睦的家庭空气是世上的一种花朵,没有东西比它更温柔,没有东西比它更适宜于把一家人的天性培养得坚强、正直。

古运河畔有个弯里村,住在村尾的月梅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可这几天还在嘴翘鼻子高的阴沉着脸不出房门。其实,月梅生气的原因很简单,为了娘手里那只祖传的金镯子。月梅听村里的婆姨们说起,娘以前曾对人说过,往后女儿、媳妇谁好,这只镯子就给谁。眼下自己就要嫁人了,娘却对此事只字不提,这不是明摆着镯子要给嫂子美芳了嘛!加上自己的未婚夫史俊玉生来是个近视眼,不戴眼镜迈不得步,当初看他脾气好,如今细想想,自己好端端的,却要去嫁给鱼鼓眼似的小伙子,心中的失落感更沉了。

这天,月梅正好一个人在家,史俊玉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把手里的黑皮包朝茶几上一搁,亲亲热热喊了声:“月梅!”月梅板起面孔,“啪”给了他一个大冷背,说:“看你长的那眼睛,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哼,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会碰上你这个丢在路边没人要的‘臭猪头’!”

听着这种刺心话,史俊玉只觉得浑身像被冰水浇过似的,从头冷到了脚。他脾气再好,总也有男子汉的自尊心吧,一气之下就与月梅顶了起来。这一来月梅更加发作了,把史俊玉赶出房间不算,还气呼呼地把他的那只黑皮包也从窗口扔了出去,说是要与他一刀两断。

史俊玉正在气头上,哪里还想到黑皮包,回到家里就蒙头大睡,一直到傍晚他爹收工回来,问他镯子买了没有,他才突然想起,买镯子的钱放在黑皮包里,那包还在月梅的房间里。爹看他神色不对,也没追问,只是劝道:“男子汉大丈夫,何必与女人家一般见识?明天你去给月梅赔个不是,都要做夫妻了,你就多让着点。”史俊玉听着也没吱声,想了一夜,总是这个理吧,于是第二天又去了月梅家。

月梅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心里想着昨天对史俊玉的态度是有点过分,今天见他又上门来,倒也有点不好意思,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说啥好。史俊玉进门一看月梅这个神情,心里暗暗高兴,说:“月梅,今天不生我的气了吧,你快把那黑皮包拿出来,咱们一块儿进城去买镯子。”

月梅一愣:“黑皮包我昨天不是从窗口扔给你了?”史俊玉以为她开玩笑哩,直言道:“我经常惹你生气,可我爹早把你看成宝贝疙瘩呢,那包里的六千块钱,是我爹给你买金手镯的……”

月梅见史俊玉说得真切,脸色顿时就白了。史俊玉一看月梅这样子,脑子里立刻“嗡嗡”作响,别转身就朝楼下奔,月梅紧跟着也奔下楼,可是找来找去,哪里还有黑皮包的影子。两个人回到房里,面面相觑。就在这当儿,嫂子美芳上楼来,猛见他俩靠得这么近,还误以为他们正亲热哩,羞得立刻返转身逃下楼去。

史俊玉一时无语,心里却愁肠百结,爹拿出这点钱容易吗?回去怎么向爹交代?他再没心思呆下去了,便告辞离去。空落落的房间里,只留下月梅一个人,她想前想后:这包会落在谁的手里呢?如果真被人捡到,村里咋没有丝毫风声?对了,刚才嫂子鬼似的逃下楼去,会不会是她做贼心虚?联想到娘心里只有嫂子没有自己,委屈、怨恨、嫉妒之火一齐燃上心头,鼻子一酸,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月梅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知道是娘和哥哥兴泉回来了,索性号啕大哭起来。她娘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一问,月梅瞪着眼说:“俊玉昨天带来六千元钱,放在黑皮包里,是他爹给我买镯子的。我明明把包从窗子里丢给他了,他怎么会没拿到?不是美芳,还有谁会拿走?”

“你胡说!”兴泉一听月梅这话,就跳了起来,“屎难吃,贼难冤,你嫂子绝对不是这号人,你别乱咬人!”

月梅不怕她哥,冲上一步说:“你不要有了老婆就丢了阿妹。你们不为我作主,那我就当尼姑,一辈子不出嫁!”

几句绝话,把娘说得又心痛又发急,眼泪止不住地就往下掉。兴泉气得青筋暴绽,指着月梅的鼻子吼道:“闭住你的臭嘴!家里人谁欺负你啦?要是美芳真做了这种丑事,当着你的面,我掐断她十个手指头;要是她平白无故受了你的冤屈,当着老娘的面,我撕豁你的嘴巴子!”一家三口都拉长了脸,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这时候日头已经偏西,美芳正在村外小溪边的自留地里翻地种菜,忽见邻居阿花气喘吁吁跑来,把月梅跟兴泉吵架的事儿学说了一遍。美芳一听,心就“卜卜”乱跳:月梅为什么平白无故会说是我拿了这个包呢?虽说苍天有眼,做嫂子的是善是恶可以让岁月作证,但眼下当务之急是一定要先把这场风波压住,让月梅顺顺当当下个月办完婚事再说。她听兴泉说起过,婆婆三十岁上就守了寡,操持这个家不容易,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能再让婆婆伤心了!美芳思忖片刻,与邻居悄悄耳语了几句,然后两个人便一齐往家里赶。

再说此刻,月梅家里,月梅娘躲在灶前止不住地抹眼泪,月梅干脆回自己房里,躺在床上蒙着被子生闷气,只有兴泉,阴沉着脸坐在堂屋里,专等美芳回来。

美芳早已有了准备,所以一进门就径直走到兴泉面前,“呼”地把十个手指头往他面前一伸,说:“兴泉,听说你要掐断我十个手指头,现在你去拿把刀子来,齐刷刷一刀斩了去吧,省得一个一个地掐!”

美芳先发制人,兴泉不由愣了。待回过神来,正要发作,美芳竟“扑哧”一笑,点着兴泉的额头说:“看你堂堂七尺男子汉,却是莽夫一个!钱不全都好端端地在我口袋里吗?要你瞎急点啥?”

兴泉吃惊地问:“你果真拿了这钱?”美芳摇摇头,说:“兴泉,我们朋友谈了两年,结婚也已半年多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只是我不想让娘伤心,让娘为难。”她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六千元钱,一边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原原本本给兴泉说了一遍。这六千元,还是她刚才从阿花家借来的呢!

可是兴泉的心里依旧不平,火爆爆地说:“你别死人肚里活鬼出,既然不关你的事,何必找盆脏水往自己头上泼?”美芳劝他道:“亏你做阿哥的说出这种话来。眼下啥时候了?你得替娘想想。告诉你,这盆脏水必得先在自己头上泼了再说。你要掐断我手指头,让月梅嫁出了门再掐也不迟;你要撕豁阿妹的嘴巴子,阎王爷没让你生这个胆!”说罢,美芳撇下兴泉去了楼上。

美芳走进月梅房间,推推被窝里的月梅,哄着说:“月梅,阿嫂来向你赔不是哩!这包是我拾到的,我根本没想到会是自己家里人丢的,正琢磨着要送村主任那儿去哩……”“你说啥?”美芳话还没说完,月梅已经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

美芳苦苦一笑,把手里的六千元钱往月梅跟前一伸,压低嗓门说:“月梅,我实在过意不去,别的先莫管,你把钱拿去放好!”

月梅不知底里,自然不会领情。她坐起来,接过钱,迫不及待地问:“那只黑皮包呢?”美芳心里一怔:这个漏洞事先没考虑到呀!不过她脑子还算转得快,不动声色地回答说:“那包被隔壁阿花借去上街买东西了。钱在,那包就是丢了也无所谓呀!”月梅求钱心切,于是对一切都信以为真。

美芳见月梅平静下来了,便笑吟吟地说:“月梅,我想问你一句话,问错了可别动气。你咋会猜准是我拾了你的皮包?”月梅一阵脸红,吞吞吐吐地说:“昨天我看你慌慌张张地下楼,今天俊玉说没见包,我自然就想到了你。”

美芳一听,朗声笑了:“我急着下楼,是以为你们在亲热哩!月梅,”美芳抚着月梅的肩说,“其实,你嫂子我是个爽快人,我们隔家不隔心,往后你对我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只管直说,说重说轻我绝不见气。不过,有些话我想在你出嫁之前该说个明白了。你一直以为娘手里有金镯子留给我,其实这是云里雾里的事。我听娘说过,她有一次与村里婆妈们外出烧香,路上闲扯时说,假如手里有祖传下来的金镯子,往后女儿和媳妇谁好就留给谁。结果听的人把‘假如’两个字抠了,在村里传来传去,假的就变成真的了。所以,你信我嫂子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还有,你听我嫂子一句劝:对俊玉千万不要再挑三剔四伤他的心了。俊玉长得是不怎么样,但这是阎王爷的派相,爹娘的生相。看人么,要看心,相差点有啥关系呢?他人好啊!”月梅愣愣地听着,不知不觉,眼眶里渗出两滴晶莹的泪珠。美芳说了一番贴心话之后,就忙着下楼去做晚饭了。

正在这时,只见史俊玉兴冲冲踏进门来,喜滋滋地说:“月梅,我们的钱没丢呀,好端端放在家里哪!”他告诉月梅,原来家里有两只一模一样的黑皮包,昨天他来得匆忙,搞错了。

“你说什么?”月梅一脸愕然,“那刚才嫂子给我的钱又是怎么回事?”

正当这时,娘又在楼下喊开了:“月梅,你和俊玉快下楼来。”兴泉还催了一句:“快点,快点!”

堂屋里,乡派出所所长和邻居阿花正坐在桌旁。所长说,昨天下午,住在邻村的美芳她妈正巧到村里来办事,顺道想拐进女儿家看看,走到楼墙下,冷不防发现地上有一只黑皮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有一大叠钱,美芳妈便立即将包送到乡派出所。可是真不巧,所长到区里开会,值班的民警临时被抽下去处理事务,所以美芳妈今天一早才把黑皮包交到所长手里。“失物招领启事”稿已送乡广播站,正碰上美芳让阿花直接向所长报案,于是所长便跟着阿花亲自上门来物归原主。

这时,月梅家门口聚集了好多乡邻,正在大家啧啧称道美芳妈拾金不昧时,史俊玉激动地把黑皮包拿了过去,抬高嗓门说:“太谢谢啦,真是老天有眼啊,想不到这包会落在自己人手里!”月梅一个箭步冲过来,阻止他道:“慢来,做事不能再瞎胡闹,你刚才不是对我说拎错了包,钱没丢吗?”史俊玉啼笑皆非,说:“月梅啊,钱包是确确实实丢的,回去后我被爹痛骂了一顿。不过他不只是心疼钱,更怕会伤了你们一家人的和气,也怕因此误了我们的婚姻大事,所以他又凑了六千元钱,还让我编假话来哄你。”

“这……”月梅将信将疑地把眼光直往美芳脸上扫,站在一边的阿花再也忍不住了,便把美芳手里的钱从何而来说了个明白。

众多人的场合,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一刹那却静了下来。月梅拉着美芳的手,羞愧的泪水夺眶而出……

(陆柏树)